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瀾之呆愣愣睜著眼睛足有兩息時間, 接著詠歎調道:“喲——咱們的衛大將軍可終於舍得醒了。”
他打開櫃子,拿出一疊奏報,操著已經微啞的嗓子, “讓沈某來給衛大將軍念念梁國最近的大事。咳咳咳 ——”
他清了清嗓子, “七月十四,查清衛氏私通敵國,七月十五, 清繳衛氏捉拿衛瑤於麓山嶺。”
“哦喲——三公子的夫人衛四娘子臨盆在即, 聽聞噩耗, 難產血崩, 一屍兩命,三公子心中暗恨,在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宮宴行刺公子高, 發動政/變,不幸被反殺, 三公子被亂刀砍死。”
“所有支持對方的小家族夷三族, 一下子去了小家一十八, 瞧瞧, 讓我瞧瞧,嘖嘖嘖,都被吞了, 薛葉劉三家的勢力越發壯大了。”
“啊呀——一不小心殺十八家的時候,不慎弄死了一個絞國公室子弟。絞國子弟惶恐,逃回絞國。梁君震怒, 九月發兵攻絞。”
“三公子前車之鑒, 梁君自己上位也不正當,遂給兄弟網羅無數罪名, 殺了四公子、五公子,圈禁了六公子、七公子,哎喲,還殺了兩個有賢名的堂兄弟呢。”
“國內公室皆儘奔走他國。然後在楚國、齊國、雍國、還有燕國呢,鄭國、召國都膽子大了啊也來湊熱鬨,各國紛紛借兵,支持逃竄出來的公子們。趁著梁國大軍殺往絞國,他們率多國聯軍回來奪取會陽,結果在會陽城外就內訌了哈哈哈——”
周圍各國無不洋洋得意地看著這昔日中原霸主的洋相,並且紛紛落井下石。
“笑死我了。”沈瀾之看著衛瑤痛苦地閉了閉眼,可惜道:“唉——這是十二月十五的事,也不知道內訌後續怎麼樣,是推出一個盟主了,還是烏泱泱一群殺進去,或者梁君一鍋端了?那君上也真是離斷子絕孫不遠了。不過君上是不怕的斷子絕孫的,他隻怕——”
“‘寡人不怕死,隻怕這王圖霸業毀於一旦。沈瀾之,即日起,任命你為太子太傅,你替寡人教導弼離,若他為庸才,殺了他,你再挑一個公子’。”沈瀾之模仿著梁武公臨終托孤的口吻幽幽道。
衛瑤驀地睜開眼睛,不敢置信,“你、你說、你說什麼 ?”
沈瀾之不知從哪摸出把羽扇來,寒冬臘月的慢悠悠地扇了扇,“君上把江山社稷、君王寶座都托付給了我啊,可惜我如今不能踐諾了。”
他站起身,邊扇邊出門 ,打了個哈欠,“啊呀——天色好晚了啊——等哪天諸公子伐梁君高有了新進展,沈某再來與衛將軍分享。”
衛瑤想追人詢問,卻發現雙腿綿軟無力,一動卻又仿佛有千鈞,隻能低吼,“你給我回來——”
回答他的是一問三不知進來服侍的宮婢。
沈瀾之出門後神清氣爽,隻一點似乎說的太過了些,決定去找謝涵報備一番,一個合格的臣子要杜絕一切令主上生疑的可能,等到了謝涵房舍外,才知夜已深。
他拍拍腦袋,“怎麼忘了時間。”君侯有沒有起床氣他不知道,但霍無恤一定會用眼神殺他一百遍是不會錯的。
多事之冬,他還是不給自己找麻煩了,漫步回去,第二日才對謝涵說明昨日的事,謝涵聽聞衛瑤醒來,很有些驚喜,偏頭對霍無恤道:“你不是有些兵書上的問題想討教,剛好可以去問問衛將軍。”
沈瀾之:“怎麼不問我?”他也是梁國六軍的一軍之首好罷,曾經。
霍無恤頓時鄙夷看他一眼,“上次我問蘭兄,蘭兄明明說自己善守,攻擊戰都是以衛將軍為主的。”
我那不是為了提升你們喚醒衛瑤的決心麼?他一個人總是能力有限啊。沈瀾之當然不會這麼說,隻能咽下一口血,“是極是極。”
這時,謝沁跑過來找霍無恤,原來是謝珩病了。謝涵斜睨沈瀾之一眼,讓霍無恤快去看看。
天知道帶著未來的始皇大大去給小夥伴看病的謝沁心情有多複雜。
#果然是作者欽定男主他麼還會看病#
#不是罷親姐你就這麼把你的小奶狗當醫工用真的大丈夫 #
#哎喲喂瞧那一臉奶甜奶甜的笑我服了#
#求寧彆用這種看親迪迪的眼神看我遼我承受不住啊始皇大大#
等霍無恤走後,沈瀾之對謝涵道:“君侯好像從來沒打算收服衛將軍。”
謝涵看他一眼,“你覺得我死以後,霍無恤會背叛我嗎?”
