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走。
不要走。
陰蘿的袖紗被牽了一片,小小的,隻在邊緣。那從紅袖暗花浮出來的,是一隻白暖如釉,骨根分明的手掌,也是很適合在床笫間交握把玩的玉器,但她竟無一絲旖旎的心思,她古怪又好奇望著他,“你誰?”
她記得她威逼利誘的名冊裡沒有這麼一隻美豔招搖的萬年九尾狐。
這竟讓九尾狐的眼圈又浮紅了一片。
“不要走。”
他聲嗓低低的,竟是祈求的腔調,那條打理得極為華貴雪白的冷香狸毛逶迤在地,沾了臟汙的血跡。
“金騁蘿——”
又是一道壓著怒火的少年嗓音,把住她另一隻手腕,“大家都在等著,你在這頭玩騷狐狸?!”
陰蘿瞪他,“你哪隻眼看見我玩狐狸?我都不認識他啦!”
黎危潮還沒反應過來,還在硬聲罵道,“你知不知道今天是我師哥的忌日,你就算再想玩,好歹也裝個樣子,你個拈花惹草見異思遷……嗯?你不認識?”
少劍主陡然想起了前一夜的情天之雪,那是她的過往,她的記憶,竟像是這朝葉水露,也隨之消散不見嗎?
他反應過來,“你,你修了誅神宮的情天禁錄?”
陰蘿眨眼,“哎呀,看來是很有名的。你為什麼知道這麼清楚?難道一直都在關注著我?”
她不禁掐住少年劍主的唇,說話那麼毒,嘴唇卻長得很肉,水潤,還粉澎澎的。
黎危潮啪的一聲打掉她的手,拇指戴著一枚貓爪冷戒,惡狠狠擦拭著唇肉。
“你少碰我!惡不惡心!我,我哪有關注你,是古錄記載過,第一代絕情大掌君,創了這情天禁錄,卻修習失敗,兵解消孽了!據說那一場雪,險些覆滅了四界情道,又叫仰山之雪——”
他又冷冷地嘲,“這就是個兵解騙局,真以為情天永禁,不死不傷呢,你這種離不開男人的家夥,修這種絕情道,簡直就是笑話!”
好煩。
吃死你。
陰蘿掐住他的唇心,泄憤啃了一口。
黎危潮突然像一隻啞掉的蟬,聒聒了幾聲,壞在了那柔軟的肉粉唇裡。
陰蘿從九尾狐的手裡扯回了那一片衣角,又放到黎危潮的掌中,又衝他揚了揚下頜,“好了,快蹲下,你小師嫂我要起轎!”
黎危潮:……?
你那雙腿長出來乾什麼的?來騎人的嗎?
縱然少劍主被她氣得暴跳如雷,還是忍氣吞聲紮開馬步,任她踩著腰胯上蹬,坐在他的臂膀,不沉,就是香得惡心,他抿著嘴,將頭撇向一邊,卻看見了那九尾狐那落寞的神情。
他心頭鬱氣微微散開,上了情天禁錄的名冊,這家夥休想再讓她產生一根情絲!
無量海洲終日溫暖如春,罕見下了一場暴雪,隨之彌漫四方青穹的,是滔天血煞。
無量海附近的宗域都緊閉門戶,對血海熟視無睹
,生怕招惹了這一群煞神。
又是度厄劍派,又是八神觀,幾乎是將四界風頭最盛的天驕英傑都擺在了麵前,他們什麼時候見過這麼大的陣仗?而且牽頭的,不是什麼正派少君,宗門少主,反而是誅神折魔宮的小魔頭!
薰神一出,龍血玄黃!
他們很篤定——
這馭世宗氣數將近,必死無疑!
早在數日前,馭世宗掌門就向他們發了求救信。
可他們卻忘了,當初無量海的十八宗叛亂,誅神折魔宮就派了那殺胚來鎮壓他們,事後還在他們的宗門留下了屠仙使,他們若有異動,這屠仙使可先斬後奏,取他宗滿門性命!
什麼?
你說她們動輒滅宗滅族,過於殘暴無情?
