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酸痛僵硬的身體,蘭斯醒了過來。

他毫不意外地看到麻繩再次縛上自己的身體,隻是與之前結實得他幾乎無法活動的捆法不同,這一次巫師隻綁上了他的手腳,並且沒有將他拖回到原來的位置,而是任憑他躺在地上。

正是因此,蘭斯得以從地上坐起身來,看到巫師仍然坐在木梯頂端,垂頭在看書。

他忍不住道:“巫師,你答應了,不會再綁著我的。”

巫師靜靜地翻過一頁書頁。

出乎蘭斯意料的是,過了許久,巫師竟是抬起頭來,對著他說了一句話,“巫師。”

一瞬的怔愣之後,蘭斯終於明白了巫師的意思。

他是巫師,所以可以不講信用。

這是什麼道理?

蘭斯糾正他的話,“不是所有巫師都是不講信用的……”雖然巫師渾身上下遮得很嚴實,但看得出來年歲不大,說不定比他還小,如果可以,蘭斯還是希望能將他拉回正途,低沉的聲音仿佛有著蠱惑力,“你完全可以做一個講信用的巫師,你的身體還有溫度,你是人類,為什麼要自甘墮落,為黑暗生物效命?”

原來蘭斯以為巫師是那種黑暗生物,可巫師溫暖的口腔卻告訴他,無論真相如何,巫師至少仍然保有人的一部分特征。

巫師卻似乎把蘭斯的話全部忽視了般,低下頭又看起了書,蘭斯隻能停下毫無用處的說教。

忽然,巫師停住了翻頁的動作,他仔仔細細地閱讀了書上的內容,隨後毫無顧忌地將書往一旁的地上丟去,再回過身,慢慢爬下木梯。

那是一本散發著腐爛氣息的書,書頁已經呈現出脫離的趨勢,從巫師粗魯的動作看來,會出現這樣的結果實屬正常,此時這本書就被掀開了,懟在蘭斯麵前。

“壞巫師,”巫師模糊的聲音從書後響起,“魔藥,鬆綁。”

蘭斯發現,他竟然可以毫無障礙地理解巫師的話了。

他是壞巫師,所以隻有在蘭斯幫他煮魔藥的時候,才會給蘭斯鬆綁。

蘭斯輕聲歎氣。

幫黑暗巫師製作針對自己的魔藥,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確實為巫師開拓了一個嶄新的思路。

自己製作魔藥,又累又麻煩,魔藥鍋的位置又比他的視平線高上一些,以至於他每次都得順著兩三級木梯爬到鍋邊,可若是蘭斯來,卻隻需要一節台階,甚至可以不需要台階,就能看到鍋裡魔藥熬煮的情況。

反正,這些魔藥最後都要給蘭斯服用。

而與巫師放一次材料,就得看一次魔藥書不同,對於魔藥的材料和次序,蘭斯幾乎是過目不忘,後續根本不用再翻書,便能將魔藥製作好,到最後,巫師甚至忍不住把蘭斯從鍋邊趕下去,踩在木梯上,扶著鍋沿,低低地往下看。

穿在蘭斯身上僅堪堪遮到小腿的長袍,穿在巫師自己身上卻幾乎拖地,這樣伏在鍋邊的姿態,就仿佛一大條黑布蓋在了鍋上般,看到這一幕的瞬間,蘭斯有些鬱悶的情緒竟是一掃而空,以至於忍俊不禁:“我可以開始喝魔藥了吧?”

巫師起身看向蘭斯,黑洞洞的兜帽下似乎投出了兩束有些驚奇的目光,他點了點頭。

這次的魔藥與上次不同,蘭斯皺著眉喝下之後,除了體溫上升了一些之外,並無其他問題。

巫師又去撿散落地上的繩索了。

蘭斯卻立刻躲開身,低聲道:“巫師,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巫師的動作頓住了。

“食物,”蘭斯耐心道,“我還沒吃東西。”

巫師疑惑地看著他,似乎在問,上次不是吃過了?

但很快,壞記性的巫師終於記起,上次的黑麵包,超過半根都進了他的肚子。

仿佛什麼都沒聽懂般,巫師硬是給蘭斯綁起來了,接著離開了地下室。

在昏暗的地下室中,蘭斯隻能閉上雙眼,希望睡眠能熬過饑餓。

然而,沒過多久,天花板卻再度傳來開門的聲音。

蘭斯睜開雙眼。

地上的月亮似乎很是明亮,月光透過打開的入口,照進蘭斯金色的眼眸。

一道灰撲撲的身影,順著木梯緩緩爬了下來。

手裡抱著的,是一條啃了一截的黑麵包。

那似乎是巫師的口糧。

*

麵包鋪的老板見到巫師,熱情地招呼道:“又來了呀?還是要黑麵包嗎?”

巫師點了點頭,從厚重的黑袍裡伸出兩根手指,意思是要兩根。

在黑袍的映襯下,他的手指顯得格外蒼白細弱,不願讓巫師察覺到自己憐惜的目光,老板刻意移開了視線。

對於這個總是穿著黑袍的少年,她知道的不多,隻是從驟然變多的麵包數,和有了縫補痕跡的黑袍察覺到了什麼,老板打包好黑麵包,想了想,又往裡添了點彆的東西。

她湊近了巫師,悄聲道,“家裡是不是多了口人?”

巫師動作一頓,頗有些緊張地點了點頭。

老板露出了然的神情:“我就說,不過,哪能總是讓姑娘陪你吃黑麵包呢?我給你多放了個精細點的麵包,你不要跟彆人說,就當做是我給那姑娘的禮物吧!”

巫師茫然地抬頭看著老板,又低頭看看手上的兩枚銅幣。

那副猶豫的模樣,令老板有些心疼,這孩子是經曆過多少壞人,才對彆人的善意這樣懷疑。

老板猛地拿走那兩個銅幣,“不用擔心,就這個價格!”

巫師茫茫然被推出了麵包鋪。

其實他想問,如果是禮物的話,能不能連同另外兩根黑麵包也一起送了?

兩個銅幣也是很多的。

綁來蘭斯的這段時間,巫師充分體會了養人的艱辛。

原來養一個不需要吃東西、不吭聲的阿尼,根本不算什麼。

他繞過狹窄肮臟的小巷,回到簡陋的小屋,把門鎖好後,才打開地下室的入口,抱著麵包走下去。

地下室的全景漸漸浮現在他眼中,魔藥鍋邊淩亂的瓶瓶罐罐按照分類放在了書架對麵的櫃子上,魔藥鍋煥然一新,牆角的廢棄物被打包了起來,連書架上亂糟糟的書籍都豎直地擺好了,灰塵都被清了個遍。

整個地下室都變了個樣。

“回來了?”

剛落地,巫師就聽到了蘭斯的詢問聲。

巫師沒有回應,收起木梯後,他便走到蘭斯身邊,解開了繩索,再從紙袋裡掏出其中一根黑麵包,遞給蘭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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