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楷的認罪書很快便寫好了。

這人是不禁嚇,但凡薑青姝所問,他都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但他也不傻,有些薑青姝不知道的,他當然也不會那麼主動地交代出來。

寫完所謂的“認罪書”,他便被秋月送出了宮。

直到被送回杏園的那一刻,王楷都依然驚魂未定,後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仿佛做了一場可怕的夢。

此時此刻,杏園已空。

按照本朝慣例,那些新科進士在關宴宴飲之後,便會去隔水相望的大雁塔題提名,留下自己的字和及第時間,期待他日成為卿相宰輔改為朱筆。

王楷是沒有什麼心思再去摻和了。

他呆呆地站在園子裡,國公府的小廝遠遠看見他,一邊喊著“世子”一邊小跑過來,王楷甚為煩躁不耐,語氣也惡劣了幾分, "嚷什麼嚷,本世子還沒死。"

那小廝屏息望了一眼他身後,唇動了動,便垂下頭屏息不言。王楷皺眉,又隱隱有了不好的預感。

一道冰冷輕嘲的聲音從身後傳了過來:"你去了哪裡?"

王楷嚇了一跳,猛地回身,看到謝表兄就垂袖立在那兒,他的臉色依然有些蒼白,但比起蒼白更多的是冷冽,即使站在這一片日光下,也尤為駭人。

王楷心道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剛送走一個瘟神就又來一個,麵上卻賠笑道: “我……我剛剛碰見一個朋友,就和他們……"

"碰見了一個朋友,連公主的宴請都溜了?"

"不是,我……"

"她人呢?"

王楷: "..…

王楷故作不解地撓頭: “那小娘子,她她她……她我不知道啊,她跑了吧,弟方才也在找她……”謝安韞冷淡地睥著他,那雙眼睛太銳利了,盯得王楷毛骨悚然。

謝安韞平靜道: "你大抵記性不太好,需不需要我提醒你,你的世子之位是怎麼來的?"

王楷一聽就腿軟了,險些給他跪了,滿臉驚恐。沒有人知道,他本是庶出,之所以能成為齊國公世子,皆因一場四年前的事。

而那件事中,他為了保全自己,自私

地害死了自己的親妹妹六娘。

本該嫁入謝家的六娘。

世人皆知成婚前一日王家六娘無故暴斃,無人知曉那一夜的王楷有多麼驚恐慌亂,才被後來的謝安韞覺察出端倪。

當時的謝郎身居侍郎之位,穿著緋色官服,懶洋洋地坐在那喝酒。

他晃著手中的酒壺,語氣淡得仿佛是在聊天氣: “死便死了,人活著的時候尚可轉圜,既然被你殺了,那就要讓人不能白死。"

王楷當時迷茫絕望極了,哆哆嗦嗦地問: "謝表兄……難道不怪我壞了你的親事……"

謝安韞諷刺地笑:“你放心,這事憑你可壞不了。人死又如何,他們便是搬個牌位來謝府,也會促成兩家姻親。"

“不過。”

謝安韞站起來,漫不經心地盯著他: "你既然做都做了,不拿下世子之位怎麼行。"

"表兄的意思是……"

“我暗中教你如何登上世子之位,從此之後,你便為我所用。”

王楷後來回了齊國公府,便是演了一出好戲,又是當眾抱著妹妹的棺槨哭得撕心裂肺,甚至還當眾說出懷疑是謝安韞殺了六娘的言論,實則又偽裝證據,將殺人之事栽贓到了當時嫡出的齊國公世子身上。

兄殺妹的醜聞,齊國公當然不可能公布出去,且如果這樣的話,那便是他齊國公府主動破壞結親,不僅顏麵儘失,以後也無法立足。

王楷繼續故意散播是謝安韞殺人的謠言,將過錯過於謝家身上。

齊國公也是默認了,甚至還覺得自己這個庶出的兒子也算有膽識,能為他分憂,殊不知王楷背後,是謝安韞在教他如何對自己潑臟水。

畢竟,謝安韞不在乎。

他早就一身汙名。

可這件事給王楷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因為從那時起,王楷就知道得罪誰都不要得罪謝安韞,這個人深知世家大族內裡的陰私傾軋,與之對抗又與之為伍,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什麼。況且一個連自己都能下手栽贓陷害的人,還能怕什麼?

王楷恐懼地垂著頭,不敢說出女帝。更不敢說自己寫了“認罪書”的事。

他咽了咽口水,苦笑道: “表兄莫要為難我了,我

今日也隻是偶然碰到她,還想問她是哪家……”他話還沒說完,一抹寒光反射著落日,刺得他眼皮一跳。

謝安韞從袖中拿出一把匕首來,放在掌心輕掂著,每掂一下,王楷的心臟就猛地抽動一下。他笑:"給你兩個選擇。"

“要麼老實交代,要麼就在這裡,自行了斷。”

薑青姝料到了王楷不好控製。想在謝安韞身邊埋眼線,沒那麼簡單。

雖然謝安韞對身邊人的態度是用完就丟,但他能用那些人,想必都是抓有致命的把柄,她僅憑把王楷拐到宮裡威逼利誘,是很難完全撬開他的嘴的。

怎麼可能就尋芳樓裡喝喝酒送送禮那麼簡單?

