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個擁抱落在自己的身上的時候,魏青才真正感受到，原來人的體溫還可以這樣灼熱。
跟記憶中那些壓在身上的重量不同。
輕柔又溫暖。
“你是通過儀式，從通關者轉化為副本裡的npc。”林優優從對方口中述說的故事中理出信息點：“現在的你,因為地縛靈轉接儀式成為學校意識的一部分，而學校則需要惡來維持目前的現狀。”
“那學校意識呢？”她好奇問道：“我能跟它溝通嗎？”
她想幫助魏青。
對方如果無法對那些曾經的惡人下手，有可能是因為跟儀式相關。當她打破這一儀式，沒有束縛的魏青，自然也能隨心所欲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她不知道破壞儀式的方法，說不定那個學校意識會知道。
其次，當成為一部分學校意識的魏青脫離之後，需要惡供養的學校意識,是否會出現什麼問題呢？會對他們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雖然還沒有跟對方見麵溝通,但林優優覺得,一個任由惡意滋長，允許學生們舉行儀式，與地縛靈強行捆綁的學校意識,也不會是什麼好東西。
魏青搖搖頭：“它是無形的混沌,會通過學校內滋長的惡意轉化成為自己的力量。它可以通過檔案來操控著在學校裡每一位學生的生死,根據他們的價值，來判斷是否需要留下。”
通過滋長的惡意轉化成為自己的力量。
林優優更加的確信,這個學校意識並不是什麼好的：“你覺得，你成為地縛靈之後,有什麼感覺嗎？”
她覺得,魏青成為地縛靈，不是npc們之間心血來潮的“惡作劇”。
被林優優問得一愣，魏青想了想：“我感覺自己的力量提升了，比以前還要強大？”
雖然她對那些曾經傷害自己的人並不能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的確她比之前那個弱小的自己強大了不少。
“我不是指這個。”林優優的心中隱隱有個猜想：“比如說，情緒上的變化，你比以前更容易煩躁，生氣，迫切地想讓人去死之類的。”
如果這個學校需要惡的話，那麼一直被欺壓的魏青，是最好不過的培育器皿。
要真是這樣的話，那麼魏青被欺壓的這件事，是故意為之，特地創造這樣的一個存在。
將她束縛在身邊，讓她日日夜夜看著自己的仇人近在咫尺，卻沒有辦法親自報仇。
為的就是壯大她內心的仇恨，讓她變成自己理想中的狀態。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恐怖了。
應該說是，對於魏青來說，所有針對她的欺淩、儀式，一切都是早有預謀。早在她進入副本的那一刻，就已經被盯上了。
知道真相的魏青隻會更加痛苦吧。
明明自己沒有做錯什麼。
明明自己的生活已經夠苦了。
卻要為了滿足對方的“一己之私”，就要將她生活中所有的盼頭都
給掐滅。
實在是太過分了。
魏青還沒有從中領悟到什麼，隻是想著林優優的問題，仔細地思索著這些年自己的變化。
從一開始覺得自己能夠通關，在主神的幫助下越來越好；到最後，被困在這一日複一日當中，因為心裡的扭曲，而將整座學校生生拉入一個更加壓抑、痛苦的氛圍當中。
無意間，她加速了這些惡的增長。
或許有些事情，也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理清之後，魏青看著眼前的少女，抿了抿唇，猶豫半天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問：“並不是這樣子的，對嗎？”
她迫切地想要聽到對方給自己一個肯定的答案。
這不是她促成的，而是學校意識在背後指使。
她不是被選中的那個人。
但剛剛看著自己的林優優，目光閃躲，半晌才輕輕地吐出一句話：“魏青，那你是學校意識，學校意識是你。”
或許一開始混沌的學校意識，就是由學校中的師生共同滋養誕生的。
它什麼都不懂，懵懵懂懂的，下意識將所有能納為己用的情緒收集，並且從這些人之間學到了許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生出惡的學校意識，自認為也是人的它，想要一副最適合自己的軀殼。
當一直被父母掌控欲保護的魏青，不曾作惡的她卻擁有極強的負麵情緒，對於學校意識來說，是最好的軀殼不過。
它需要魏青。
被欺淩的魏青也需要它。
她們最終會相依相成。
“你的屍體呢？”林優優問：“難道當時就放在那裡，沒有經過什麼處理嗎？”
