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府臥房。
顧忠將顧淩洲扶起,並奉上新煎好的湯藥。
經過幾日休養,顧淩洲眼疾已經緩解許多,接過湯藥,隻嘗了一口,便皺眉問:“府醫又調藥方了麼?”
“是。”顧忠笑著答:“之前調了兩次,效果都不錯,這回是尋到了一味罕見的珍貴藥材,才又調了。”
“罕見藥材。”
顧淩洲動作頓了下,掀起眼簾:“這世上,何來那麼多罕見藥材。”
“這幾日,除了你,可還有其他人過來?”
顧忠道:“陛下派曹德海過來探視了兩次,還留了太醫院兩名醫官在府中幫忙診治,還有楊禦史和寄居在府上的幾位公子,因擔心閣老病情,也過來探視過幾次。不過,他們也怕擾了閣老清淨,沒敢久留。”
“其他人呢?”
“其他……”
主仆多年,顧忠覷著顧淩洲沉肅神色,便知家主怕已洞悉一切,也不敢再隱瞞,如實道:“那孩子一直在府中,親自守著藥爐為閣老煎藥,有時夜裡也偷偷進來看一看閣老的病情,細致用心程度,連老奴都自歎不如……”
“這所謂罕見藥材,就是他送來的?”
“是。”
生怕顧淩洲動怒連藥都不飲了,顧忠忙道:“這回閣老眼疾能恢複這麼快,真是多虧了這孩子呢,要不是他先察覺閣老可能中了毒,還徹夜翻閱醫書,查閱資料,尋找藥材,府醫也不可能這麼快將藥方調整好。”
“中毒?”
顧淩洲倏地看過去。
顧忠點頭,一五一十稟道:“是閣老書房裡擺的那兩盆珍稀劍蘭,入夜後花蕊凝結露水會散發出一種特殊的香氣,這香氣本有靜心養神之效,然恰好和閣老之前所服藥湯中的一味藥材相克,混在一起,會產生輕微毒性,雖然有偶然因素,且毒性不高,但若長期吸食,會嚴重損傷雙目。幸好那孩子細心,且涉獵廣博,及時發現此事。”
顧淩洲不由蹙眉。
因那兩盆劍蘭,是去歲除夕天盛帝所賞,被曹德海親自從內務府運來的,據說是杭州知府進貢的名貴品種,絕無蓄意謀害的可能。而顧府府醫,也都是從江左顧氏過來的本族族醫,背景清晰可靠,也絕無膽量在他服用的湯藥裡動手腳。
此事,確實隻能歸結為偶然因素。
然而多年執政生涯,又令這位次輔神色凝重,心頭本能泛起些疑雲。
“他還在府中麼?”
顧淩洲問。
顧忠道:“今日午後見閣老身體好轉,那孩子說要回府一趟,夜裡再過來,可要老奴去瞧瞧他回來沒有?”
顧淩洲卻搖頭。
“不必了。”
語氣冷肅如故,並無任何轉圜餘地。
顧忠隻能應是,也不敢多言。
顧淩洲披衣而坐,將藥碗擱下,望著窗外片刻,忽問:“你覺得,本輔待他太為苛刻了,是麼?”
顧忠遲疑片刻,道:“閣老既問,老奴便實話實說了。老奴其實有些不明白,楊禦史和其他公子也不是沒犯過錯,閣老就算再動怒再嚴厲申斥訓誡,也不會避而不見,連個認錯的機會也不給。這一次,緣何屢屢將那孩子拒之門外,連麵都不見了呢?”()
顧淩洲沉默良久,道:“因為本輔在做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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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忠察覺到了家主語氣中的不尋常意味。
用最壞的可能揣測:“閣老難道是真想將那孩子逐出師門?”
