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路雨添花,花動一山春色。
落鶩山細雨紛紛,侍從端著藥碗垂著眸恭恭敬敬的推開了留霜小築的門,風過重簾,一室幽香,香爐卻並不是點燃的狀態。
侍從謹慎的抬起頭,剛要說話,就見一隻雪白的手臂從層層疊疊的的床帳後探了出來,修長細白的手指在虛空中一握,孱弱又可憐,似乎是在求救,然而很快就被另一隻更為強壯的手臂拽了回去,房間裡響起細細的嗚咽,似乎是受不了折磨而在哭著求饒。
侍從嚇得心跳極快,一時之間不知道是該將東西放下趕緊離開,還是直接轉身當自己沒有來過,這時床帳忽然掀開,他還沒來得及看清裡麵的人,紗簾又再次落下,赤著精壯上身的男人隨意撿起床邊一件黑色織錦的外套披上,黑發淩亂,麵色冷淡,渾身都散發出極強的攻擊性。
那一片從胸膛深入小腹的赤金色魔紋更是妖異逼人。
男人五官俊美卻過於淩厲,桀驁不馴,眉梢眼角都帶著銳利的侵略性,侍從嚇得手都在抖。
魔紋……
落鶩山竟然還有魔族?!
男人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端過來。”
侍從戰戰兢兢的將托盤奉上,男人單手接住,打發豕雉般道:“出去。”
“是!”侍從如蒙大赦,逃命一般離開了房間。
男人轉身回到床邊,就見素白的錦被裡裹著更加雪白的一個人,墨色的長發甚至都垂到了床下,羊脂玉般的背脊上還印著他剛剛留下的吻痕,一片斑斕,好似繁花盛放。
“喝藥了。”男人語氣並不溫柔,“冷了會很苦。”
床上的人沒有反應。
男人皺眉,“你在生什麼氣。”
雪膚黑發的美人終於緩緩坐起身,臉上還有未乾的淚痕,眼睫都被打濕粘成一綹一綹,哪怕有長發掩映,仍舊可以看見白皙軀體上遍布紅痕,左腳踝上的紅繩分外顯眼,上麵還穿著一顆古怪的黑色石頭,折射出淡淡的彩光。
“你隻給了我很少的靈力。”薑歲咬著嘴唇,淚盈於睫,可憐的不行,“申屠諭,你說話不算話。”
“……”看他這樣子,申屠諭眸色暗沉,捏了捏他的後頸,道:“我也沒說會給你很多。”
薑歲瞪大眼睛,而後憤怒的一腳踢在他腰上,“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了,有多遠滾多遠!”
大概沒人會相信,在外人麵前清風霽月高高在上的留霜仙尊,會在床笫之間發這種脾氣。
申屠諭握住他腳踝,自己喝了口白玉碗中苦澀的藥汁,捏著薑歲的下頜唇對唇的給他喂了下去,男人實在粗魯,來不及吞咽的藥汁順著薑歲的下頜滾落在胸膛之上,一路蜿蜒,他發出細小的悶哼,哭的眼圈發紅,“申屠諭!”
申屠諭卻沒有理會,將一碗藥汁給薑歲灌完——雖然有半碗都灑了出去。
大概原身是獸類的原因,申屠諭有舔舐東西的習慣,他細細的將薑歲的唇舌、下頜以及身上沾到的藥
汁都舔乾淨,留霜仙尊已經靠在他懷裡氣喘籲籲,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下次。”申屠諭說:“今天有點事。”
算是回答之前薑歲的問題。
薑歲抱住他的脖頸,聲音很輕:“阿諭,你幫我殺一個人好不好?”
申屠諭沒什麼表情。
薑歲繼續說:“他總是在外說我是奴隸出身,還編造一些莫須有的事情扣在我身上,著實討厭……”他越說越委屈,霧氣蒙蒙的眼睛抬起來,映出申屠諭的臉,“阿諭,你幫我殺了他好不好?”
申屠諭:“名字。”
薑歲說了名字,歡喜的在他喉結上親了親,就像是獎勵一條聽話的狗,聲音清潤而動聽:“阿諭,我最喜歡你了,等我的身體好轉了,我就跟你回魔界好不好?”
申屠諭麵色疏冷。
這個滿嘴謊話的婊子。
這話他都已經聽膩了,連敷衍都不願意換點新鮮詞。
生了一張顛倒眾生的昳麗皮囊,卻有全天下最毒的心腸,若是以往,他必定是任由這人予取予求的,等著他和自己離開的那一天。
但……
想起上一世魔域血流漂杵、親信儘亡,自己也被剜出心臟、屍首吊在玄一門山門示眾十餘年的慘狀,申屠諭心口發緊。
好似胸口的血肉再度被剖開,還在跳動的心臟被活生生摘下,那人打量著傳說中的魔尊之心,神色輕慢,一腳踹開了他伸過去的手,在正派眾人的簇擁下對他微笑,“不愧是魔尊,剜心都不死。”
“那就將他全身的骨頭都抽出來吧,若是死了,就將他的屍體吊在山門之上威懾眾魔,肆意屠殺我仙門弟子,就是這樣的下場。”
眾人連連稱讚留霜仙尊心懷蒼生,為人間除去魔尊這頭等大患,實在是仙門楷模,令人敬仰。
他們卻不知,這位心懷蒼生的仙尊,正是魔尊一點一點用靈力喂養出的化神境。
“阿諭?”那輕軟的聲音又在喚他名字了,一聲一聲,如同詛咒,“你再給我一些靈力好不好?馬上就要宗門大比了,我要代渡衡去參加,要是被人知道我現在連金丹境都沒有,一定會……唔!”