但這誅神折魔宮,本就是非正似邪,尤其是那小薰神入駐十三洞天後,她們行事愈發狠絕果斷,不過比起之前的不留活口,她們竟是仁慈了許多,不但保留他們的性命,還留了屠仙使來監管他們的行事。
而在無量海的外圍,漂浮著一座紅珠小佛塔,是一對師兄弟,也是十大教派聖地,小如來宗的主持與座元。
“過滿則溢,這預知夢有時也不是什麼好事哪。”塔頂的少年翹起一條腿,他有一副極為濃麗的眉眼,“師哥,我那小光頭們向馭世宗的小弟子打聽過了,滅他們宗門的是他們的死對頭奪骨宗。”
正是因為這一份的確定,才讓他們肆無忌憚地淩辱彆人,以為不是奪骨宗出馬就會安然無恙。
誰能想到,滅宗的起源僅僅是一株金髓玉液蓮呢?
誰能想到,他們招惹來的是比奪骨宗更可怕的存在呢?
事關那尊小殺胚,小光頭們不敢掉以輕心,還反複探聽,非常確定那隻是一樁正常的交易,但那雜役弟子偏是不說,偏是引得誤會,好讓彆人替她出手,上到掌門,下到弟子,為了給她霸氣撐腰,竟惹出這等禍事來。
主持師哥徹靜瞟了這師弟夢春羽一眼。
都出家那麼多年,還是這一副吊兒郎當的姿態,難怪小光頭們都不願意做他弟子,隻做他跑腿兒。
在大螺頂,徹靜也是見過那雜役弟子的,長得的確很老實,是混在人群裡都不會刻意搜尋的普通弟子,還有幾分逆來順受的麵相。
然後他師弟又在叭叭了,“該不會這雜役弟子當久了宗門的隱形人,就是享受這種被眾人嗬護的風頭吧?”
為此還搭上了滿宗的人?
夢春羽實在是不能理解這種老實人的想法。
師哥徹靜則是道,“日後我們行事,也要多加約束門中弟子,雖說,撐腰護短,人之常情,但要分清對錯,過猶不及,否則落到這般田地,也是咎由自取。”
夢春羽渾身哆嗦,“師哥,我們可是佛宗,彆來這種預知夢了!”
要是他們佛宗也來一回那什麼。
大敵當前,小師妹對全佛宗表白後,又單獨向他師哥吐露愛意,隨後英勇無畏獻出舍利,全佛宗對失去
她追悔莫及,有一日小師妹突然重生清醒,對他們冷若冰霜,他的主持師哥以及眾多光頭紛紛懊悔心痛,木魚都敲爛了!
天哪!
不敢想!
根本不敢想!
雖說他們佛宗也有割肉喂鷹的舍生之道,但他們這些正常的佛修,修道也修命,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如此行事。生命無常,忌諱無畏,更不是他們用來把玩彆人良心的器具,若是真有世人將這舍生獻祭當做是獲取情愛的籌碼,日後的反噬也不會比淩穗兒要少!
因而馭世宗這一遭,他們小如來宗沒打算出手,隻在遠處超度他們。
這超度超度著,座元夢春羽咦了一聲,“師哥,你有沒有發現,那妖狐,根骨絕佳,很適合修我們的小浮屠天啊。”
師哥:“?”
那妖狐九根尾,多情相,欲海天,你在說什麼屁話?
阿彌陀佛,佛祖,我又造口業了,實在是這混賬玩意兒,動不動就挑戰我這個佛宗師哥的認知!
師哥徹靜深吸一口氣,“你忘了當初的華嚴菩薩頂是怎樣被滅的?”
“知道,就是那佛姬,懷了那乞丐的胎,卻因為羞恥沒說清楚,還以為是那妖狐負了她,菩薩頂又一貫護短,全佛國出馬,可不讓那妖狐給吞了,到底還是新生佛宗,不成熟。”夢春羽道,“這難道不是正好?我收他做弟子,剛好渡他那一身血戾,了卻這樁萬年因果。”
他正這樣說著,從底下傳來一道冰寒的視線。
竟是那小殺胚的。
她坐在少年的臂膀上,腰肢細勁,如白練蛇鞭,臀邊擺著一支凜然長槍,如春日裡初初解凍的櫻花寒溪,浮著粼粼光閃的碎冰,紅蓮那落迦驚心動魄地,開在她的雙足之下。
此時她微微揚著頸,那雙泛著水汽的葡萄美貌眼透過這染血的半邊天穹,似長槍入鞘,頂入他的眼尾餘光。
又凶又狠,全無留情餘地。
夢春羽僅是一瞬就收回了視線,“好險,師哥你差點就要失去我了。”
師哥徹靜:“?”
