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李主任歎口氣,“沈廠長，我和你之間的談話，你覺得光我一個小主任,能做主嗎？”

這——

沈美雲不是不知道這點，她隻是下意識地忽視這點。

她不想用卸磨殺驢這四個字,來形容他們之間雙方的關係，但是現在的事實又確實如此。

“沈廠長，駐隊沒有卸磨殺驢的意思,如果你願意，你一直可以做你的沈廠長,沒有人能威脅到你的地位，你也會一直是我們駐隊最好的夥伴。”

李主任沉聲道。

他還刻意強調了這點。

沈美雲抬眼,一雙漂亮的眼睛，此刻卻是有著幾分複雜,“如果我不願意呢？”

她和部隊之間一直都是相輔相成的,而今養殖場發展到如今的地位,顯然是已經達到了駐隊的預期，並且不打算繼續往大了做了。

大了以後,會影響到駐隊。

隻能說，現在就是一個平衡點,顯然，這個平衡點是不符合沈美雲的預期的,她的預期是把養殖場做到了全國範圍內。

而這一點，她和駐隊的理念發生了衝突。

“那——”

李主任其實不想鬨到這一步,他沉默了下，“沈廠長，不要讓我為難好嗎？”

沈美雲知道了。

知道了對方的答案。

她嗯了一聲,一言不發的選擇收拾東西回到家中，她這一坐，幾乎快坐了一天，她安靜的望著窗外的景色。

哈市的正月，到處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落雪占了大半的地方。以至於，外麵的寂靜的厲害。

沈美雲看著紛紛揚揚的雪花，她在想自己，想這自己這七年，不，八年來的路。

從前進大隊到漠河駐隊，在到哈市駐隊，她借助公家的單位順利的開了三家養殖場。

而現在也遭受到到了反噬。

公家單位所帶來的便利，如今也成了反噬。

絕對主動權不在她手裡，對方掐著咽喉，也掐著命脈，一句話不能在發展擴大了，她便要停手。

沈美雲在問自己，她要停手嗎？

或者說，就安安穩穩的當一輩子的廠長？一個大事決斷前，需要聽對方話的廠長。

不！

這不是沈美雲想要的人生。

她想要的廠長，是有自己的判斷力，能夠去做出決斷，把握方向，擴展市場，抓住八九十年代市場經濟開放的東風。

一鼓作氣，搶占全國市場。

可是——

以前的單位養殖場本該是最大助力，如今卻成了最大的攔路虎。

沈美雲看著外麵蒼茫的景色，她有些茫然，但心裡卻又清楚，這不是她想要的路。

“美雲，怎麼了？”季長崢回來的時候，一推門進來，就看到沈美雲坐在窗口發呆。

那一刻，讓他心裡有一種失重感。

甚至，加快

了季長崢進屋的步伐。

沈美雲歸攏了下身上的衣服，她臉上的茫然和失落還沒有消失，“季長崢。”她什麼都沒說，隻是抬手輕輕地抱著季長崢的腰，把臉貼在他胸口，如同藤蔓一樣依偎過去。

季長崢也沒再次詢問，而是由著她抱著，有一搭沒一搭的拍著她後背。

不知道過了多久。

沈美雲這才緩緩地開口，“我想大力擴張哈市駐隊養殖場，而駐隊不同意。”

僅一句話，季長崢便能把前後的問題，給猜的七七八八。

“那現在呢？”

沈美雲，“李主任讓我安心當沈廠長，這個位置是絕對不會跑的。”

“那你的想法呢？”

季長崢一點點把問題拋出去，引著沈美雲繼續往下說。

沈美雲，“我啊，我當然想繼續擴大市場了，把養殖場做到全國第一的地步。”

這是她的野心。

她不想重來一次，還是那麼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

“那就做。”

季長崢聲音果決，“按照你心裡想的去做。”

沈美雲兩眼發空，旋即慢慢聚焦，“我心裡想的嗎？”

“離開這裡，單乾。”

這是她內心深處極為隱秘的想法，單乾，不在受人，受單位的約束，抓住時機，一往無前。

“對，我想單乾。”沈美雲茫然的目光，逐漸堅定，“我想做大，做強，我想讓我的養殖場，搶占全國的機會。”

她不甘心，隻是守著一畝三畝地。

八十年代是機遇，是挑戰，她若是錯過了，真的會後悔一輩子的。

季長崢，“那就按照你想的去做。”

