“鐵牛啊,真不是嬸兒跟你吹,新來那小知青真是盤靚條順,好看的很哩!”隔壁的林大嬸靠在門前,看著正在收拾屋子的青年,道:“皮膚白的跟那新磨出來的麵粉似的,眼睛又大又好看,個子也高,我隔老遠一看就相中了,要不是我家狗剩兒年紀小,我肯定就說給狗剩了!”
青年沒回話,林大嬸也不氣餒,繼續說:“鐵牛呐,你娘老子走得早,你娘臨死前更是抓著我的手說要我多看顧你,這麼多年我可是拿你當自己親兒子看待的,你看看你,二十郎當歲了也不沒說媳婦,你娘老子在地底下能安心嗎?”
“我已經跟人知青點的小貴媳婦打聽過了,這批下來的知青,就一個家裡成分有問題,我看上這姑娘人家是正經的工人家庭,家裡孩子多了才上我們這兒的,我看村口那老劉家的也看上人家了,你動作要是不快點,可就被彆人搶先了!”
說到這裡,林大嬸啐了一口,道:“這老劉家的多半是又想給他家劉大根兒說媳婦呢!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臉,這都兩個姑娘折在他家裡了,現在哪兒還有好人家的姑娘願意進他家的門?也就能騙騙人家剛來的知青了,要真是讓劉大根兒給娶回去了,可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
青年已經將房間裡的東西收拾好——知青點昨天通知的他,給知青安排的房子住不下那麼多人,一部分知青被安排到了當地老鄉家裡住,他家房子大,還就隻有他一口人住著,自然而然的要分人過來。
他順手抓起旁邊的雞蛋包了幾個給林大嬸,終於開口:“林嬸兒,我不著急說親,你還是幫你家狗剩相看吧,這些蛋拿回去給他補補身體,長高點,說不定明年就能說上媳婦了。”
——這就純粹是瞎扯了,畢竟狗剩今年也就八歲,就是長再快也不可能九歲就去娶媳婦兒,又不是往些年裡地主給娶童養媳,現在可不敢這麼乾。
林大嬸本來還有話說,但手裡被塞了沉甸甸的幾個雞蛋,也不好再說了,隻好裝模作樣的歎口氣:“你這孩子真是……我還能是為了你幾個雞蛋吃嗎?”
青年剛要說話,忽然有人遠遠的道:“遲戎……遲戎同誌在家不?”
林大嬸連忙把雞蛋往自己的包裡一藏,笑著迎出去:“哎呦,這不是小貴媳婦嘛!”
“什麼小貴媳婦,我有名字,叫何秋菊。”女人橫眉立目的道:“再叫我小貴媳婦試試?”
林大嬸心裡嘀咕你男人叫小貴你可不就是小貴媳婦麼,但是人家現在在知青點工作,高低是個“官兒”,可不好得罪,連忙道:“哎呦,看我,秋菊,你來找鐵牛乾什麼呐?”
何秋菊道:“我昨天就通知了遲戎同誌,要安排兩個知青來他家住……誒,遲戎同誌,你屋子拾掇好沒?”
“嗯。”遲戎手裡拎著把棕櫚葉紮成的掃帚,並不熱情,“好了。”
“那就成,來,我給你介紹下啊。”何秋菊拉過身後一人,道:“這位呢,叫做章晨,家裡爸媽都是教書的,妥妥的知識分子!”
章晨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秋菊同誌謬讚了,我算不上什麼知識分子,就是讀過幾年書……”
林大嬸聽得一頭霧水,看上何秋菊,那意思是:啥咱?
何秋菊其實也聽不懂這知識青年文縐縐的用詞,笑著說:“跟咱們這麵朝黃土背朝天從土坑裡刨食兒吃的比起來,你們可都是大文豪!”
章晨差點被她這大文豪三個字嚇死——畢竟家裡五個孩子,他成績最差,連三字經都沒有讀明白,要不然也不會被爹媽放到這裡來了。
何秋菊介紹完章晨,說起另一位的時候語氣都柔和不少,道:“另一位呢,叫做薑歲,工人家庭,根正苗紅的好青年!”
