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苑外圈都有禁軍重重把守,按理說安全已經得到了保障,所以天子狩獵,為了不驚擾到叢林裡的獵物,一般都不會帶很多隨行的護衛。
謝安韞也是利用這一點,料定女帝狩獵時最容易被下手,才在這裡設置埋伏。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謝安韞會讓人埋伏,薑青姝也會埋伏。
陸方環顧四周,眼睜睜看著周圍的人逐漸多了起來,竟然和自己帶的人不相上下,不禁冷笑出聲,道: “真不愧是皇帝,原來是早有準備,怪不得我家郎君一直這麼高看陛下。”
薑青姝淡淡道: “給朕掌下這群叛賊。”梁毫聽到命令,猛地揮手,率人衝了上去。雙方立刻纏鬥在一起。
薑青姝靜靜地看著這廝殺的局勢,神色完全不變,看起來極為具有天子的威儀與氣場,然而,她的袖中的手卻攥得很緊。
在穿到遊戲之前,她連殺豬都沒親眼見過,更彆說看到這麼大規模的死傷場麵,就算知道是遊戲,她也看下去。
空氣中漸漸彌漫開濃烈的血腥味,她竭力平複呼吸,讓自己適應。
不能表現出怯。帝王若是猶豫、膽怯、優柔寡斷,臣下們也都會跟著怯,士氣就會渙散。
作為皇帝,戰爭、政治、災荒,都會帶來無數的傷亡,就算是萬世歌頌的明君仁君,也無法杜絕這些。
她要讓自己適應。
然而她的細微反應,被王璟言看得清楚,他用手臂緊緊護著她,忽然低聲道: “陛下,奴會一直保護您,彆怕。"
如此混亂的場麵之下,那道聲音輕柔得如同擦過耳邊的微風。
薑青姝怔了怔,看了他一眼。"謝謝你。"
他竟然會冒著生命危險來通風報信,明明她也算是他的仇人,這一點上,她真是倍感意外。
雖然,她並不需要他報信。但出於君王對身邊人的仁慈溫厚,她還是會這樣表達謝意。
王璟言怔了怔,陡然聽到她親口這樣說,心底好似被什麼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漏了半拍,隨後便是一陣酸澀難耐。
他微微垂睫,抿緊唇,並沒有說話。
前麵的場麵越來越混亂。
按照事先商量好的對策,隻要在叛軍對皇帝動手之時反過來殲滅叛軍,這件事便結束來了,但
出乎意料的是,謝安韞不僅提前動手,而且對薑青姝是勢在必得。
他並沒有選擇最有利於自己調兵辦法,而是在源源不斷地朝這邊增派人手。
漸漸的,薑青姝這邊逐漸落於下風,化攻為守。
薛兆一劍砍落企圖衝向皇帝的士兵,回頭對梅浩南沉聲道: “再這樣磨耗下去,我們會愈發疲軟,後方植被茂密利於掩護,按照先前計劃,速速帶陛下去高地。"
雖然薛兆現在品階低下,梅浩南才是他的上級,但既是張瑾當年親自選中的禦前大將軍,在真正的危急時刻,薛兆是比梅浩南要當機立斷的。
梅浩南看到薛兆在陛下跟前對自己如此指手畫腳,心下頗覺得沒麵子。
但局勢危急,他按捺著不滿,轉身對女帝拱手道: “陛下!請速速隨臣移駕。”薑青姝沉吟了一下,說: “好。”現在打不過,那就撤,現在對方一直在增加人手,萬一謝安韞那個瘋子派弓箭手過來就麻煩了。
然而,陸方見對方有逃離的意圖,越發得意地笑了起來,下令道: “繼續抓住他們!誰能活捉天子,當為首功,賜黃金百兩!若誰能奪得天子屍首,亦算有功。"
屍首。
眾將麵麵相覷,旋即越發拚命往前衝。
陸方這話,無異於表明,隻要能得到皇帝,就算是一具屍體也無妨,他不像他家郎君,總是猶豫不決,舍不得對皇帝下手,即便當初好不容易狠下心來給皇帝下毒,也生怕用過量傷了她的性命。
他猶豫心軟至今,謝家不也還是皇帝的眼中釘?皇帝不也對他毫不在意?有什麼用?以往的教訓還不夠多麼?
就連現在,郎君也依然沒有下定決心殺了她,哪怕是一絲誤傷的可能,否則陸方帶來埋伏的就不會是一群帶著刀劍的士兵,而是最能大規模殺傷的弓箭手。
成大事者,就不能有這些優柔寡斷。郎君舍不得的,他來替他做。
陸方渾身血液沸騰,看著女帝一直節節敗退,越發覺得快要得手了,更加興奮地大喊道: “拿下皇帝,生死不論!誰能得到皇帝,必有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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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唇說: "你休想!"
陸方說: “那就不怪我們不客氣了。”
陸方越發得意,開始命人加快速度,王璟言見局勢越發危險,翻身上馬,對著薑青姝伸手, “陛下,手給我!"薑青姝伸手,被他用力拽到馬上,被他牢牢護在懷裡,率先往從裡深處奔去。
薑青姝身邊的護衛越來越少,緊緊護著她撤退。
陸方率人一路追著深入。
沒有人看到,薑青姝上馬背對著叛軍那一刻,神色再次由驚慌變得冷靜無比,她壓低聲音對不遠處的薛兆說: “還有多遠。”
薛兆說: “快了。”
——他們早對後方深穀地勢了如指掌,那邊也早已埋伏好了姚啟事先安排好的伏兵,隻要引他們過去,就能儘數扭轉局勢。
畢竟薑青姝不傻。她是皇帝,也是謀反成敗的關鍵,對方要是一直抓不到她,更不會隻派這麼少的人了。
方才,梁毫所帶領的那一撥埋伏人手不過是極少一部分,她就是要讓他們以為,她已經拿出了全部底牌。
這樣他們才會掉以輕心,隨她深入。
南苑這邊局勢混亂,謝安韞麵色凝重,他遲遲沒有收到女帝被活捉的消息,親自去了樹林裡。
那時,薑青姝已經被逼到樹林的最深處,再往深處,則是超出南苑的地界,進入尚未被開發、地形複雜險峻的山穀深處,根本沒有合適的路適合走。
甕中捉鱉。
謝安韞來時,陸方還未得手,暗暗不甘地咬了咬,卻也不敢說什麼,他一揮手,幾乎已將路堵死的叛軍們立刻讓開一條路。
謝安韞握著韁繩,緩緩靠近,鳳目含笑地望著神色難看的少女,笑道: “陛下,你輸了。”
她終於輸了。
讓她嬴了那麼多次,他實在是太不甘心了,現在,他終於可以如願以償地得到她了。薑青姝皺眉看著他, "謝安韞,就算你得到皇位,你以為你又能坐穩這個位置麼?"
“那就不勞陛下廢心了。”
謝安韞笑意深深,嗓音低沉,近乎瘋狂地說: “臣就算隻能做一日兩日的皇帝,能得到陛下這麼短暫的一會,也會死而無憾的。大不了我們就一起死啊,
這樣也可以做一對鬼鴛鴦,來世臣還能繼續糾纏著陛下。"
這個瘋子。
薑青姝對這個瘋批完全不抱希望,也簡直無法溝通。"陛下。"
他慢慢地靠近她,那些死死護在薑青姝麵前的士兵蓄勢待發,而謝安韞好像看不到他們,也不怕他們突然動手似的,離她越來越近。
他雙瞳幽深,盯著她道: "你真的要反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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