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峰半腰一棵茂密油桐自縫隙鑽出,粗壯樹乾橫向長出一丈,又折起向上生長,屍體掛滿樹冠,隨風晃動,一道道似淚的血色豎痕從褐色樹乾流下,最終又落在橫長的根部,砸出斑斑點點痕跡。
——詭異、血腥。
平青雲被釘在其中一根枝乾上,胸口浸濕衣袍的血早已乾涸,他才剛剛積蓄一點靈力,那鳥妖便陡然出現。
“糟了……”平青雲低聲說了一句,咬牙抬起右手按在自己胸口穿刺傷下方,“萬神助我,枯木逢春。”
話音剛落,他腕上兩顆天意珠流光溢動,轉瞬將所有轉運珠串連一起,迸發出溫和綠光,引動周圍靈氣,朝胸口湧去,整個人猶如回光返照,得到一股掙紮的力量。
平青雲左手握住刺穿胸口的枝條,猛地借力向前,將自己抽出,失去支撐的瞬間,他驟然摔落,掉在油桐橫生的粗壯根部樹乾上。
撞落刹那,他不由發出重重悶哼一聲,來不及反應,遠處的伯勞鳥已然逼近,它憤怒唳吼,自口中噴出火焰,燒向平青雲。
平青雲就地翻滾閃身避開,火焰所到之處,皆化為灰燼,連油桐樹枝也不例外,黑灰紛揚落地。
伯勞鳥兩翼扇動,卻不靠近,隻盤旋四周,冰冷目光在他手腕和流血不止的胸口來回遊移,它在等待。
等待他喪失意識。
平青雲一手按住胸口貫穿傷,抬眼看向上空,對伯勞鳥遲遲不攻擊感到奇怪:兩方之間實力相差懸殊,隻要它想,他必死無疑。
難道想放過自己?
平青雲雖向來運氣好,但觀這鳥妖狀態,目光並非良善,甚至恨不得吃了他。
他朝下看了看,半腰離地太遠,現在直接跳下去,能不能站起來都成問題,布卦陣轉移又需要大量靈力。
平青雲摸了摸腰間儲物袋,裡麵有把短刃,談不上多好的利器法寶,想要對比他修為高那麼多的鳥妖一擊致命,幾乎不可能。
他站在半腰橫樹乾上,往遠處掃去一眼,不知道長央和白眉會不會找過來。
就在平青雲還在思忖如何逃走時,對麵半空懸停的伯勞鳥卻動了!
它張開前端尖鉤的黑色長喙再度對準他,半空傳來熟悉的異常靈氣波動。
“!”
這鳥妖又要放火燒他!
平青雲忍痛跑向油桐根部,緊貼山壁,那烈火湧來,擦著後背而過,他隻覺自己的衣服連著後背那層皮融為一體,火辣辣的疼。
這鳥妖果然不是好心要放過他,原來是在蓄火。
平青雲雙手緊貼在山壁上,回頭看去,發現這棵從懸崖縫中長出來的油桐樹,被火燒去大半邊,搖搖欲墜,恐怕撐不到下一次。
這回死定了。
平青雲扭頭看著又懸停在那,緩緩扇動羽翼的鳥妖,知道它隻是在蓄力下一次噴火。
不過……它為什麼不靠過來?
他還記得之前這鳥妖直接掠去攻
擊長央的場景。()
平青雲思忖片刻,深吸一口氣:左右都是死,不如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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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貼在山壁上的身體忽然脫力下滑,掙紮般晃了晃,甚至沒有來得及轉身,最終倒向油桐橫樹根上,灼燒過的後背徑直壓在上麵。
有瞬間,平青雲的臉極快扭曲了一下。
此時,他呼吸微弱,幾不可察。
一個重傷昏迷的修士,隨時能被輕易攻擊,分明是絕佳的獵物。
然而,那鳥妖卻無動於衷,好像並不想靠近獵物,黑幽目光死死盯著倒下的獵物右手臂。
不是吧?
這死鳥該不會還在蓄火,想直接把他燒成灰?那它把他抓過來乾什麼,不是要吃嗎?
平青雲躺在樹乾上心想,左手按在儲物袋上,一邊提心吊膽地等著。
終於半晌過後,鳥妖羽翼揮動頻率開始加快,連喙上兩孔發出的鼻息都粗重不少。
“呼——”
巨大羽翼扇動帶來的風撲麵而來,平青雲甚至能感受到那股禽類特有的焦腥裹臭氣味,令人作嘔,他的呼吸卻越發微弱。
來了!
