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夥計怕他們人多坐不開,便引著幾人去了另一個雅間。

這個房間比顧南簫常去的雅間要大一些,並且臨街,推開窗就能俯瞰街上和遠處那此起彼伏的燈海,可以說是極好的位置了。

可顧南簫見夥計給他換了房間,原本就冰涼的臉色越發冷沉了幾分。

祁鎮倒是第一次來南華樓,見慣了外頭那些或豪奢或精致的酒樓,祁鎮看到南華樓的布置,便有些坐不住了。

“這屋子倒是有些意思,看著擺設用具都不精致出眾,放在一起卻看著格外舒服。”他走到牆邊,抬頭看著上麵的字畫,“這畫不是什麼名家的手筆吧,不過寥寥幾筆,意境卻極好,還有這粗陶罐,插上這幾支乾蘆葦,倒比盆景還好看,雖然不費什麼功夫,心思倒是極難得的……”

顧南簫心情不好,坐在一旁閉口不言。

謝華香則盈盈笑道:“齊哥哥果然好眼力,聽說這字畫是梅姑娘特意請人來畫的,就為了能讓屋子看起來拙而不樸,瞧著另有一番趣味。”

祁鎮一聽來了興趣,問道:“哦?你是怎麼知道的?”

謝華香拉他坐下,笑著說道:“你向來對這些事不大上心,沒聽說過也是有的。這梅姑娘可是南城的名人,雖然年紀還沒我大,卻已經開了兩家酒樓了……”

祁鎮正愁無處打聽梅娘的底細,聞言便說道:“你跟她如何能比?你還聽說過什麼跟她有關的事,跟我說說。”

謝華香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瞟了顧南簫一眼,掩口笑道:“齊哥哥打聽這個做什麼,莫不是……”

祁鎮立刻說道:“你想到哪兒去了?我隻是聽你說這梅姑娘有名,是因為廚藝嗎?”

“那倒也不全是……”謝華香遲疑了片刻,斟酌著說道,“我隻聽說梅姑娘被退過親,還能不畏流言,做出一番事業來,所以對她更是敬佩……”

“退親?!”

聽到這一句,祁鎮眼中的八卦之火頓時熊熊燃燒起來。

謝華香卻露出一副失言的表情,小臉上略帶幾分驚慌,低頭喝著茶水,卻是不肯再說了。

祁鎮隻聽了一個開頭,哪裡舍得下這段一聽就懸念十足的故事,催促謝華香繼續說下去。

他見謝華香時不時看上一眼顧南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很快便恍然大悟,笑眯眯地看向了顧南簫。

“南簫,我們說這些話,你不會介意吧?”

如果顧南簫介意,那就更好了,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打聽顧南簫和梅娘的關係。

誰知顧南簫卻不肯踩他暗暗挖下的坑,隻是目光涼涼地掃了謝華香一眼。

“背著人說是非,皇商謝家果然好家教。”

謝華香沒想到他不開口則已,一開口就是如此犀利如刀,先是一怔,隨即漲紅了臉。

“顧三哥……不不,顧大人,你誤會我了……”

謝華香臉頰粉紅,一雙塗著鮮紅蔻丹的手用力揪著帕子,露出一副

又驚又怕的表情。

祁鎮不由得皺起眉,說道:“南簫你這是乾什麼,不過是閒話幾句,你何必出口傷人?”

顧南簫冷哼一聲,道:“難道表哥認為我說得有錯?”

祁鎮張了張嘴,竟然無力反駁。

“罷了罷了,難得出來一趟,我不跟你理論。”他起身走到窗邊,將窗格推開一小半,叫謝華香過來看街景。

謝華香有了台階下,便委委屈屈地起身過去。

祁鎮有意哄謝華香高興,指著街上說道:“華香,你瞧那邊,也不知是誰家的庭院,掛了那麼多的燈,五顏六色的,煞是好看。”

謝華香輕聲吟道:“是,所謂火樹銀花合,星橋鐵鎖開,想必就是這樣的情景了吧。”

祁鎮看著她,目光難掩驚訝。

“你還讀過這首詩?當真難得——”

祁鎮誇獎的話還沒說完,房門就被敲響了。

祁鎮隻當是梅娘來送元宵,揚聲道:“進來。”說著便要落座吃元宵。

誰知房門被推開,進來的人卻是個年輕俏麗的少女。

“銀禾見過三爺。”銀禾利落地行了個禮,又轉向祁鎮。

她瞟了一眼謝華香,到嘴邊的話就換了稱呼。

“見過齊公子。”

謝華香見她壓根沒有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不由得神情尷尬,悄悄往後退了退。

祁鎮見進來的是她,不由得一愣。

“銀禾,你怎麼在這兒?”一邊說著,他一邊看向顧南簫。

顧南簫麵色不動,隨口解釋道:“案子還沒了結,我讓她暫時來保護梅姑娘。”

說完也不看祁鎮神色如何,問銀禾道:“你不在下麵跟著梅姑娘,上來做什麼?”