眾人不由的都看向了她身後,這個叫做薑歲的人之前一直在看遠處的連綿的山,這會兒聽見何秋菊的話才轉過頭,一瞬間,所有人都是眼前一亮。
這人看著也就十九二十的年紀,皮膚白的就跟那新雪似的,跟這裡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黑發柔軟,蓋過耳際,一雙眼睛漆黑又明亮,讓人想起廣闊深山入夜之後抬頭就能看見的滿天星辰,鼻梁挺拔,鼻頭的弧度卻很柔和,唇透出健康的、柔潤的淡紅色,穿著一件很簡單的白色棉布襯衣,卻也漂亮的紮眼。
遲戎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頓了頓,而後又淡漠的移開。
“啊呀!”林大嬸一拍手一跺腳,扒拉著遲戎道:“鐵牛,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姑娘!是不是長得好看?沒成想你兩這麼有緣分,她竟然分到你家來了!”
“……”遲戎說:“嬸兒,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
他看著那個叫做薑歲的青年,“他應該是個男的。”
林大嬸:“啊?!”
……
遲戎家裡的條件已經算是比較好了,收拾的也乾淨,完全不像彆的單身漢那樣邋遢,章晨坐在板凳上,道:“我看咱兩運氣不錯了,條件是真不賴!這房間小是小了點兒,但起碼不漏風啊,你是不知道景長翎分到的那家……”
他肢體語言極其誇張的道:“那杯子的水垢有這麼厚…這麼厚啊!”
說完又悻悻道:“不過他應該是被人針對了,畢竟他家那個成分……嘖嘖,還能有條活路就不錯了。”
薑歲沒有搭理他,章晨也不在意,他覺得薑歲長這麼好看有點自己的小脾氣很正常嘛,他也樂意哄著,道:“好了好了,你還生氣呢?你家裡讓你來這裡確實是太過分了,但留在城裡也未必就是好事嘛……”
薑歲終於道:“你說夠了沒有?”
章晨立刻道:“我閉嘴,我馬上就閉嘴。”
但他閉嘴了沒兩秒又說:“說起來,你妹妹分到誰家了啊?我聽說好多當地老鄉都會挑下鄉的女知青當媳婦兒呢!你妹妹長那麼好看,當心讓人給盯上了!”
薑歲皺了皺眉,覺得章晨總算是說了一句有用的話,要是魏思眠讓什麼野男人給騙了,他回去了怎麼跟魏叔叔一家交代?雖說何秋菊一再給他保證給魏思眠分的人家絕對沒什麼適齡男青年…
…但他還是不太放心。
剛要出去看看,忽然遲戎從外麵進來,薑歲瞬間頓住腳步。
也不知道是梅崗生產隊的人都這麼壯,還是遲戎天賦異稟,之前在門外見麵的時候薑歲就覺得他真的很高很壯,看起來能一拳揍死兩個他,這會兒進了房間,一瞬間就像是堵了座山,因為逆光的角度,薑歲看不清他的臉,但那種撲麵而來的純雄性的壓迫感,還是讓薑歲後退了兩步。
遲戎垂眸看了他一眼,道:“吃飯了。”
章晨馬上站起來,熱情道:“我聽秋菊同誌叫你遲戎,那我就叫你遲哥了哈?遲哥,我們在這兒住肯定給你添不少麻煩,要是家裡有什麼活兒能用的上我們的,你儘管開口!”
遲戎淡聲道:“不用。”
他看向薑歲,薑歲謹慎的盯著他,遲戎嗓音平靜:“不要穿白衣服,臟了很難洗。”
不等薑歲回話,他就已經出去了,剛剛被遲戎遮住的光又落在了薑歲的身上,他眉頭皺的很緊,章晨湊上來道:“薑歲?怎麼啦?”
“你有沒有覺得……”
“啊?”
薑歲:“這個叫遲鐵牛的,好像不太喜歡我。”
章晨:“沒有吧……我看人就是性格比較冷淡不愛說話了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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