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然出現的少年,令所有人都驚了一下,沒有人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出現的,在這兩方廝殺的緊繃場麵下,他的出現就和風一樣悄無聲息。
不認識他的人,會吃驚於他的神出鬼沒,不知此人武功多高,又是什麼不速之客。
可謝安韞和薑青姝,在同一時刻認出了他。
——張瑜。
他怎麼來了?他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張瑾怎麼會放他過來?!
薑青姝神色變了變,想說什麼,卻一時發現,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實在是無從解釋,也沒有在臣下跟前向他解釋的機會,她心裡歎息了一聲,靜靜地望著阿奚。
終究還是到了這一天。
他會怪她嗎?
謝安韞望著樹上突然出現的張瑜,眯了眯眸子,隨後冷冷笑了起來,“想不到你來的這麼快。”
少年冷聲說:“是你,在設計這一切。”
“隻不過告訴你真相。”
謝安韞大笑道:“你看啊,當初我便沒有騙你,咱們的陛下,可是苦苦隱瞞了好久。”
“今天你知道了真相,可有什麼感想?”
“一直以來,你都被她利用了。”
少年眉目凜冽,冷冷盯著謝安韞,聽到他這麼說,抬眼看了一眼薑青姝。
被士兵護在身後的少女,今日穿著一身好看的騎裝,但從所有人對她的恭敬態度上來看,她的身份不言而喻。
她是皇帝。
坐擁江山的皇帝。
他想過,七娘的身份會很尊貴。
否則兄長一開始見到她的時候,是不會那樣堅決反對的,兄長遲遲不願意告訴他七娘的身份,可他的權勢都到了這個地步,這天下有什麼人,是需要他再三隱瞞忌憚的呢?
張瑜並不傻。
他能隱隱猜到什麼,隻是他不問。
他總想著,無論她是公主,是敵對世家的女郎,抑或是個死囚、叛黨,他都不會因為這一層身份而不喜歡七娘,隻要七娘和他兩情相悅,那麼就算是為了她與全世界為敵,他也絲毫不懼。
可為什麼,偏偏是皇帝?
這天下最不能輕易愛的人,便是皇帝。
張瑜下頜繃得死緊,握著弓箭的手指愈發用力,骨節泛白。
京城,是昨晚開始生變的。
生變之前,張瑜還獨自在府中練劍,他去阿兄的書房找阿兄,卻發現阿兄早已進宮,正要離開時,發現阿兄的桌案上突兀地壓著一封信,信上卻是寫的是“阿奚親啟”。
——七娘曾給他回過信,這信上字跡很像七娘。
張瑜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信。
信中人向他求助,說自己有危險,還求他不要告訴張瑾,說如今皇帝不在京城,張瑾一人獨掌大權,為了趁此機會鏟除朝中異黨,現在要抓她全族,如果她的家人被抓,她也不會獨活。
信中還說了具
體時間,
說就是今晚,
張瑾就會動手。
張瑜一時無法確定這信真假,兄長既然答應過他,他不覺得兄長會出爾反爾,又對七娘下手,隻是,按照兄長的風格,如果信中說的是真,那麼這封信的確是會被截下,不會讓他看見。
如果他問周管家,無論真假,周管家都不會承認。
張瑜逼自己相信兄長,他懷疑這封信的來曆,是不是有人趁著兄長不在故意將此信放在書房讓他發現?
他不能受人利用。
但,萬一是真的呢?張府守衛森嚴,有幾個人能瞞過阿兄把假信偷放在書房?萬一七娘真的要出事呢?阿兄一直不讚成他和七娘在一起,不就是因為七娘的身份並不合適嗎?
張瑜越想越擔心。
且剛到信中所說的時間,躍上屋頂的少年發現已宵禁的京城之內,遠遠有火光燃起。
大街小巷裡全是舉著火把的府兵,依次控製那些六部衙署、官員府邸。
一看就是有大事發生。
謝安韞知道,這小子既然不知道女帝的身份,張瑾肯定和她一起串通好了隱瞞,越是如此,越是容易利用他的擔心,他這麼喜歡她,那麼一封真假難明的信,就足以讓他上鉤。
張瑜後來果然去找他的兄長了。
他必須要確定七娘沒有出事,張瑾在百忙之中聽說弟弟要見他,兄弟之間甚至起了輕微的口角。
張瑾看過信之後,冷聲說:“這封信是假的,阿奚,不要受人利用。”
“所以我才來向你求證。”張瑜緊緊盯著自己的兄長,認真道:“阿兄總要讓我放心,不若直接告訴我,七娘到底是誰?或者……你要是不想告訴我的話,你就讓我現在見見七娘,我隻要確認她沒事就好。”
張瑾:“不行。”
“為什麼不行?”
“……”
張瑾沒有辦法回答。
少年越想越覺得奇怪,又上前一步,追問道:“阿兄到底在隱瞞什麼?到底有什麼是不能說的?”
張瑾抬手按著眉心,黑瞳深處一片冷冽,煩不可耐,他現在很忙,京城這邊已經有叛黨在伺機動手了,他們說話間,幾個武將前來催促他快些離去。
張瑾不想再浪費時間說那麼多,隻道:“阿奚,我是在為你好。”
“我知道阿兄一直在為我好,當初不讚同我和七娘在一起,也是在為了我好。”
“……”
張瑾額頭青筋跳了跳,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弟弟現在倔強成這樣,不由得嗓音微沉地嗬斥道:“阿奚,彆胡鬨!”
少年被兄長訓斥,抿著唇不吭聲,隻是望著他。
就在張瑾轉身要走的那一刻,忽然聽到身後的少年低聲說了句:“其實不管她是誰,我都能接受的,其實從上次那群人非要奪我劍開始,我就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你們自以為這樣是在保護我,可是我能猜到很多。”
張瑾的背影一僵。
張瑜又說:“可是又
能瞞到什麼時候?我自己不會去找嗎?京城也就這麼大。()”
“()”
這個時候最是危險,他若亂來,則是讓暗中之人得逞。
張瑾竭力壓抑著失控的聲音,深吸一口氣,平靜道:“你聽話,等過幾日我自會告訴你,從小到大,阿兄有騙過你麼?你相信阿兄。”
其實張瑾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平靜地告訴他,他大概也能猜到是誰又在暗中搗鬼,一定又是謝安韞,謝安韞深知張瑾的軟肋,深知他與女帝度過一夜之後,不知道怎麼麵對自己的親弟弟。
打蛇要打七寸。
張瑾可以冷靜地鎮壓京城叛亂,前提是,事情不牽扯到他的弟弟。
張瑾已經很防著謝安韞了,隻是紙包不住火,越是竭力掩蓋的真相,越是容易不堪一擊。
如今的少年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會隻一昧地聽兄長的話了,在少年心裡,固然他的兄長永遠都最疼他,他也相信兄長不會做任何傷害他的事,可是他又知道,在彆人眼中的兄長,是個手染鮮血、不擇手段的人。
朝野上下,莫不害怕張相。
張瑜很想信他,但很難。
兄長為什麼不說?除了要對七娘下手、怕他阻止以外,都到了這個地步,還能有什麼不說的理由?究竟是什麼理由,就那麼難以啟齒?
於是,一個不能說,一個無法想通,這兄弟一人就這樣僵持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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