銀禾立刻低頭答道:“聽說三爺來了,婢子特意上來請安。”

顧南簫嗯了一聲,說道:“我這裡無事,你去陪著梅姑娘吧,有事自然會叫你。”

直到銀禾行禮退下,祁鎮才回過神來。

“你說什麼?你把銀禾給了梅姑娘?她可是你最得力的女侍衛……”

顧南簫端起茶喝了一口,神情淡淡。

“那又如何?”

見他如此淡定,祁鎮差點兒跳起腳來。

“從小到大,我問你借了多少次銀禾,你都不借,這次你居然就把銀禾給了那麼一個小廚娘!”

顧南簫身邊有金銀銅鐵四個心腹,隻有銀禾是女子,也正因此,不管是靖國公府還是祁鎮,都會高看銀禾一眼。

銀禾又是個出了名驕傲冰冷的性子,她眼中唯一的主子就是顧南簫,哪怕是祁鎮也使不動她。

這麼一個桀驁難馴,武藝卓絕的女侍衛,竟然被顧南簫派來保護一個小廚娘!?

顧南簫挑了挑眉,似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話語。

“表哥這話有意思,你身邊高手如雲,難道就缺銀禾一個嗎?再說,表哥是男子,若是讓銀禾保護你,總有不

便之處,這一點表哥難道不清楚嗎?還是表哥彆有居心?”

“你、你……”祁鎮指著他,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隻得說道,“我明明不是那個意思!”

他又不是那些見一個愛一個的紈絝浪子,隻是覺得自己從來沒借到過的銀禾,此刻卻被顧南簫派來保護梅娘,這讓他一時難以接受。

難道在顧南簫眼中,他還不如一個小廚娘重要嗎?

顧南簫放下茶碗,冷著一張臉說道:“表哥明知道我身居要職,常要辦理一些密案要案,難免會需要銀禾去保護一些身份特殊的人,為何還要為一個女侍衛對我惡言相向?還是表哥對我早已心懷不滿?”

祁鎮看著一臉拒人千裡之外的顧南簫,隻覺得頭痛。

他從小與顧南簫一起長大,豈不知道這位表弟的性子,雖然看著沉默寡言,可是一旦開口便是咄咄逼人,連自己也說不過他。

算了,顧南簫說的也有道理,不過是個小小的女侍衛罷了,他沒必要跟顧南簫較真。

房間裡陷入了暫時的沉默,一旁的謝華香卻聽得心驚肉跳。

她雖然沒有跟銀禾打過交道,可是從祁鎮和顧南簫方才的對話,她也能猜出銀禾是顧南簫的心腹。

之前她就覺得顧南簫和梅娘之間關係不一般,沒想到竟然已經親密到了如此地步,連祁鎮都借不到的女侍衛,顧南簫隨手就給了梅娘。

這是不是說,在顧南簫心中,梅娘比祁鎮還重要?

更讓她脊背發涼的是,顧南簫說,他之所以派銀禾來保護梅娘,是因為梅娘涉及到了某個密案要案……

梅娘不過是個小廚娘罷了,她能涉及到什麼案子?

謝華香唯一能想到的跟梅娘有關的案子,就是史家的案子。

可是,史家不過是狗急跳牆,才動了心思去綁架梅娘,並且也沒有對梅娘造成任何傷害,怎麼在顧南簫口中,就變成了大案子了呢?甚至還要派貼身女侍衛保護!

難道梅娘對那件案子來說,就那麼重要嗎?

她不由得想起史玉娘收買了一個女獄卒,偷偷跑到謝家來求她幫忙的事。

她聽說史家竟然犯了事,哪裡還敢出麵幫忙,忙不迭地趕走了那個女獄卒。

本以為這不算什麼大事,史家人又都被抓進了大牢,想找她鬨也出不來。

再說,綁架梅娘的人是史延貴,就算要詳審,被連累波及的人也是史延富,史玉娘不過是被殃及的池魚,被一同抓進去興許是怕她在外頭添亂,所以才抓進大牢一同關著。

這樣一個跟案子無關緊要的人,隻怕連見到顧南簫一麵的機會都沒有。

等到史家案子的風頭過去,史玉娘自然會被放出來,到時候她要是鬨,謝華香也有法子應付她。

可是現在,謝華香卻漸漸不安起來。

史玉娘在大牢裡,到底都說了些什麼?

