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十餘日, 一行人抵達燕國邊境,早有燕軍過來交接。
糜文翾這時放了桑朵拉,“聖女, 你可以回草原了。在中原, 對你這樣漂亮的獨身女子十分不友好,趁著還在邊境,快回去罷。”她對這樣鮮活聰明的姑娘其實沒有什麼敵意, 隻是立場不同。
桑朵拉勾了下腦袋, 對謝涵、霍無恤兩人拜了一下, “謝謝, 我先走了。以後再來草原的話,我一定會好好招待你們的。”
瞧著女孩如雲雀一般進入茫茫沙漠,又過了一日, 謝涵放了阿木休。終於脫困的阿木休可是氣壞了鼻子,他難得有一分愧疚之心、動一分惻隱之心, 竟然差點害死阿爸阿媽——他哪裡想得到他要帶人走, 人竟然要宰他爸媽, 還好他阿媽一如既往的聰明。
然而, 他一時又無法麵對他阿媽——阿媽說的都對,可在脖子被掐住,胸腔裡氣體越來越少的情況下被放棄, 知道這不怨阿媽,他阿媽不是一般的母親,卻難免心裡有個疙瘩。
精力過剩下, 他就決定找謝涵這個始作俑者的麻煩。哪知對方已經脫離他們天鷹族隊伍, 被燕軍嚴密看管了。
謝涵和霍無恤被分開進兩個大圓筒裡獨自看押,想必是寧襄怕二人在一起商討什麼計劃罷。
燕國東西向較南北方向長, 從邊境至靈道城約九百裡路。胡人一向馬腳快,這一支燕軍也是疾行軍,花了半個月就趕到了靈道。
在將近一個月的看押後,謝涵在重重包圍下被送上了一輛馬車,駛入燕宮,來到一側偏殿,有宮婢服侍他沐浴更衣,吃食淨手,衣裳是他習慣的白底繡金曲裾,竟還十分合身,謝涵麵色古怪。
以致後來發現配飾的玉玨雕著蘭花,吃食都是齊地口味後,也便沒什麼大不了的,隻能感歎燕襄對他還真周到。
隻可惜周圍宮婢隻是服侍,服侍自然是儘心的,甚至能包了侍寢的工作,其餘卻一問三不知,神情真真是茫然,唯一知道的隻有:“殿下稍後就到,勞客人等待。”
另一宮婢小碎步搬了張精美的古琴進來,“客人若無聊,可奏樂,也可看我們姐妹跳舞。”
謝涵勾弦校了下琴音,便開始撫琴。
這群宮婢不簡單,大抵是樂府出身的,很快隨著琴音翩翩起舞,身姿嫋娜。
“啪啪啪——”清脆掌聲響起,宮婢們打眼一看,立刻跪了下來,“殿下金安。”
謝涵不喜歡等人,因此他也要叫彆人等等,是故半點不為所動地繼續奏樂,直到一曲終了,才抬頭看去,門一直大開,珠簾外,一道青衣人影瞧不真切。
“溫留君奏《采蓮曲》,可是想念扶突的蓮花池了?”來人聲氣略顯中氣不足,音色卻是極好的,如明月高懸,皎潔的光芒傾瀉而下,明亮又乾淨。
珠簾晃動,玉石相擊的聲響裡,一道青影就這樣出現在眼前。
兩人都在打量對方,又都有片刻怔忪,那怔忪大抵是——啊,原來每天在給我搞事的燕太子/溫留君長這樣,不像啊。
謝涵想象中的燕襄身體孱弱、架空君父、精於算計、心狠手辣,應該有一張病弱蒼白卻陰鶩的麵容,有一雙細細長長的眉眼,眼角眉梢全是陰謀詭計。
但此刻他眼底的身影,唯有蒼白病弱的麵容還對的上,他臉很白、唇色也很白,眉形很娟秀,雙眼偏圓,是標準的杏眼,眼角眉梢都是一股乾淨出塵的氣韻,眉心一點朱砂蘊著一抹鮮豔,如三月桃花灼灼。像極了當初謝涵在梁宮桃樹下初見姬皓月時的畫麵,不染塵俗的畫卷中偏洇著豔彩。
“有子若青蓮,不染世俗塵。謝某的《采蓮曲》為燕太子而奏。”謝涵道,繼而古怪看一眼對方身下的輪椅,那和他與謝沁為應小憐所做的一般無二,隻聽說燕太子孱弱,沒聽過不良於行啊。
寧襄身後還有兩個人,不是尋常的宮廷衛士服,做工還要更精致些,其中一個是老相識,瓊鼻櫻唇、男生女相偏身形魁梧,朝他瞥來的一眼似包含萬般情緒的,不是聶慎是哪個?至於另一個相貌頗為英俊的,正給寧襄推著輪椅過來。
“溫留君可是在看這個?”寧襄揮退宮婢,轉瞬室內隻剩四人,低頭瞧一眼輪椅,笑著道:“溫留出品,絕對精品。孤關心溫留君,也便關心溫留的樁樁件件,一聽有這樣的妙物,就買了些看看,旋即發現用著相當省力舒服,比攆省人力多了。”
此時,英俊男人已推著寧襄來到謝涵對麵,寧襄翻身與他對立跪坐,似有嫌棄之意,“坐久了這輪椅,便覺得咱們的墊子,有些硌腳踝了。若是能化‘動’的輪椅為‘靜’,再加高矮幾,想必不錯。”
謝沁是萬萬想不到,第一個想推行桌椅的竟是隔壁仇家。
謝涵眉心一動,他畢竟參與了“輪椅”的最初製造,比寧襄要懂不少,張口按對方設想改良。寧襄細細聽著,不時加點自己的意見,還讓聶慎拿筆記下來
兩個你來我往多年、恩怨情仇已經一籮筐寫不儘的人就這麼圍著一張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