危機逼近,激起平青雲身上一層雞皮疙瘩,他大腦前所未有的清醒,腹部完全無遮擋,利用靈府金丹誘惑那鳥妖,隻要它一靠近……
不對!
這鳥妖一靠近,竟然不攻擊他靈府,而是直衝他右臂而來,帶鉤黑喙刺進血肉中,以極大的力度後退,分明要將他整條右臂都扯下來。
平青雲呼吸亂了,下一刻他驟然睜開雙目,調整攻勢,左手握住一把短刃,翻身就往伯勞鳥眼睛刺去!
一鳥一人幾乎同時攻擊。
“啊!”
手臂上劇烈撕扯的痛疼讓平青雲怒喊出聲,同時不斷將短刃往伯勞鳥眼睛深處送去。
伯勞鳥吃痛不已,右眼血迅速染紅整個眼眶,黏膩的血液順著短刃流在平青雲手上,但它卻不願意放棄鬆開平青雲右臂,而是瘋狂揮動羽翼後退,尖喙咬住他右臂瘋狂甩動頭部,想要扯斷他右臂,並擺脫攻擊。
雙方互博製約,誰也沒有先鬆開。
突然,平青雲右腕兩顆天意珠發出淺綠光芒,也許是錯覺,他好像看見鳥妖身上也散發出淡綠光芒。
這股柔和的光芒裹住平青雲和伯勞鳥。
此時,平青雲戰意上頭,腦中一片空白,他本身戰鬥力不夠強,又無多餘法器傍身,顧不上快被扯斷的右臂,乾脆腰身用力,抬頭張口就咬住伯勞鳥的脖頸,大有同歸於儘的勢頭。
他滿口腥熱鳥血,喉嚨無意識吞咽,這時靈台中莫名出現一些畫麵,像是忽然窺見這鳥妖的記憶。
平青雲“看見”自己意識模糊地被鳥妖釘在油桐樹上,它亢奮垂頸叼向他手腕上的天意珠,卻被一道熟悉的淺綠光芒猛然彈開。
伯勞鳥有刹那錯愕,隨後仰首擺尾,穩定身形,發出粗厲憤怒的叫聲,一個俯衝,直擊平青雲靈府金丹,想要直取他的命,然而天意
() 珠再度發出淺綠光芒。
這一次迸發出的力量更為強烈,甚至震傷它肺腑,伯勞鳥轟然墜地,羽翼撲騰掙紮半天都未緩過來。
伯勞鳥受了傷,又無法殺掉獵物,它黑幽狡詐的目光轉了幾圈,雖心有不甘,但最終還是調轉羽翼,消失在高山迷霧中,去尋療傷藥草。
原來不是不想殺他,而是殺不了。
平青雲終於反應過來,這鳥妖用火攻且又讓他輕易躲過的原因,它怕被天意珠的力量反彈,所以試探性噴火傷害他,看會不會再受到天意珠的反製,果然不是致死的攻擊,並不會引起攻擊。
它想要一點點折磨他,加重傷勢,等待他慢慢死去。
但平青雲先一步假裝倒下,自以為靈府金丹大開是誘餌,實際上垂懸身側的右手那兩顆天意珠才是最大誘餌,而伯勞鳥到底沒抵住誘惑,一口叼住他的手臂,想要直接將天意珠連帶手臂一起吞吃入腹。
……
一人一鳥的高度還在不斷下降。
平青雲手腕上兩顆天意珠燙得厲害,淺綠流光一閃一閃,像是某種信號。
許久前,在珠室臥石上曾瞥見的一幕黑幕光點畫麵又陡然浮現。
不對,有些地方變了。
平青雲“見”到方位中一顆光點離得極近,幾乎與自己貼麵而靠,它閃動一次,他腕內側便能感受到兩顆天意珠的灼燙,仿佛聯動一般。
什麼情況?
平青雲想起這鳥妖一係列行為,分明開了智,還十分狡詐,又專門盯上他手上兩顆天意珠,心中不由湧起一個離譜的猜測:它……不會也有天意珠吧?