難道除了史家的事之外,她還說了些其他的事?

她覺得史玉娘應該不會

那麼傻,畢竟那些事說出來,對史玉娘也是全無好處。

但是想到史玉娘那令人堪憂的智商,她又不禁有些懷疑。

謝華香一時間心亂如麻,連祁鎮跟她說話都沒有聽到。

直到祁鎮的手在她麵前晃了幾下,謝華香才回過神來。

她連忙收起驚疑的情緒,強笑道:“齊哥哥,怎麼了?”

祁鎮見她神情恍惚,臉色煞白,便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我問了你半天,你都沒聽見。”

謝華香定了定神,低聲說道:“走了這麼半天,我有些冷,一會兒吃些熱乎乎的湯水就好了。”

祁鎮握住她的手,果然觸手冰涼,便信了她的話。

“那你快吃些元宵吧,我剛問你好幾遍,要吃什麼餡的元宵,你且瞧瞧。”

謝華香這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元宵已經擺上了桌。

她連忙說道:“是我沒留神,這都有什麼餡?齊哥哥,你想吃什麼?”

祁鎮說道:“每樣餡料都有一大碗,咱們都嘗嘗吧。”

謝華香巴不得有什麼事情轉移注意力,聞言笑道:“那我來給齊哥哥盛元宵。”說著便拿起了湯勺,向一個盛滿元宵的湯碗伸去。

她剛舀起一勺元宵,許久不曾說話的顧南簫卻突然開口:“表哥,這是黑芝麻餡的,我剛嘗過了,你彆看這元宵外皮又白又嫩,裡麵可是黑透了,你吃著當心些。”

謝華香聽得手一抖,勺中大半的湯水都潑灑了出去。

祁鎮本來滿心想著嘗嘗元宵,沒想到謝華香卻手抖了一下,忙問道:“沒燙著吧,怎麼這麼不小心?”說著又叫隨從拿乾淨帕子來擦水。

謝華香按捺住砰砰狂跳的心,連笑容都扯不出來了。

“我……沒事,齊哥哥不要擔心。”

祁鎮接過隨從奉上來的帕子,遞給謝華香。

“沒事就好,擦擦水吧,你不舒服且坐著,這些活計讓下人來做就是。”

謝華香說不出話,隻能點點頭。

她努力讓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麵前的元宵上,強忍住不去看顧南簫的臉色。

方才他的話聽著似乎沒什麼問題,可是謝華香總覺得他意有所指。

顧南簫從不是個多話的人,所以他說出來的話,由不得謝華香不深想。

哪怕是祁鎮體貼地幫她夾菜,她也隻是勉強笑笑,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

祁鎮也隻是一開始夾了幾筷子給她而已,待後來見她似乎沒什麼興趣,便不再給她夾了。

而且,他一吃上南華樓做的菜,也就顧不上照顧彆人了。

元宵渾圓如珍珠,大小剛好足夠一口吃完,他被顧南簫這麼一提醒,便在元宵上先咬開一個小小的口子,讓裡麵的餡料晾涼再吃。

白胖軟糯的元宵被咬開一點,裡麵濃稠甜蜜的餡料便緩緩流淌出來,散發出一陣陣特有的甜香味。

隻是輕輕舔一下那餡料,舌尖上便立刻傳來一陣令人沉醉

的甜美滋味。

祁鎮再也忍不住,顧不得餡料還沒有完全晾涼,便把一整個元宵都放入口中。

糯米做成的外皮軟乎乎的,卻又有著微微的韌感,咬上去又彈牙又香嫩。

下一刻,甜美的餡料就溢滿了整個口腔,吃得人幸福無比。

這才是元宵的滋味,這才是元宵節最好吃的食物!

單是作為主食的元宵已經如此美味,再吃上梅娘配的各色小菜,祁鎮不由得連連叫好。

紅油鵝掌香而不膩,山藥木耳清脆爽口,泡菜酸辣開胃,香腸滿口生香。

祁鎮一邊吃著,一邊不由得暗暗後悔。

早知道南華樓的菜這麼好吃,他就不該隻要元宵的!

哪怕是幾樣配菜都如此好吃,如果是各種炒炸燉煮做出來的正菜,又會是何等的美味!

一口氣把一碗元宵吃光,他才滿心遺憾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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