魏青仔細回想，她緘默，無法回答對方這個問題。
此刻的她並不是個完整的個體，但是林優優要問她的屍體去哪裡，她的記憶就像是被人截去一段般，什麼也想不起來：
“我不知道。”
“你說你是學校意識，學校意識中有你。”
林優優思索片刻問：“會不會，也有可能你的身體被對方征用的緣故。”
當時那個魏青挽著她的感覺很奇怪，隻是當時她說不上哪裡出現了問題。
現在想想，當初懷疑她的原因，下意識觀察對方，除了因為自己的感覺，還有對方觸碰自己時的觸感。
不一樣。
跟這個空間裡的魏青完全不一樣。
但當時的她並沒有多想，畢竟是一模一樣的臉，觸感的差距很細微，她不覺得當時的那個魏青是幻化出來的樣子。
“昨天晚上，那個是你嗎？”林優優問。
魏青目光中透露出些許的茫然：“哪個？”
“在另一個空間的你。”林優優不清楚對方是否會跟自己說謊。
畢竟現在的她，也屬於學校意識的一部分，她未必會如自己所願：“當時一次次抓住我的那個你，是真的你嗎？”
魏青眨眼搖
頭：“我承認昨天我一直都在偷偷觀察你，
但那個空間我是沒有辦法進去的。我能做的，
也是觀察你的一舉一動。”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學校意識幫助之下安排的。”
她們是一體的。
它說，隻有它才願意幫她。
林優優更加確信，還有另一個魏青的存在。
那才是真正的學校意識。
它想徹底取代魏青。
她把自己的猜想全都告訴了魏青，對方猛地搖頭：“不會的，那就是學校意識為了幫助我，刻意製造出的幻境。”
林優優盯著她，目光誠懇又坦然：“但是它故意露出了自己手臂上的疤痕，特暴露了你的存在。”
“也是因為它，我更加確認了你的身份。”
現在回想，魏青偽裝成一個通關者潛藏在她的身邊，臉上的傷痕都去除了，那為什麼手臂上的傷疤沒有去掉？
每次都會恰到好處地露出自己手臂上的傷痕，不多也不少，引起她的注意。
暴露魏青有什麼好處？
除非它找到更適合跟自己共生的器皿，想要放棄魏青了。
那個器皿，會是她嗎？
林優優有些不解。
如果是按照她所猜想的那樣，學校意識不應該是覺得“惡”才是更加適合自己生存的身體嗎？
魏青被選中，是因為她本身父母強加在其身上所有負麵的情緒，引起了學校的注意。
但她有哥哥爸爸媽媽，她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
是因為這些天擔心哥哥的身體，還是因為她本身就是惡的存在。
一切都隻有學校意識才知道。
她想要揭開事情的真相，隻能找到那個學校意識。
然而她需要魏青的幫助。
魏青還是有些不相信，但林優優也的確認出她來，她是在想不出什麼理由，能夠解釋在另一個空間中，暴露自己的那個“自己”的行為。
所有的情緒都翻湧，她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對林優優大吼大叫的。
隻是語氣微弱，發酸的眼眶中多了說不明的模糊：“所以，我又是被拋棄了對嗎？”
魏青並沒有聯想到學校意識想要換一個器皿這件事情上。
但對方選擇暴露自己，就說明對方是打算要放棄自己了。
她沉默著，心情難以言喻的複雜。
跟林優優說開後的她，其實並不討厭對方，甚至可以說，大概因為曾經也是通關者的身份，對總是溫柔對所有人的林優優有天然的好感。
她想，被那樣溫暖的懷抱擁過，很難再討厭這樣的人吧。
但所有人都欺辱她，放棄她的時候，隻有學校意識說她們之間是彼此的唯一。
它永遠都不會離開自己。
現在的她，隻有學校意識了。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相信誰。
林優優看著糾結的魏青，灰黑色的濃霧為她們之間
隔起了一個安全的保護區。
在這裡，她有足夠的時間去等對方思考，給予她一個答案。
“或許，我們親自去問它，才知道它當時究竟在想什麼。”
林優優道。
*
最終魏青願意跟林優優去尋這一個答案。
她也不知道學校意識究竟在哪個地方，但林優優想到了一種可能，對方極有可能還隱藏在另一個空間裡。
當黏液覺得圓滿時，辦公室裡鏈接另一個空間的門已經關閉，她沒有辦法自己前往。
想要去找對方，必須要有魏青的幫助。
唯一還能通往另個空間的門，在學校的檔案室裡。
林優優沒有告訴趙青槐他們。
她也不清楚自己進去後，裡麵是什麼樣子。
魏青沒有辦法跟著一起進去，隻能在外邊等著。
深呼吸後，林優優再次推開門，又是那漆黑的走廊。
並不像上次那樣，長無止境，好似無論她怎麼走，都走不到儘頭般。
