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進地牢之前,暗一有記得要先給貓蒙上一條手帕擋味道。
原本他還想讓貓像之前一樣蹲在他的肩膀上,這樣方便他使用雙手,隻是貓死活不肯,他隻好妥協把貓抱在懷中。
懷著忐忑的心進了地牢,裡麵並不如黎沅想的那樣有用刑的聲音,反而有些靜悄悄的。
難道還沒開始?黎沅伸頭去看。
被綁在刑椅上看著完好無損的若雲,立在她麵前拿著鞭子的十三前輩,還有一旁坐在案桌後執筆記錄的人……隨著暗一的走近,審訊位置的一切被黎沅收進眼底。
刑椅上,正緩緩說著什麼的若雲看到暗一懷中的貓後,兀的停下了。她的視線追隨著貓移動,眼神平靜看不出什麼情緒。
審訊的十三前輩眯了眯眼睛,沒有動作。
暗一對著十三前輩點了下頭問好後,徑直走到記錄的人身旁,低頭去看紙麵上的口供。
上麵書寫的不多,隻寫了若雲承認是她下的毒,並且否認毒是刺客帶來的。
目前正在審問的是毒的來源,紙上才剛起了頭,寫著從宮外來的,具體怎麼來,因為若雲的不語,執筆人也就沒有繼續。
“她特彆配合。”執筆人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對暗一說:“問什麼說什麼,東西一個沒用上。”
暗一皺眉,抬頭看向若雲,黎沅也和她對上了視線。
身處昏暗地牢的若雲身上沒有任何的驚恐與慌亂,就像是在宮裡那樣,她身上依舊是溫和且平靜的。
黎沅定定地看著若雲。
在那雙異色雙瞳看過來前,若雲收回視線,就像是剛才不小心走了下神一樣,她回過神若無其事地繼續剛才的話:“外麵接應的人把藥放在送菜的車裡夾帶進來的,就像是刺客的劍一樣。他們在板車下麵加了一層,反正你們的人隻會搜一下食材,不會把整個車都拆了。”
“哦,忘了說,我就把劍藏在小廚房院子的平安缸裡。”
平安缸是為了能在失火時快速取水用的,每個宮室都有。裡麵的水會更換,一般是七天一次。
“他們倒是想讓彆人來下毒,可這麼久了,盯著皇宮的人誰不知道皇帝不好女色,彆的嬪妃基本上隻是裝飾,隻有皇後有幾分薄麵。沒辦法,他們隻能把毒給了我。”
十三前輩握著長鞭雙手背後,冷聲:“刺客也與你有關。”
“刺客怎麼進來的我不知道,大概是和宮裡的某個細作進行了偷梁換柱吧。這些他們又不會和我說。”
若雲隨口道:“不過刺客偽裝成太監來找我取劍的時候,我替他遮掩了一下,把他藏在了皇後的小廚房裡。他脫下來的太監服被我藏在裙子裡帶走了。”
皇後的坤寧宮是離燕帝的寢殿最近的,這樣一來,就可以解釋那晚刺客是怎麼突破外層暗衛的防護,直接殺進歲明殿周圍的。
十三前輩:“他們是誰,又是什麼時候找上你的?”
“什麼時候啊,我想想。”若雲仰頭靠在刑椅的椅背:“大概是我女兒離開我的半年後吧。”
“十一年了啊,囡囡……”
“我的女兒,那麼小,那麼懂事,偏偏老天爺不開眼,世界上的所有不公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她喊我娘親,說特彆想去看一看花燈,想去看一看大河,可她死了。”
“她死了!”
