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林教練僵住閘門口,賀昱不知是怎麼理解的,挑眉問道:“怎麼了,不認路?”
什麼鬼?這門後就是滑冰場,怎麼就不認路了?林教練不知道他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總之聽到這聲問話,竟一時之間門都不知道該怎麼回,連要說什麼都忘了。
“真是沒辦法,我直接帶你進去吧。”說著,賀昱猛地朝不遠處喊了一聲,叫一個正在玩手機的小姑娘過來替他看班,一邊穿上長款羽絨服,一邊從老爺椅上站了起來。
站起來的一瞬間門,就連林教練都驚了一下。
他的身高是174cm,而賀昱卻足足比他高出了一個頭,此時賀昱站在他麵前,他居然還得抬頭才能和對方對視!
這說明賀昱身高一定已經超過180cm了,甚至可能極其靠近185cm。
但在2014年冬奧會的時候,他還沒那麼高啊,那時候的官方數據甚至到現在都還沒改,還是178cm呢,在所有花滑男單選手裡已經算是較高的一個身高了,但至少還在正常範圍內。
而就這短短的一年內,他居然就長得這麼高了!
由於花滑職業選手從小就開始做冰上跳躍等一係列訓練,因而抑製了身高的生長,並且,在身體成長過程中,由於身高的增長與身體曲線的變化,重心也就因而發生變化,很多少年時期驚才豔豔的天才選手正是因為不能適應變化的身體,到了成年時期反而能力下滑,從領獎台摔到了七八線外,也就是所謂的發育關、生長關,因此成年花滑選手的身高普遍都不是很高,哪怕出了先例,有幾個一米八一米九的職業選手熬過來了,大多也很難滑到領獎台上。
林教練本來隻以為賀昱是因為傷病才休賽的,卻根本沒想到,他都已經20歲了,居然還要遭遇發育關!
於是本來就不知道該怎麼開口的話,現在更難開口了,林教練領著一群小孩,就像領著一群雞仔的老母雞,跟在賀昱身後進了冰場,隻得拍拍幾個小孩,讓他們脫外套換鞋上冰,幾個小孩還以為要去哪裡玩,發現居然還得滑冰,一個兩個頓時都失去了精氣神,一邊唉聲歎氣著,一邊失望地換鞋上冰。
隻有楊寧羽,從聽到“賀昱”兩個字後,就始終渾身緊繃著,但他身高沒師兄高,也就沒看到這個偶像毫無形象躺在老爺椅上打瞌睡的“美景”,便也沒有什麼幻想破滅的感覺,始終安安靜靜地,臨進冰場前還看了賀昱好幾眼,一副想要搭話,又實在不敢的樣子。
結果因為太磨蹭了,被不耐煩的林教練從後麵一推,強行進冰場練習了。
此時的冰場沒多少人,一下子卻呼啦啦進了好幾個穿著訓練服的小孩,還都滑得虎虎生威的,把幾個還沒站穩腳步的初學者都驚住了。
“你是花滑教練?”賀昱突然問道。
林教練正在替小孩們收好冰鞋的刃套,聞言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回頭道:“感情你這會兒才看出來啊?”
賀昱笑了一聲,那笑聲隔著一層口罩,顯得有些悶,“我還沒見過帶手下運動員到彆家冰場訓練的教練,一開始還不能確認。”
但看到那幾個小孩在冰上熟悉的動作,他才終於確認下來。
林教練嗆得更厲害了,“我也不至於一點名聲也沒有吧?”他指了指剛剛滑出去,現在在練習滑行的楊寧羽,“這孩子去年還得了華城中小學生滑冰比賽冠軍,那個比賽還有省隊的小孩參加呢。”
那之後,省隊的教練還老是來找他談心,說這孩子是個好苗子啊,應該帶到省隊加強訓練。
結果前腳剛談完心,後腳明昕來上課了,他又改了口,說這兩個孩子都是好苗子啊,應該帶到省隊加強訓練。
賀昱看了一眼楊寧羽,卻不是很感興趣地收回了視線,口上問道:“華城還有那種比賽?”
林教練:“……”
得嘞,人家隻記得國際賽事,這種小比賽根本不放在眼裡。
話已至此,既然身份都挑明了,林教練也不藏著掖著了,直言道:“說實話,我帶這幾個孩子過來,就是想讓他們見識一下奧運冠軍,你也看了,一個兩個聽到了要滑冰,臉皺得跟苦瓜一樣,帶過來看看冠軍是怎麼滑冰的,也給他們長長誌氣。”
賀昱卻懶散道:“那他們估計是看不到了,最近我不上冰。”
林教練終於忍不住了,問道:“你……你這是怎麼了?我聽說你舊傷發作了,還有人傳言你要退役,現在你這個身高……”
花滑男單退役年齡一般在23歲以後,20歲其實還算是男單的黃金期,但這個時候退役也不是沒有人,隻是這件事出在賀昱身上,實在是令人感到唏噓不已。
“差不多。”賀昱卻這樣說道,他雙手插在口袋裡,一手翻了翻,竟是掏出了一盒煙。
賀昱將煙盒口對著林教練示意了一下,林教練連忙擺手,他便從裡頭抽出一根,含在了嘴裡,又掏出一個打火機,卻沒有點燃,隻是拿在手裡把弄。
“背傷、腰傷、腿傷……”賀昱語氣冷靜,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事,“隊裡的醫生勸我,再滑下去,估計接下來要坐輪椅過活了,我一想,這不成啊,老子才20歲,乾什麼吃這個苦,家裡反正還有點小錢,光開冰場都夠我吃三輩子了,下一屆冬奧會都到三年後了,到時候也爭不冠軍了,還滑什麼冰,還是趕緊收拾收拾退役吧。”
林教練盯著他,無語凝噎。
可在這樣近乎凝固的氣氛中,賀昱反而笑了出來,“開玩笑的,你這是什麼表情?”
“這種玩笑怎麼能亂開!”林教練笑著罵了一句,可心情卻始終平靜不下來。
能說這麼多,說明賀昱心裡一定這麼想過,一個奧運冠軍,居然想著在巔峰期退役……
他緩緩在心裡歎氣,表麵上卻不表現出來,隻是開玩笑般問道:“最近在養傷嗎?要不要到我那兒看看小孩?他們水準都還不錯,就是不乖,有個奧運冠軍鎮著,估計再皮也不敢作妖了。”
“算了吧,”賀昱一聽就知道林教練想做什麼,“你自己教得還不錯,乾嘛還要找我?”
林教練還想勸幾句,可賀昱隻淡淡說了一句:“最近就隻想休息,國家隊的老教練也找過我,我都給拒絕了。”
連國家隊都勸不動這尊大佛,林教練隻能訕訕放棄,見幾個小孩自己練得還不錯,便向賀昱要了根煙,兩人到冰場邊緣的吸煙室抽了一根,出來時已經熟得就差勾肩搭背了。
聊得正火熱時,賀昱忽然盯著滑冰場的方向,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林教練心中疑惑,也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卻在滑冰場離這裡最遠的那一端看到了一個熟悉的黑色身影。
此時此刻,冰場周圍放著的音樂是巴洛克時期意大利作曲家維瓦爾第的小提琴協奏曲《四季》的《冬》,隻見那道身影似乎是被這音樂吸引了,竟是伴隨著頓挫的提琴聲開始變換起步伐,動作節奏完美地卡在了每一拍音樂的重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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