顧淩洲卻搖頭。
“本輔在想,本輔是不是太心慈手軟了些,是不是——應該狠下心,清理門戶。”
顧忠麵色遽然一變。
顧氏清理門戶的法子,曆來隻有一種。
可那都是針對犯了十惡不赦之罪的子弟。
顧淩洲道:“顧氏以忠信立於世,本輔就算沒有能力為大淵培養出多少忠臣良將,也斷不能培養一個不忠之臣,危害社稷。”
“可閣老到底不忍,不是麼?閣老洞察秋毫,若真能狠下心,那孩子哪裡還能在顧府安穩待這麼多天?那孩子在朝中所行所為,老奴也略有耳聞,閣老若真想棄之不管,完全可以與他斷絕師徒關係,不再予以庇護,可閣老卻遲遲沒有走這一步。”
顧忠道。
“是啊。”
顧淩洲神色異常複雜:“他天資聰慧,又難得刻苦上進,也無世家子弟常有的驕縱之氣,大事小事,一點就透,就是私下裡在本輔跟前,也是恪守禮節,從無半分逾矩,本輔的確於心不忍。可再這樣下去,本輔真擔心,本輔會因為一己私情而誤了江山社稷,辜負了先帝托付和陛下信任。”
牽動心緒,顧淩洲又低咳了兩聲。
顧忠忙端來清水,服侍家主喝下,勸解道:“閣老還在病中,切莫再多思多慮了。老奴說句僭越的話,如今大淵朝堂,便如一潭沼澤,人人都忙著爭權逐利,獨攬大權,真正心存江山百姓的能有幾個?閣老一人,就算熬儘心血,恐怕也撐不起這麼一座大廈,倒不如好好將養身體,徐徐圖之。”
“徐徐圖之。”
顧淩洲搖頭歎息。
“本輔也想徐徐圖之,然西京禍患不平,大淵可能真的要陷入前所未有的動蕩,本輔如何能安居在此處養病。”
“何況,朝堂再亂,隻要陛下仍有奮發上進、勵精圖治的決心,大淵就仍有希望。本輔不能讓陛下一人麵對這些腥風血雨。”
話畢,顧淩洲從懷中取出一枚烏色手令,交與顧忠。
顧忠恭敬接過,問:“閣老是要?”
“傳信江左,讓顧氏將所有雨衛都調集到上京。”
顧忠一愣,心頭越發驚疑。
顧淩洲道:“如今多事之秋,本輔不得不多做一些籌謀,以防萬一。你且去吧。”
“是。”
顧忠將手裡妥帖收好,恭敬退下。
**
清寧殿,太後身著緇衣,手握一串檀木佛
() 珠,跪於內殿觀音像前,閉目默誦經文。()
而外殿,幾名內侍手捧托盤,正在殿中穿梭往來,將托盤裡的香包放於殿中各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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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德海握著拂塵,小心翼翼躬身走過來,在內室門外停下,細聲細氣道:“宮中鬨蟑蟲,無孔不入,後宮已經有多位娘娘和宮人被咬傷,陛下擔心太後受殃及,特命太醫院趕製了這些驅蟲香包,放到太後宮中。”
“皇帝有心了。”
太後仍舊默誦經文,並未睜眼。
立在一旁的穗禾彎了下唇角,道:“有勞曹公公了。隻是太後喜靜,讓他們手腳輕快些便是。”
“是。”
曹德海恭敬應了。
如此過了足足一刻,內侍方將所有香袋放置完畢。
望著闔目跪於佛前的華發太後,曹德海也不敢再出言打攪,再度躬身行一禮,便領著宮人離開。
待殿中徹底安靜下來,內殿的太後,方緩緩睜開眼。
穗禾走過去,扶太後起身,道:“聽說這些香包裡的藥草,都是陛下親自拾揀,明日陛下的孝心又該傳遍整個大淵了。”
“哀家母女於他,也就這點用處了。”