若雲的臉上有一瞬間的猙獰,整個人也迅速衰敗,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渾身上下充滿了寂寥與空洞,隨時可以消散崩塌但仍苦苦掙紮的泥偶。尤其是她的那雙眼睛,不過是兩譚死水。
“囡囡……”
在十三前輩動手之前若雲又調整好語氣,扯著嘴角用一種緩慢,講故事一樣的語調說:“她死了,我身為娘親得為她報仇啊。”
“所以當時有一個商人打扮的人找上我,說他的主子有辦法幫我達成心願時,我跟著去了。”
“到了宅子裡,我才知道他說的主子是一隊有著外族人長相的商人。他們和我談條件,想讓我進宮當他們的細作不然就會殺死我。我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為什麼找她?大概是因為她孤家寡人一個,還是當年案子的受害人,以為能夠被輕易洗腦成為他們手裡的刀吧。
隻是一想起那群被她答應的速度驚到的外族人,若雲就想笑,她也確實笑了出來。
“其實他們根本不用威脅,隻要能有人幫我報仇,不論那人是誰開出什麼條件我都會同意。他們給了我一些錢,說一年後宮裡的人來選人時讓我報名,我一定會被選上。”
“我拿著錢,沒有聲張,依舊過著窮苦的生活。後來,我果然選上了,還一步步成為了皇後宮裡能說的上話的人。”
“以前他們還會讓我給其他細作說一些消息,等我成為了小廚房的負責宮女後,他們反倒不敢再讓我做什麼了。”
“要不是刺殺失敗,他們也不會冒著讓我暴露的危險把藥給我。”
“那群蠢貨!說什麼隻要我不出錯,毒藥絕對不會被任何人發現。結果呢?”若雲嘲諷:“十年了,都想不出一個萬無一失的法子。蠢成這樣還信誓旦旦地說能替我報仇,愚蠢!”
鎮獄司抓捕的犯人嘴中最不缺的就是故事,十三前輩麵無表情地聽完,等若雲閉嘴後,他道:“你的仇人,早在閩州知州落網的那一年就已經全都被處以死刑,無一人幸免。”
“而你,是大燕人!”
“身為大燕人,竟然甘願為外族人做事,提供情報。”
若雲嗤笑:“誰說我的仇人是他們了。”
“我的仇人,是我們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啊!”
“他在京城享受著世間所有的榮華富貴,聽著各地官員們的彙報,隻要明麵上過得去,他又怎麼會願意知道底下到底藏著什麼肮臟呢?那怕是會汙了我們皇帝陛下的耳朵吧。”
“殺了貪官,那還不是為了他的顏麵,為了能在百姓心中豎起一個仁慈的假象?”
“我和我相公家一共一十二口人的命,不過是他奏折上的一個數字,隨口說兩句不痛不癢的遺憾與抱歉就能翻過去的數字。”
若雲眼中泛起波瀾:“他們在我眼裡,全都是活生生的,一起生活了許多年的人。”
“我是大燕人,那又怎樣?”
直視麵前麵容嚴肅的老者,若雲眨去眼中的水光:“大燕的皇帝心中無我,我又為何要為了大燕鞠躬儘瘁。”
她身體放鬆靠在刑椅中:“當然了,你們這群皇帝的走狗是永遠沒有辦法認同我的。”
十三前輩根本不會被這些話激怒,他反問:“你心裡沒有大燕,又為什麼把你與外族的交易說出來?”
“因為他們太蠢了啊,他們還騙了我十年。”
“我被抓了,沒有辦法報仇,但我可以把這些說出來挑起你們與外族的仇。你們隻要打起來,皇帝不痛快了,我就高興。”
外族人野心不死,計劃接連失敗必定還會有後續的動作,就算皇帝不想開戰,可這卻由不得他。
“皇帝,不過是一個善於偽裝自己的小人罷了。”
“明麵上裝的心慈大度,實際上呢,隻看他的後宮,皇後、婉貴妃、容淑儀……後宮裡的妃子們,看似有著極大的自由也不用為他爭風吃醋,實際上說白了不過是他囚禁起來為自己生孩子的傀儡罷了。”
“她們有什麼抗拒的權利?”
在宮裡十年,彆的不說,若雲對皇帝的後宮已經相當了解。
“這皇城上上下下,有誰敢說他一句不好,下一刻你們鎮獄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