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薑潯帶田雲逐去吃很有東北特色的鐵鍋燉。

木柴燃燒得劈啪作響,很有氣勢。田雲逐跟薑潯中間隔著尺寸驚人的碩大鐵鍋,坐在熱乎乎的炕頭上。

食材剛剛下鍋,空氣中開始彌漫出嗆人的煙火味兒。習慣之後,若有若無地似乎也能聞出一些果木特有的馨香。身下的土炕硬邦邦的,說不上特彆舒服,質感卻很堅實。

從小跟著媽媽走過祖國大江南北的田雲逐,其實對這樣的體驗不算陌生。但那種植根於最普通,最尋常之處的純正和熱烈,地地道道。這些都讓田雲逐覺得新奇。

這種新奇帶給田雲逐的,是近乎迷戀的專注,甚是淡化了他在與薑潯麵對麵時的緊張和不自在。

開動之後,田雲逐很快吃得鼻頭沁出了一層亮晶晶的薄汗。

他的臉本來就小,因為消瘦,在視覺上更加突顯了眼睛在五官中的比重。所以不論那雙杏眼,在騰騰的蒸汽中再怎麼靈動水潤,也還是顯得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可憐。

田雲逐就坐在自己伸手就能碰觸到的地方,嘴唇燙得有點兒紅,一臉的津津有味兒,神情恬淡。可薑潯卻偏偏回想起那一天。他一個人躲在青年旅舍的洗手間裡嘔吐不止。出來的時候腳步虛浮,連嘴唇都泛著清白。太過強烈的視覺反差,在薑潯心中攪動起一陣難以排解的不安。

專注和不安,都容易讓人忽略時間的流逝。不知不覺,當田雲逐再一次把湯勺探進鍋裡時,薑潯開口打斷了他,

“田雲逐,當心撐著。”

田雲逐難得有這麼好的胃口,猛然聽到薑潯這句話,眼神暗淡了一下。他轉瞬即逝的委屈和窘迫,讓隨性慣了,鮮少反思自己的薑潯覺得自己罪責難逃。

畢竟是在心上人麵前上演的慘痛經曆,稍加提醒,曾經施加在身心上,雙倍的難受滋味兒,登時隨記憶鮮活起來。田雲逐很快放棄了抵抗,十分配合地縮回了筷子。

“謝謝,我吃好了。那潯哥你慢慢吃……”

薑潯陪他一起停下了筷子。

畢竟作為主人,在用餐時阻礙客人儘興是一件很失禮的事情。而他又是一個骨子裡講究風度的人,所以很快又對麵色已經恢複如常的田雲逐補充說道:

“剩下的打包吧。喜歡就等晚上再吃點兒。”

“好。”

除了慣常的配合,田雲逐似乎很會察言觀色。像他這種優渥條件下長大的孩子,很少會表現出這種特質,在薑潯麵前時的田雲逐卻是個例外。對於他們兩人來說,彼此身上都存在著太多太多的例外。

薑潯結完賬,很自然地從田雲逐手裡接過打包好的餐盒。

“走吧。”

“不用順便給你在醫院的那位叔叔帶點嗎?”

田雲逐從後麵小跑著追著薑潯的步伐。

薑潯為他撐開飯店厚重大門的手向下握緊,有些吃驚田雲逐會對他提到那個人。於是,趁著等待他跟上的空隙,回頭確認:

“誰?你說薑永濟?”

“果然,薑奶奶等的那個人真的是他啊。”

田雲逐睜圓了眼睛跟上來,像一隻因為好奇,有些失神,又有些興奮的小動物。薑潯最扛不住他這樣的目光,稍微把臉側開了一些。

“嗯。”

“你叔傷得嚴重嗎?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輕度腦震蕩,明天出院。”

薑潯帶田雲逐走出大門,投身於長久蟄伏在室外的冷冽和陰霾。

“那,出院以後他會去你家住嗎?我留在你家會不會不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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