他好像不管任何時候，都會去選擇支持沈美雲。

沈美雲抬眼看著他，從她這個角度，剛好能夠看到季長崢堅毅的下巴，“你知道如果我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代表著什麼嗎？”

代表著她會從哈市駐隊卸任廠長的位置，代表著，她會從頭開始做自己的事業。

季長崢揉了揉她頭發，“你說呢？”

他若是不知道，也不會支持對方做了。

“美雲，既然做的不開心，那就離開，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季長崢的聲音穩而沉，“我這裡你不用管，綿綿如今也要升高中了，你也不用操心太多，你可以全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沈美雲默然了片刻，她隻是摟著季長崢的腰，半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就是季長崢。

不管任何時候，都會站在他身後，給她強有力支撐的季長崢。

讓她可以時刻心安的季長崢。

“我想想。”

她輕聲說道。

這個屬於重大決定，也是人生轉折，她要權衡利弊。

季長崢嗯了一聲，沒有打擾她，他則是去了廚房默默的做飯。

沈美雲看到這樣的季長崢，忍不住抿著

唇笑了笑()，她發現?()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管自己如何折騰，季長崢都會站在她的身後。

讓她有一種骨子裡麵帶的安全感。

有了季長崢的全麵支持後，沈美雲做的決定很快，第二天她便去找到了李主任，以及上峰。

單刀直入說明來意。

“領導，我來離職。”

這話一說，上峰和李主任都忍不住意外了下，“沈廠長，你做的好好的，為什麼要離職？”

其實，不止是李主任無法理解，就是上峰也是一樣無法理解的。

在他們看來，沈美雲如今的工作，算得上是安心體麵而且工資也不低，放著這麼好的一個工作去辭職。

沈美雲，“養殖場如今的規模發展起來了，而且規章流程也走通了，我的職位，誰都可以替代。”

“讓十六他們來做，也是可以的。”

李主任擰眉，“他們能擔得起重任嗎？”

沈美雲嗯了一聲，“我之前請假不在的日子，他們做的都挺好的。”她把手裡的離職信往前遞了三分。

“領導，李主任，還請你們批準。”

這是真的決心要離開了，沒有半分猶豫，顯然是已經做了決定了。

“不在想想嗎？”

為首的朱師長開口了，他生的威嚴，法令紋深刻，以至於一開口就會給人壓迫感。

沈美雲卻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她搖頭，“已經決定了。”

朱師長想了想，“部隊的工作一旦離職，在也沒有回來的可能性，這樣吧，我把職位給你保留著，給你三個月的考慮時間，如果後悔，可以隨時回來。”

這年頭鐵飯碗如果辭職，那就真的太可惜了。

沈美雲在猶豫。

朱師長，“這三個月期限你不上班，也不會有任何影響，你也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情，在這個期限內，如果你後悔，也是隨時可以回來的。”

“哈市駐隊養殖場的大門，隨時為你打開。”

這個條件已經是極為厚道了。

沈美雲不是半吊子，不懂彆人的好心，她當即應承下來，“謝謝領導的厚愛。”

她從辦公室離開後，朱師長便讓警衛員，喊了季長崢過來。

季長崢一進辦公室，他便單刀直入道，“領導，您找我。”

他算是朱師長半個嫡係，從哈市炮校出來的人，都算是他的學生，因為朱師長自己當初也是從炮校畢業的。

算起來，也是他們的學長。隻是和彆人不一樣的是，季長崢先是在漠河駐隊待了多年，如果真算起來，他算是漠河駐隊的嫡係。哈市駐隊來說，他算是半路來的。

不上不下，好在駐隊這邊不看重這些關係，更看重個人的能力。

這才是季長崢所喜歡的。

還有一點那就是駐隊的人都是直腸子，大家大多數都是直來直往，所以當季長崢這般直接問的時候，朱師長也沒任何意外，他招呼季長崢坐下後，順勢給他倒了一杯熱水遞

() 過去，這才緩緩道，“你愛人要離職的事情，你知道嗎？”()

季長崢接過搪瓷缸，並沒有喝，而是捧在手裡暖和著，哪怕是快出了正月，哈市的天氣還是零下十幾度到零下二十幾度，屬於那種哈氣成冰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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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

“你不勸勸她？”

朱師長，“你也知道哈市駐隊的待遇，一旦出去後，很難找到能夠和哈市駐隊待遇所媲美的工作了。”

“而且你愛人沈美雲，她也坐到了廠長的位置，不管是工資，還是休假，甚至是上班駐隊都給了她足夠多的靈活性，這種情況下，我是建議你可以多勸勸她的。”