太後一扯嘴角,眼眸裡卻無半分笑意,甚至藏著濃重傷懷。
“太後。”
穗禾看得一陣心痛。
太後神色淡然:“這些年,哀家早就習慣了,哀家隻是有些擔心平宣。我聽說,上回他來宮裡探望哀家時,遇到了皇後,還同皇後有交談。”
穗禾點頭,接著露出些許不解:“太後在擔心什麼?皇後畢竟是衛氏人,三公子見了她,說幾句話也正常。”
“這不像他的性子。”
太後手指捏著一粒佛珠,忽道:“你明日就去趟公主府,將哀家新求的那枚平安符給他,就說,哀家很想念他,讓他祭禮之後,務必來清寧殿,陪哀家給他母親一道上柱香。”
穗禾應下,不免笑道:“其實這事又何用太後特意囑咐,以往每年長公主忌辰,三公子在前朝祭典結束後,都會特意來清寧殿一趟的。”
太後道:“你隻管照哀家的吩咐做便是。”
穗禾點頭,放下帷帳,服侍太後就寢。
**
入夜,許劭戴著一頂氈帽,將頭麵都遮得嚴嚴實實,準時出現在距離刑部大牢最近的一條巷子裡。書童則拉著一輛馬車跟在後麵。
“大人,劉大人他們真的能獲救麼?”
書童小聲問。
許劭沒有說話,因他也不確定此事,並至今仍對此事存有很大懷疑。
刑部大牢緊挨著刑部衙署,有單獨的前後門供出入,許劭所在的位置,正是比較偏僻的後門。
之前許劭進入大牢探視,都是走正規流程從前門進,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後門。後門守衛亦森嚴,隨處可見帶刀的差役,許劭未免被人發現,不敢離得太近。
書童忽在後麵道:“大人,有人出來了。”
() 許劭抬頭一看,果見一直緊閉著的兩扇黑漆門從內打開了,一個帶刀差役從裡麵走了出來,大手一揮,朝守門的差役說了句什麼。
差役們很快推了輛外麵蓋著黑布的大號囚車出來,接著,幾名身穿囚服的囚犯從裡麵排隊走了出來,手腳戴著鐐銬,一個接一個被推搡進了囚車裡。
等所有人犯都進了車裡,一個年輕公子方從裡麵走了出來。
和領頭的差役交談了幾句後,那差役方點了兩個人,推著囚車往巷口方向而來。
許劭忙收回視線,躲進巷子裡。
囚車拐進巷子,走了一段距離,兩名差役便停了下來。
“公子,人便送到此處了。”
一人道。
“有勞。”
跟著過來的年輕公子道,接著從袖袋裡取出厚厚一遝銀票,交給那差役。
差役喜笑顏開收了,道:“這幾人的命都是公子的了,公子隨便處置便是。”
待兩名差役走遠了,許劭方神色複雜從暗處出來,道:“你是花錢把他們贖出來的?”
年輕公子,即衛瑾瑜轉身,道:“自然也要找些門路,他們才敢收這錢。”
許劭神色複雜。
他在上京做了這麼久的官,自然知道刑部大牢素來有花錢撈人的規矩,但想要買一條人命,幾乎是天價,根本不是一般人能買得起。
他就是把自己賣了,都湊不齊那麼多錢。
衛瑾瑜一扯唇角,道:“自然也是因為他們隻是幾個無關緊要的讀書人,若真是欽定的要犯,便是花再多錢,也不可能買出來。”
許劭一愣。
自然明白這話的意思。
劉寒之幾人既能花錢買出來,就證明他們的案子並非完全沒有轉圜餘地,蘇文卿身為兵部尚書,若真有心幫忙,不可能毫無辦法。
可對方卻拒絕了他。
許劭心情複雜,不知該說什麼。
衛瑾瑜道:“此地不宜久留,先將他們安置到你的馬車上吧。”
許劭點頭,和書童一起將蓋囚車的黑布掀開,讓劉寒之等人出來。
無緣無故被推進囚車,這些學子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