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日, 謝涵與子時琴簫和諧,談天說地。
子時喜歡外麵廣袤的天地,謝涵給他講各處見聞;子時喜歡自由愜意曲子, 謝涵和他互相研究;子時做了田園新曲, 謝涵與他反複推敲。
有時,子時會問,“你不問我叫什麼?”
謝涵會答:“名字隻是代號, 重要的是眼前的人。”
子時目中異彩連連, 最後抿唇笑道:“即便隻是代號, 我也要你記住——我叫子時。”
“——楚涵, 我叫子時。”
最後一句話,他念的緩慢、溫柔、繾綣,眼裡像盛著星子。
謝涵忽覺不對, 她偏頭,假裝驚訝, “子時公子, 大巫府的子時公子?”
子時頑笑, “什麼大巫府, 也就是代號前的一點點綴。”。
謝涵眯眼笑,“南都第一美人地風采,果然名不虛傳。”
子時頓時麵上羞紅, 又頭一次為這種虛名起了虛榮心,左右四處亂看。
隻見院中雖無碧波湖麵,也無名貴花草, 然藤椅錯落, 花木扶疏,彩石小徑, 一派輕鬆愜意的意趣。
看著看著他寧靜下來,羨慕道 :“阿楚真是蘭心蕙質,布置的這院落好生雅致輕鬆。”
謝涵輕笑,瞥一眼不遠處守衛著的人,“公子莫要取笑,你家中院落不知要比區區在下這小院雅致多少倍。”
“不過是個牢籠罷了,怎麼比得上阿楚這裡的一派生機與自然。”子時話出口,連忙低頭,“我失禮了。”
“莫低頭。”謝涵急道,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
子時詫異抬頭,隻見對麵女子言笑宴宴指著她手邊杯盞,“這是舍弟新製的清明茶,裡麵放了決明子、桑葚、枸杞,既滋陰降火,又酸甜可口,總共才夠泡那麼兩壺,一般客人我可不上。公子這一低頭險些將碎發泡了茶水,我心疼的緊。”
子時一頓,見對麵女子星眸湛然,有安撫包容之色,心中湧上一陣暖意,掩唇笑道:“阿楚好摳門,你我二人坐而論樂這麼久,還不算知音?俞伯牙能為鐘子期摔琴,怎麼到了阿楚這裡,連杯茶水都摳搜?”
“知音?”謝涵玩味一笑,“我自然是公子的知音。”她一連翻開四個竹雕杯子,倒滿清明茶,“那這些都贈與知音人了。”
子時說時不覺得,可等對方嘴裡吐出“知音”二字,臉上忽然一熱,心裡又湧上絲甜意,啐道:“我哪喝的下這麼多。”
等回到家中,他拿毛巾擦拭著緋紅的麵頰,反複回味今日,才忽覺不對。
——我自然是公子的知音......
反過來就是:公子未必是我的知音。
子時心中一堵,像塞滿了雲絮,纏綿而雜亂。
第二日,他如期來找謝涵,卻說:“阿楚,這次我們不要奏前人的曲譜,隻隨性而奏。”
謝涵淡笑:“好。”
旋即曲風煞時一變,同樣奏清晨,子時奏出了向往,昨日謝涵還奏的是悠然,今日就變成了蓬勃向上。同樣是鳥鳴,子時奏的是燕子,謝涵奏的是鷹隼。同樣是山林,子時的是清新,謝涵奏的是危機。等到傍晚,子時是日落而息,謝涵是天地浩大。
曲畢,子時滿心複雜,凝著謝涵,“我果然不是阿楚的知音。”
“阿楚的心好大。”子時幽幽一歎,已然明白對方怕是刻意接近,悵惘的麵色漸漸冷淡,“我曾說過誰能補全《漁舟》下闕,我就滿足她一個請求。楚姑娘何所求,直說就是。”
謝涵起身,負手望著朝陽,“我寒窗苦讀十數載,不是為了獨身逍遙,而是為了兼濟天下。如今學成下山,當有所為。”
陽光為她的背影鐸了一層金邊,子時心旌動蕩,但他所追尋的始終是那自由的一方淨土,思即麵前人的汲汲營營,譏笑道:“我在牢籠中出不去,楚姑娘卻想儘辦法要進來。”
他心中像有一團無名火,卻不知對誰發,隻取出一枚手令,“我一介男流之輩,無官無權,隻能借著大巫府的名頭給找些小吏工作,楚姑娘喜歡醫職還是農職?”
謝涵思考有頃,道:“民以食為天,農職。”說完,還將《漁舟》地下半闕曲譜送了上來。
子時捏著曲譜的指尖泛白,終於問,“楚姑娘是不是早知道我是誰?早等著這一刻?”
說完不等人回答,就負氣走了。
人走後 ,霍無恤幸災樂禍,“今天太陽從東邊出來了?君侯釣魚還讓魚跑了?”
謝涵把玩著那枚黑檀木做的手令,“東西到手就好了,管那麼多乾什麼?”
她當然有辦法與子時再相見歡一點,再隱蔽地提出意圖,讓對方幫了他還感謝他。
但她隻是想研究南稻為何三月而熟,順便想辦法避開瘴林離開南疆,沒想卷入“少年子時公子之煩惱”。隨著子時瞧她的目光越來越專注,她隻要不想真的被南國長公主和大巫針對,就要馬上抽身了,還得給對方一個難看的回憶。
見人還在嘲笑,謝涵拿手令抵著他下頜,笑嘻嘻道:“怎麼 ,還是絮兒弟弟這麼快想要個姐夫了?”
“那又何妨?”霍無恤聳肩,“反正已經有了個嫂夫人,何妨再多一個姐夫?”
謝涵這才意識到對方是真的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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