此刻,一人一鳥即將摔落在地,且平青雲大半個身體墊底。
“……”
嘴裡還死命咬著伯勞鳥脖頸的平青雲幾乎能預料到自己落地慘狀,卻不願意鬆口,隻下意識閉眼等待劇痛到來。
然而,疼痛並未如預料之中來臨。
平青雲最先感受到後背傳來一股托力,他睜眼隻來得及見到一道高速運轉的陣法,徑直撞向伯勞鳥頭部,便被背後陣法轉移到另一邊,右臂一陣劇烈撕扯痛。
“轟!”
伯勞鳥猝不及防被白色陣法擊中,被迫扯出黑喙,尖鉤上喙還帶著淋漓血肉,羽翼擦著地倒滑出去。
“唳!”
伯勞鳥兩爪撐地,掙紮站起來。
“長……”
腳步聲輕緩,來人在靠近。
平青雲剛才瞥見陣法,以為是聞人梁和長央、白眉他們趕到,躺在地上,臉上才露半截笑,費力喘出一個字,見到來人,突然語頓。
——是一個陌生年輕女修。
說陌生,也不完全對。
至少平青雲知道對方的名字和宗門。
——兩儀宗,華語蘭。
她長發半披及腰,一根紅玉簪挽發鬢,身穿兩儀道袍,垂目掃過平青雲的傷,戴著泛銀鏈戒的手隱隱有陣光浮現流轉,隨時可以出手。
華語蘭淡聲道:“此地非你等能來。”
說得好像他很想進來一樣。
平青雲在心裡默默回道,但他連喘息都費勁,隻能沉默以對。
華語蘭眼眸掃過半腰油桐上仍存的修士屍體,又打量四周,確定隻有平青雲一個活人,她丟給他一粒藥丹:“你的隊友全死了?”
她記得此人和那個長央,以及一個妖修來往甚密,幾乎同進同出。
還以為能走多遠,才出星界便隕落?
華語蘭心頭平靜掠過一句:下五層修士,果然還是經不起真正風雨。
平青雲費力將藥丹塞進口中,終於恢複一點靈力,他聽到這晦氣一句,立馬回道:“你隊友全死了。”
大概是和白眉相處太久,他也染上一股衝動莽勁,換做以前,絕對不會這麼直接說出來。
華語蘭微微擰眉,對他的敏感不置可否,她的任務便是找到元嬰修士的死因,一路尋著痕跡過來,多半就是這伯勞鳥造成的。
“伯勞鳥……”華語蘭眸光掃過站起來的體型龐大鳥妖,低聲自語,“倒是稀奇。”
此鳥天性凶殘,速度奇快,擅俯衝捕捉獵物,喜將獵物穿刺在荊棘之上,又名屠夫鳥。但與之對應的是體型較小,天賦一般,難成大妖。
如此龐大體型,濃鬱妖氣的伯勞鳥,甚至身懷靈火,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先前在不遠處盯著觀察許久,直到此刻才真正確認它便是伯勞鳥。
伯勞鳥雖被平青雲所傷,一隻眼睛被血染紅,失去視力,但它修為已至元嬰後期,非致命傷,兩爪立地,氣勢仍舊洶濤。
“它沒那麼簡單。”
平青雲見華語蘭雙手結陣,到底出聲好意提醒,“會噴……”
可惜,華語蘭對金丹修士的建議並不放在心上,腳步輕抬,瞬間便靠近遠處伯勞鳥,根本聽不見他後半句。
天一修士中,撇開擁有的法寶丹藥等不談,華語蘭與聞人梁雖分屬不同宗門,但皆為陣法師,實力其實相差不大。
隻不過伯勞鳥接連受傷,連續噴火耗費大量靈力,戰鬥力減弱,華語蘭應付起來竟遊刃有餘。
平青雲吃下她給的藥丹後,並未急著打坐恢複靈力,而是緊盯伯勞鳥,見到它喉嚨在快速緊縮,瞬間明白過來,當即對著華語蘭高喊:“它又要噴火!”
華語蘭結陣手印絲毫不亂,先不說她有後天法寶護身,更何況她之前已觀察到伯勞鳥噴火的全過程,早有心理準備,不需旁人提醒。
當伯勞鳥喉嚨深深一縮,猛地張嘴對著華語蘭噴出漫天火焰時,她單手抬起,戒指上幽藍寶石流光湧出,流向微微晃動的六根泛銀鏈,隨著手背往外輕輕一推,一道六線交織形成外圓的白色陣法驟然擴大,擋住撲向她的火焰。
這就是後天法寶的威力。
華語蘭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