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外來將領落榻的行轅集中建在一個區域內。

夜色如墨,曉風拂麵,與白日相比,此刻空氣清爽許多。

裴北辰負袖走著,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一處行轅外。

他也不知自己是如何起意來到此地。

行轅大門敞開著,幾個士兵守在門口,裡麵亮著光。時辰尚早,想必居住在裡麵的人還沒有休息。

而就在這時,竟有說笑聲從內傳來。這種聲音他很熟悉,是軍中兒郎打了勝仗,圍坐在一起,吃酒笑鬨之聲。

裴北辰駐足片刻,轉身要走,行轅裡出來一行人,領頭的是一個白白胖胖的太監。

“裴大公子?”

那太監來自宮裡,自然識得裴貴妃弟弟,當即露出吃驚之色。

裴家大公子,怎會出現在北境軍將領落榻的行轅外。而跟著那太監一道出來的一名年輕小將亦警惕意外看著裴北辰。

坊間關於這位裴氏大公子的傳聞很多,無非是陰狠冷血刻薄一類……總之沒什麼好詞,今日比試,此人又輸給了大公子,莫非是心胸狹隘,伺機報複?

裴北辰沉默站著,並無開口意思。

但忽然,他視線落到了白胖太監手裡握著的一隻藍色瓷瓶上,問:“這是何物?”

太監忙笑著回:“是北境軍中特製的外傷藥,謝大公子特意交代奴才給袁家那位大公子送過去,說是今日比試,北境軍將領不慎劃破了袁大公子的手,他甚是過意不去。這謝家大公子,倒真是個周到人。”

裴北辰沉默無語。

因此刻,他胸口衣料內正藏著一隻一模一樣的瓷瓶。

一模一樣。

甚至連花紋樣式都一樣。

他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原來,他並非那個獨一無二的。

在那個人眼裡,他與袁朗,與其他將領,並無任何區彆。

他甚至還不如袁朗。

謝瑛借宮人之手給袁朗送藥,是為了避嫌。

給他送,卻直接派了親兵,因無人會覺得,他們之間會有任何不可告人的私交。

私交。

裴北辰在心裡自嘲了下。

他真是糊塗了。

他們之間,怎麼可能有私交。

準確說,從小到大,他都很少有這種於生存於大局無益的東西。

大半夜的,他為何要獨自走來這個地方。

這個認知,讓裴北辰緘默收回視線,轉身往巷子外走了。

“真是怪了。”

太監困惑喃喃了句,因還要趕著去給袁朗送藥和賞賜,也沒細究這事,直接領著一幫小太監往下一個行轅而去。

出來送人的北境軍小將見裴北辰果然離開了,且沒有去而複返的跡象,便也轉身進了行轅。

行轅距離巷口不過百米的距離。

在將要轉入長街之際,裴北辰從懷中取出那隻被他體溫

暖的有些溫熱的瓷瓶,麵無表情看了眼,便握於掌中,提起內力,要捏碎,後方忽傳來一道聲音:“裴將軍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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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瑛開口。

其實剛聽麾下將領回稟,裴氏大公子在行轅外徘徊,行蹤詭異,舉止莫測,謝瑛還有些不信,出於謹慎考慮,他借口離席親自出來查看,果然看到了人,心中不免也略感驚訝。

裴北辰看著對麵人,沒說話。

謝瑛越發奇怪。

視線落到裴北辰掌間,似有所悟,道:“可是這藥出了什麼問題?時間匆忙,的確沒來得及尋更好的傷藥。”

裴北辰一頓。

幾乎下意識就想把手背到身後,但那麼做實在太欲蓋彌彰,到底忍住了。

若無其事將已然起了一絲裂紋的瓷瓶在掌間翻了個麵,道:“藥沒問題。”

謝瑛似鬆了口氣。

問:“那裴將軍的傷?”

“無礙。”

依舊是冷冷淡淡一回。

如此一來,謝瑛倒越發困惑了。

“裴將軍今夜前來,是有其他事?”

裴北辰本想高冷地說一句“隻是恰巧路過而已”,隻是話到嘴邊,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沒什麼事,隻是有幾個劍招,想同你討教一下。”

說完,連喉腔都因極度不自在而緊縮了下。

他緊接著想到了方才在行轅外聽到的笑鬨聲,以及對麵人的裝束,一般是聚會宴飲時才會有的裝束。

立刻道:“自然,這隻是我一時興起,這種事亦沒什麼探討價值,你不必當真,你若有事……”

“我無事。”

謝瑛朗然一笑,毫不猶豫接道。

“今日與裴將軍交手,我亦受教良多,正好也有一些劍術上的問題,想同裴將軍討教。”

“裴將軍若不急著回去,咱們到北裡喝一杯如何?”

裴北辰輕怔。

顯然沒料到對方會答應得如此痛快,且會如此說。

這個人太光風霽月,處事太過周全。

他一時分不清,對方是為了照顧他的情緒,故意這麼說,還是真心想同他討教。

不過,這個時辰,北裡正是熱鬨,去喝幾杯酒,似乎也沒什麼。

那裡魚龍混雜,輕易也無人會認出他們身份。

裴北辰點了下頭。

想,這人還是一如既往,那般周全。

若對方提出去行轅談,他定會毫不猶豫拒絕。

——

() 人進了一家胡人開的酒肆。

裴北辰生在上京,乃地道世家公子,平時宴飲聚會,多是在類二十四樓一般的高檔酒樓,但北裡他也熟。

隻是往常都是自斟自飲。

這還是頭一回,他與另一人麵對麵同坐一案飲酒。

北裡地皮金貴,酒舍都主打小巧玲瓏,坐席之間的空隙自然也狹窄。

謝瑛提議:“聽說樓上有露台,雖不如此間明亮,但可將北裡風光儘收眼中,也彆有一番趣味,不如我們上二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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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北辰便依著自己了解點了酒食。

夜裡客人多,酒食都是現熱現做,上的自然也慢。堂倌一離開,周遭空氣立刻被一股巨大的沉默填滿。

裴北辰素來不善言談。

忽然覺得,吵鬨一些的大堂也未必全然沒有好處。

至少不必如此刻一般,尷尬對坐。

說到底,還是他們不熟的緣故。方才與北境軍眾將宴飲,這人一定是談笑自若的,雖未見過,他竟可以想象那畫麵。

“不知裴將軍想與我討教哪幾招?”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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