轔轔的馬車向南駛去, 應小憐一麵落子,一麵問道:“聽說燕太子已經連藥都灌不進去了。君侯這回,竟是以言誅人?”

“他號稱人傑, 智冠天下, 小到與諸公子博弈,大到與梁武王交手,二十餘年來未嘗有敗績。又體質孱弱、心性驕傲, 在最渴求最有希望的時候, 遭遇大敗, 本來就是乍喜乍悲、心力交瘁, 強撐著一口氣罷了。”謝涵淡淡道:“我隻是抓了一根稻草去壓駱駝。”

“隻為如此?”應小憐卻失笑,“難道不是因為無恤前後立場多變,遭人非議, 君侯為他正名?”

為主君咬舌自儘的節氣,現在天下誰能誹謗之?

“我府中的人, 豈能隨意為人非議?”謝涵又落一子, “你輸了。”

應小憐頓了一下, 垂下頭耷著眼, 好不可憐,“君侯不能讓讓小憐麼?”

“你話太多了。”

“唉——可惜君侯棋盤上攻城掠地所向披靡,戰場上卻同小憐一般兩眼一抓瞎。”

“……”

半個月來, 寧襄時醒時昏,燕宮內一片愁雲慘淡,群臣甚至已經準備好了哭靈。

五日後, 寧襄幽幽轉醒, 眾皆以為回光返照,叩問誰堪大任?

姬紅霞素來溫柔, 此時發了狠地逐出群臣,更令所有宮人不得泄露謝涵的《仙山神水記》,跪在寧襄腳邊,輕聲問,“殿下,想喝點什麼?”

可寧襄是何等樣人,但凡一個人的表情露出了蛛絲馬跡,就逃不過他的雙眼。從他醒來,倒看到十幾篇繳上來的文章,隻花了三個時辰。

姬紅霞心驚膽戰,寧襄的表情卻自始至終平靜恬淡,謹遵醫囑,三日後已能下床,“紅霞,給孤再磨一次墨罷,你許久沒給孤磨墨了。”

“殿下——”

“你放心。”寧襄食指按唇,“噓”了一聲,“孤知道,溫留君是想氣死孤,又怎會讓他得逞呢?”

他提筆,落墨成畫,一個清雅溫文的白衣人躍然紙上。

“這是……”姬紅霞沒見過謝涵,此時仿佛猜到了什麼。因為她從沒見過這樣傳神的畫,隻一幅畫,她便仿佛認識那位很久了,她看到了那位清淡溫和下的勃勃野心。

原來,那位在殿下眼中是這個樣子,她也曾聽過那位的聲名,溫文爾雅、如蘭似玉。可她竟不料,其心思能歹毒至此。

“孤原不把他放在眼裡,隻他是齊武公定下的人選,不若趁著殺聶衛一並除去。沒想到,今日,他竟成了孤生平大敵。究竟當初是孤看輕了他,還是孤成就了他?”

這個問題,對此時的寧襄而言,已經不重要了,他使侍女將畫像掛在寢殿牆上,隻要一抬眼就能看見。

他手指插入姬紅霞柔順的長發,輕輕往下撫摸,柔聲道:“紅霞,你莫怕。瞧——”

“孤掛此畫於枕邊,隻要觀他一眼,便一日不死。”

在謝涵趕到雲門城外的前一天,他也收到了一份文章——《仙山神水記:續》

“聞君有佳作,特來拜讀之。閱罷唇齒香,心思兩相隨。神遊山水間,夢中忽所得。仙人撫我頂,踏雲覽山水。”

然後寧襄開始補充這篇《仙山神水記》的許多內容。首先,燕人村現在確實是外鄉人做主,但是那並非因為貪婪,而是當初燕人村村長胡亂管理,破壞仙山神門,險些害得仙人動怒,引來神罰。且因為仙山破壞,村民失去了賴以生存的依仗,差點餓死。

幾個村中族老規勸村長,不得效用後,為村莊的未來,找來外鄉人——因為這個外鄉人睿智善良的名聲在外。他們找外鄉人一起想辦法,拉下村長。外鄉人感念三代前村長的恩德,不忍心如此。村長惡行越演越烈,仙人暗中觀察村民,見外鄉人聰慧沉穩知恩,於是下達仙諭令取而代之。

外鄉人為了父老鄉親,迫於無奈,隻得身受了。在他的帶領下,漸漸恢複當初被村長破壞的仙山,村民重新安居樂業。

至於打擊齊人村,並非因為貪婪。而是為了報仇,當初齊人村趁燕人村村長重病,來奪仙山,才是真貪婪,還害死了現任村長的父親。

現在,少村長抓了謝郎,哦,這裡寧襄特意標注守村口的齊家老三哥名謝郎。

前麵不過前戲,重點自然是謝郎如何在燕人村村民的重重包圍下逃出生天的。

嗬——自是有女彎彎。

最後,他讚歎道:“……嫦娥舞月,妺喜裂帛,謝郎絕豔,世無其二。”

寫好時,寧襄有一瞬間的猶豫,“如此攻之,失之下乘。”

男扮女裝什麼的,定會遭士子非議,進而損其名聲,減少士子的投奔,大善。可論手段,卻到底下流了。

他猶豫間,糜文翾來了,見其文而喜其意,“殿下謙謙君子,那溫留君卻是無所不用其極的小人一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何過之有?”她壓低聲音,“不拿出一個吸引人眼球的點,天下人的目光永遠會落在殿下你抓霍無恤威脅溫留君一事上,於我國聲名大不利。”

“做都做了,何懼人言?”話雖如此,寧襄仍讓人抄寫文章,傳頌各地。

他還是怕——怕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沒有時間再給謝涵找麻煩了。若有朝一日,謝涵當真繼位,後果不堪設想。

雖然齊公春秋鼎盛,齊太子如日中天,可這種恐慌沒來由的,在心中揮之不去,且隨著時間推移,越演越烈。

也罷,多思無益,“糜夫人,今日召你,是有三事,孤意欲休養生息,頒布三策:休戰、圍墾、養兵。對召國的計劃也都停了罷。”

“殿下,我國剛失七城,正該去召國找回補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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