她有些怕黑的，拿出手電筒的打光，亮眼的光芒晃了晃，照著儘頭，什麼都沒有。
腳下是玻璃碎片，她腳踩在上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周圍都隻剩下她發出的動靜，林優優倒不怕一切實物的東西，隻她討厭黑暗，總會讓她想到一些不好的回憶。
正想著，手電筒的光一閃一閃，然後“砰”
的一聲，刹那間熄滅。
原本的光亮消失，隻剩下一片寂寥的黑暗。
她的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還是嘗試了一次。
明明是剛兌換的手電筒，很快又會閃爍幾下，瞬間熄滅。
對方似乎洞察到她內心的恐懼。
“團團。”
林優優聲音壓在喉嚨間，一顆心吊了起來，手指緊緊地抓住手中唯一的東西。
“優優不怕。”夢魘安慰道。
一想到自己身邊還有陪伴，緊張的心情放鬆下來，林優優舒了一口氣，緩慢地繼續往前探索。
她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腳邊竄過。
不知道是有意無意的，毛茸茸的，快速地磨蹭過，讓人毛骨悚然。
林優優隱約聽到自己的耳邊有笑聲。
跟魏青的聲音很像。
“你在看著我，對嗎？”
在一片黑暗中，察覺對方在戲弄自己的林優優沒有繼續抹黑往前，聲音平靜地問道：“魏青在觀察我的同時，你也在觀察我。”
“當時你拉著我時，手臂上露出的傷疤，是你故意暴露給我看的。”
“你想要讓我替代魏青。”
看不到對方究竟在哪，林優優隻能盯著自己的前方道，也不在乎對方是否就站在那裡：“為什麼呢？是我有什麼比一個你一手養成的器皿更加吸引你的嗎？”
“你很聰明。”對方的聲音比魏青的聲音更沙啞些，尾音上揚的時候，還帶著奇怪的語調：
“隻是我們更適配而已。”
“我喜歡你。”
當對方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語氣緩和下來，帶著些許的笑意：“不止是我，它們也都很喜歡你。”
“那魏青呢？”林優優問：“你把她變成現在這幅樣子，你有想過嗎？明明你之前就跟她承諾過，你會跟她一直在一起的。”
對方滿不在乎的語氣讓她有些生氣：“她怎麼樣，關我什麼事情呢？”
“明明這些惡意滋生，也有她的一份。”
“她跟我是一類呀。”
它的語氣笑意盈盈：“她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是她本性使然，我隻是推了一把而已。”
“再說了，如果她真的很想跟我在一起的話，我倒是不介意把她吃掉。”
“畢竟我們也算是同源，她作為這個學校最大的惡，也本該是我的備用糧，我想那麼想跟我在一起的她，應該也不會介意的。”
它是用那樣輕鬆的語氣講出這些話。
不知道為什麼，林優優聽它說的每句話，總會想起當初那個推最後一把的男老師。
他們都是一樣的令人討厭。
見林優優遲遲不說話，對方又繼續道：“我知道，你看不慣這些‘惡’的存在。那不是剛好，你成為我的同源之後，就能夠約束我，製止這些生長。”
“如果是你的話，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沉默著，像是在思考。
這回對方沒有開口，似是要給林優優足夠思考的時間。
“為什麼是我？”林優優問。
它笑道：“說了，我喜歡你。”
從發現她開始，所有的思緒都在叫囂著把她留下來。
她好香。
也不知道對方是否能夠看到，林優優麵露疑惑的神色：“為什麼會喜歡我？”
“你很香。”它坦誠道：“就是想要跟你一直一直在一起那樣的喜歡。”
它的語氣緩慢，態度並不迫切，慢悠悠的，給麵前的少女一個充分思考的時間。
雖然不清楚，對方說自己好香是什麼意思。
林優優皺著眉：“可我不想留下來，我有自己的家，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沒關係。”
對方回答道：“隻是時間快慢的問題，如果你不想的話，我可以再給你多點的時間考慮。”
潛意思是，無論她是什麼答案，都不能拒絕。
“但要是我通關了這個副本，你也拿我沒有任何的辦法。”林優優皺眉道。
家裡人大家都很尊重自己的選擇，從來沒有人這樣專橫獨行。
這讓她很不喜歡對方。
“也要你能夠離開。”對方滿不在乎道。
“主神最注重公平。”
“沒關係，隻是一個通關者，他並不會注意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