師哥徹靜:“怎麼說?”
夢春羽認真道,“師哥沒聽說過嗎,小光頭們都說,這小薰神眼眸生得極好看,亮汪汪的,好似能說話,小心一眼定情,剛才我差點就定了,要回家還俗,隻留你一個單著身,你說險不險?你說你害不害怕?”
師哥徹靜:“……”
夢春羽單手握拳,擊掌,“很好,她讓我受驚了,我得儘快把妖狐收了,斷了他的欲望海,也讓她受驚一回,如此方能扯平!”
師哥徹靜:“……”
混賬玩意兒,在受驚之前,你能不能先做人?
此時,屠仙皇極陣的陣眼中間,是一座損毀的百獸祭台,光線被積雪折得澄澈刺目,陰蘿讓黎危潮把她抬上去,她不想走階梯。
黎危潮磨了磨牙,還是忍了。
百獸祭台之下,是陰蘿讓她的“好朋友們”活捉的掌門等人,被他們五花大綁
,屈辱至極跪在那一具水晶棺前,在滅宗滅道之前,他們神情悲憤絕望,又難掩恥辱之痛,簡直比預知夢要痛苦百倍!()
起碼在預知夢裡,在淩穗兒殉陣之後,奪骨宗仿佛被她的風骨所迷倒,竟是允許他們改換門庭,並入奪骨宗之下,保全了大部分弟子的性命。
?想看公子永安的《我修合歡後他們都瘋了》嗎?請記住[]的域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哪像如今這般,他們十不存一!
“啪啪。”
陰蘿雙掌抬起,快活地拍掌,“好一副百獸懺悔圖,我母定然滿意!”
方掌門嘴唇蠕動,然而一看這滿目瘡痍,千年基業毀於一旦,他也瞬間蒼老了百年。
“咦?這陣眼,好像少了一個守門者呢,跑到哪裡去了呢?你們知不知道的?”
無人吭聲。
陰蘿眼尾陰媚上挑,“怎麼了呀,你們到這個時候,還不乖乖聽話嗎?”
方掌門知道她說的是楚穗穗,善慈仙子,是個很神秘又很有來頭的女子,又結交了不少能人俊傑,他們將最後的希望都寄托在她的身上。
眾長老弟子同樣低頭沉默,目光微微閃爍。
對於楚穗穗的洗腦本領,陰蘿可真服啦,先是致力於把淩穗兒調教成一個青樓小妓子,走路扭腰擺臀的,吃東西的時候還舔個不停,學得跟什麼似的,如今她的小姐妹死了,她倒是被全宗門庇佑了,還藏了起來。
“我看你們呀,真是不知死活。”
陰蘿折了一段粗厚的柏木棒,笑得甜津津的。
“哪,咱們換個玩法好不好,諸位小時候,都玩過捶丸吧?”
她又是一個揚手,那漆黑的祭旗插到了馭世宗眾人的身邊,如同某種草標,他們驟感不安,這小魔頭又想玩什麼?
陰蘿拆下脖子的霜白貓眼石小緞帶,施施然綁住自己的雙眼,另一隻手拋著一枚金鈴,同時雙手舉過頭頂,露出一截白水似的腰兒,肚臍眼兒還咬著一枚羽紗水蓮花,她高高揚起了那一根柏木棒,“乖乖的,都屏住好呼吸,不要讓人家察覺到喔!”
她的惡意如萬頃潮海,全然沒有掩飾,“聽說善慈仙子以慷慨出名,最愛救濟你們這些天之驕子,讓我好好見識下,等我把你們這些小丸兒錘成血丸兒,她會不會出現,為你們舍生成仁呢?”
“丸兒們,我來了喔——”
馭世宗諸人都緊張得瞪眼,卻不敢發出一絲聲音,他們內心瘋狂默念,不要選我,不要選我!
但更多弟子慶幸,他們大部分都是精英弟子,也是難得的戰力,這小魔星難道還真敢殺光他們不成?隻要等善慈仙子搬到救兵,她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