申屠諭擒住了仙尊雪白的手腕,黑中泛著暗紅的瞳孔直直盯著他,聲音冷淡:“你還吃得下麼。”
薑歲覺得今天的申屠諭有些不對勁。
他最聽話的狗,今天卻接一連三不聽他的話,難道是最近給的甜頭不夠了?
想到這裡,他在心裡罵了聲畜生,強拖著疲軟的身體坐在了男人的腿上,輕聲說:“阿諭……求你了。”
申屠諭猛地掐住了他細軟的腰肢,一口咬在了薑歲修長的脖頸上。
“好。”他聽見自己說,“你要多少,我給多少。”
我們來日方長,我有的是時間跟你慢慢耗。
……
申屠諭走了良久,薑歲才勉強從床上爬起來,他站在水鏡前蹙眉看著自己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跡。
獸類就是獸類,哪怕修成了人形,還是這樣沒規沒矩聽不懂人話,都說了不要留下痕跡。
穿好月白色的錦衣,薑歲隨手用綢帶在發尾處打了個結,鏡中人又是那個悲天憫人又高高在上的仙尊了,光是看著就如天邊華月,冷淡而不好接近。
“師尊……您醒了嗎?”門外響起少女猶豫的聲音,脆生生的,很是可愛。
五年前的宗門大比,留霜仙尊收了兩個弟子,門外等著的這個少女便是其一,她名叫佟綺,乃是玄一門掌門的親孫女,薑歲會選擇收她做弟子,自然是看中了她的身份,平素對她也頗為和善關愛。
“嗯。”薑歲道:“進來。”
佟綺推門進來,她立刻聞見了師尊身上那股淡卻蠱人的香氣,連忙定了定心神,穿過琉璃珠簾往裡走去。
師尊正靠在博古架邊修剪一盆山茶,黑發如瀑,膚白勝雪,冷淡而不可褻瀆,仿佛渾身都冒著仙氣,佟綺心下更加敬畏,行了個禮,“冒昧打擾師尊,弟子前來,其實是有一事相求。”
薑歲頭也沒抬,淡聲道:“若是為了孟令秋而來,你可以回去了。”
“師尊!”佟綺眼睛紅了,她上前抓住師尊的衣袖,哽咽道:“我不相信師兄會殺害同門!您不願意放他出來,那讓我去水牢看看他好不好?他本來就修為儘散,再進水牢那種地方,一定會死的!”
如果人死了,他肯定會受到通稟,既然沒有消息傳來,那就說明孟令秋還活的好好的。
薑歲心裡冷漠的想道。
麵上卻很無奈:“小綺,如今他身上的命案還未查清,著他下水獄的是掌門,我也無權置喙。”
佟綺焦急道:“那我們就去求求渡衡仙尊好不好?!渡衡仙尊是當今天下第一人,他說的話,我爺爺肯定會聽的!”
渡衡?
薑歲自己都快一年沒見過這位道侶了。
“渡衡在閉關。”薑歲溫和的拒絕道:“你也知道他對劍道之執著,不會因為此等小事而提前出關的。”
佟綺眼淚啪嗒啪嗒的下來了,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說:“師兄他是個好人!他明明那麼好,嗚嗚嗚嗚……”
薑歲不想安慰小姑娘,覺得煩,歎氣道:“你先回去,我去找渡衡試試看吧。”
“謝謝師尊!”佟綺抱住他哭的撕心裂肺;“我就知道師尊最仁善,不會不管師兄的!”
薑歲將小徒弟打發走,垂著纖長眼睫,看向自己手腕上那道傷口。
半月過去,竟然還沒完全愈合。
這是他剔孟令秋仙骨時,那少年在他身上留下的傷,他還記得那雙滿懷仇恨的眼睛。
薑歲覺得可笑。
若非他身負仙骨,一個乞兒,有什麼資格拜在留霜仙尊門下,作為親傳大弟子,身份水漲船高?
但思來想去,那雙眼睛總是令他有些在意。
薑歲當然不會為了孟令秋的事去找渡衡,而是自己去了水牢。
玄一門的水牢是用
來關押犯了重罪之人的地方,修建在後山寒池之上,這裡的水終年寒涼刺骨,普通人在裡麵待不到一個時辰就會被活活凍死,哪怕是修仙之人也少有能有抵禦這寒氣的,除了渡衡那個劍癡早年喜歡在寒池練劍外,一般人都不樂意來這鬼地方。()
薑歲持有渡衡的通行令牌,在玄一門進出通暢,水牢自然也不例外,他一路到了關押孟令秋的牢房,就見寒池之中六條兩指粗細的玄鐵鎖鏈從池底伸出,扣住了少年的四肢、脖頸和腰腹,這玄鐵刀劈不斷斧砍不破,化神以下,絕對掙脫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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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留霜仙尊座下首席弟子,孟令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