沈美雲如今的工資，都趕得上一個團級乾部了，更何況還是鐵飯碗，不管是從哪方麵來看，離職都是不劃算的。

季長崢頷首，“領導，這些我都知道。”

“但是，我愛人想離職，我決定支持她。”

一句話，把朱師長剩下的話都給堵回去了。

“想清楚了？”

他端詳著他。

季長崢點頭，“想清楚了，她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就好了。”其他的事情，有他來處理。

這——

朱師長歎口氣，看著季長崢年輕的麵容，“我是越來越看不懂你們年輕人了。”

放著大好的鐵飯碗去辭職，真的不是很能理解啊。

哪怕是被勸或者提點後，還是一意孤行。

季長崢站起來，他朝著朱師長道，“知道您是好心好意，但是沒辦法，人一旦有了離開的心思，這個心思是怎麼也摁不住的，與其挽留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支持對方。”

帶著幾分隱喻。

讓朱師長若有所思，“行吧，隻要你愛人沈廠長不後悔就行。”

等季長崢回到家後。

沈美雲問他，“領導找你了？”她前腳走，後腳就看到朱師長的警衛員，去前頭的訓練部隊找人，會找誰幾乎不言而喻。

季長崢點頭，“找我了，談了下你離職的事情。”

“你是怎麼說的？”

沈美雲問他，語氣有著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緊張。

季長崢有些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臉，“這麼緊張啊？”

沈美雲嗔他，眼波流轉帶著幾分些許的怒，“快說！”

季長崢，“當然是說尊重你的意見。”

“那領導，他是什麼反應？”

季長崢賣了個關子，眼看著沈美雲急了，他這才道，“他啊，他說不太懂我們年輕人。”

“他是希望你留在這個崗位的。”

“你做廠長，駐隊不會有太多乾預。”

沈美雲搖搖頭，“哈市駐隊養殖場不在擴大規模，這就和我的理念相衝突了。”

“季長崢。”她坐直了身體，目光嚴肅地看著他，“你知道全國市場一旦放開，這個家畜類，肉類的市場缺口有多大嗎？”

民以食為天。

() 從這裡就能窺見一斑。

季長崢若有所思，“你是說將來市場經濟會放開？”如今的經濟是被管控的，但是他上次過年回北京，其實已經察覺到了一些苗頭，有些地方的管控，已經不像是之前那麼嚴格了。

從西單市場就能看出來，裡麵好多攤位買賣，甚至不要票了，這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沈美雲嗯了一聲，她說話謹慎道，“高考都被放開了，你覺得這個還會遠嗎？”

“如果一旦放開，以哈市駐隊養殖場現在的規模，根本不夠十分之一，甚至，我懷疑百分之一都不到。”

全國市場實在是太大了，而目前幾個駐隊養殖場，都是限製性發展，這也就導致了，剛初具規模便被控製了起來。

足夠支撐駐隊內部的供需，以及東三省特供單位的需求，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野心，去布局全國市場。

“美雲。”

季長崢歎口氣，“我知道你眼光和前瞻性，更知道你的野心，但是你知道的，駐隊這兩個字代表著，它一開始就是非營利性質的養殖場，它的初衷不過是解決內需，而今你的要求，對於駐隊來說是個很大的挑戰，也和他們原本的初衷背道而馳。”

所以，沈美雲要離職，他沒有絲毫挽留，甚至是支持她。

因為季長崢知道，這是沈美雲個人和駐隊的理念衝突，這個東西是不可避免的。

不能說部隊錯了，也不能說沈美雲錯了。

雙方都沒錯，隻是雙方的立場是不一樣的，這才導致了如今的衝突局麵。

沈美雲聽完季長崢說的以後，她說，“我知道。”

“季長崢，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無法去改變駐隊的理念，所以我隻能改變自己。”

迫使自己離職，去重新開始新的局麵。

破釜沉舟，不破不立。

在交出離職單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了，也知道自己的未來是在哪裡了。

“季長崢，我要開屬於自己的養殖場，屬於沈美雲一個人的養殖場。”

這話一說，季長崢有一種塵埃落定的感覺，“嗯？你打算把養殖場開在哪裡？”

沈美雲，“目前有兩個選點。”

“第一個是開在漠河的前進大隊。”

“第二個是開在北京的郊區。”

“不過具體選在哪裡，我還不確定。”她屬於猶豫的階段。

季長崢想了想，“這兩者各有各的好。”

“是啊，前進大隊算是老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