官場可沒那麼乾淨。涉及黨爭,誣陷、栽贓、刺殺、下毒、甚至偷天換日、假傳聖旨,什麼齷齪事都做得出來。

但她不會追問。

有些人被逼急了便會心生不安,容易做出一些超出控製的事,她隻想讓王楷覺得他把女帝糊弄過去了,那王楷不是傻子,雖嘴上答應,未必會全力幫她反謝安韞。

在王楷心中,謝安韞說不定比女帝更不能得罪。

這些薑青姝都不在乎。

她就是想要結黨名單而已,所謂的以後讓他做內線傳消息,不過虛晃一招,那王楷連她是女帝都不知道,可見謝安韞並未什麼都告訴他。

說不定,他早已是謝安韞的棄子。

所以王楷寫完認罪書之後,薑青姝便吩咐秋月把人送出去,她當時依然與君後在殿中閒聊,少監不在,向昌正要捧著“認罪書”進去,卻被鄧漪攔住了。

鄧漪說: "陛下和君後一處,此刻也沒心思看這東西,等陛下回了紫宸殿再送不遲。"

向昌更習慣聽命行事,這也是最不會出錯處事原則,陛下沒有直接說讓他們去紫宸殿再呈上,他隻怕耽擱了惹天子不悅,依然要進去。

鄧漪攔住他: “你就聽我的吧。”她壓低聲音: “君後畢竟是君後,後宮不能乾政,陛下怎麼願意在君後跟前處理國事?"

向昌: “陛下時常與君後討論。”

鄧漪: "那也不一樣,陛下可以主動,那自有陛下的思量。我們這些做臣下的,不能理所當然地認為君後可以參與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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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不僅對他們不好,對君後也不好。君後會惹帝王猜忌的。

鄧漪讀過一些史書,所以她很擅長揣測上意,很多時候她認為自己想的是合理的。而向昌卻認為,為君者最忌諱被人揣測心思,如果猜錯了還好,猜對了那更是大難臨頭。

天子都是多疑的。

兩人陷入了分歧,一個要送,一個要攔,竟然僵持了很久。

好在薑青姝沒有在鳳寧宮待太久。

這幾日君後的刀傷還沒好,薑青姝方才留在裡頭看秦太醫給他換藥,無意間大飽眼福——趙玉珩的身材真好啊,皮膚又白,還有微微隆起的肌肉。

不是很健美的身材,卻恰恰好。薑青姝目不轉睛地瞧了一會兒,

趙玉珩: "……"

她也不害臊。

趙玉珩偏過頭,散落的烏發散在背上,更襯得皮膚有種玉質的冷白,他低頭咳了咳,薑青姝便坐過去拍了他的背,哇,手感也好。

她拍的很笨拙,拍著拍著,趙玉珩便反手攥住了她的手指。

“彆鬨。”他說。

碰過小手爐,她感覺到對方的掌心溫度燙得很,她用被攥住的食指輕輕撓了一下他手掌心,他攥得力道更緊了些: “陛下。”

薑青姝: “好啦,朕不鬨你了。”

她托腮靠在一邊,實在沒東西盯了,決定轉而去盯給君後上藥的秦太醫,秦太醫被她盯得壓力很大,完全不能安心上藥。

薑青姝發現自己盯誰,誰就不自在,她的壓迫感有那麼強嗎?

罷了。

她不在這兒礙事了。

薑青姝打了個哈欠起身,懶洋洋道: “朕先回去啦,君後早些歇息。”說著便擺駕出去。

外頭還在僵持的鄧漪和向昌二人連忙一驚,垂首後退,等女帝回了紫宸殿,鄧漪這才立刻奉上王楷寫的“認罪書”。

她拿起看了看,淡淡問: "幾更了?"

鄧漪:"回陛下,三更了。"

"原來已經這麼晚了。"

她抬頭看了一眼鄧漪和向昌,看見他們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倦色,便微

笑著說: “今日你們也辛苦了,朕讓禦膳房送些夜宵來,有些小食你和向昌便和底下人分了,隨後便下值去歇息吧。"

二人連忙謝恩。

"還有,這幾日諸位閣老忙殿試的事也辛苦了,明日一早,你們知會內府令送些賞賜給禮部、吏部以及中書、門下二省,尤其是尚書省二位仆射,再多賜一些進貢的寶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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