他怕不是會立刻生殉?
而且他要說“會”豈不是有挑撥之嫌?
要霍無恤那小心眼知道準能煩死他。
“君侯不要說諱字。”沈瀾之搖頭,“自然不會。”
“所以我也從沒想過令衛將軍改效他人。”謝涵笑道:“從頭到尾,我隻是想滿足瀾之的心願。”
沈瀾之心頭一燙,低歎道:“我何其有幸,在君上去後,能遇到君侯。”
“本君何其有幸,在會陽能找到瀾之。”
二人相視一笑,霍無恤回來,皺著眉頭,謝涵奇道:“怎麼,遇到連咱們霍神醫都棘手的疑難雜症?”
霍無恤先用“你怎麼還沒走”的眼神看了沈瀾之一眼,接著對謝涵搖頭道:“尋常病症,隻是我不明白他一個四歲小兒為何會鬱結於心?百思不得其解,直到現在邁步進來看到蘭兄——”他笑看沈瀾之,“小珩素來聰慧敏捷,我想多半是沈兄昨天的話,讓他多想了。”
沈瀾之起身,“我去看看小珩。”
把話說開後,謝珩鬆一口氣,萎頓的小臉肉眼可見的紅潤起來,“原來您不是要做壞事啊。”他難得孩子氣地拍拍對方大手,“太傅要乖乖的哦。”
沈瀾之哭笑不得。
青牙、謝沁因為沈瀾之有秘方要用,都在外等著,謝沁心裡七上八下的,一會兒想著什麼燒成灰的符籙,一會兒想著哪裡挖來的泥土,等進去後見謝珩不再病唧唧的樣子,頓時歡樂了。
青牙接過文彬手裡的藥汁,“珩珩要乖乖的哦,來喝藥,喝完就好全了。”臨出門的沈瀾之腳步一頓,感情源頭在這兒呢
見沈瀾之出門,謝沁小聲道:“珩珩,什麼秘方啊,神神秘秘的?”
謝珩想了想,靈光乍現,“穴位。”
“哦——”謝沁恍然。
“哇——”青牙大悟。
兩丁瞪大眼睛對視一眼,同時覺得好厲害哦,青牙捧臉,“我們什麼時候能學經脈穴位啊。”
謝沁鬱卒道:“我哥教過我的,但他隻教了一個時辰,就讓我自己領會。”他有問題問她,她還用震驚臉打擊他“我給霍無恤講了半個時辰他就沒問題了第二天就融會貫通了。為什麼我給你足講了一個時辰你還有問題?”
謝沁:“……”
我要是能和始皇帝一樣,還在這裡瞎比比嗎?
這日子沒法過了。
隔壁中醫學院針灸專業的同學說這是一個學期的課好嗎?
要說謝沁對霍無恤有抵觸情緒,那真不是沒理由的,原著中霍某人對他姐虐心虐身是一點,這“鄰居家的孩子”陰影也是功不可沒。
謝沁不堪重負,對二丁大吐苦水,二丁連忙安慰,表示這實在是太過分了真是要逼死乖孩子啊,卻對謝涵不敢怒不敢言,最後謝珩拍胸道:“要不我去花一個時辰學學看,回來教哥哥。”
青牙也有主意,“還是我去問問無恤哥哥,無恤哥哥是醫工,肯定懂穴位,脾氣也好,不會像師兄一樣捉弄我。”
謝沁:脾氣好?
寧怕不是對“暴君”有什麼誤解。
他奶不是對著你奶啊醒醒小夥伴。
最後還是霍無恤見了青牙吞吞吐吐的樣子,笑著對謝涵道:“之前的武師傅有事離開了,後來忙,小半年沒換上武師傅,現在是該好好想想了。”
謝涵點了點下巴,忽然目光一閃,“衛瑤如何?”
霍無恤一驚,謝涵笑著道:“難道令他教謝珩,他還會不願意嗎?而且我看他在蘭深身邊也是受夠罪了。”
天啊,正直如衛瑤啊,都會在沈瀾之定點來找他前,在耳裡塞兩塊棉花呢。
霍無恤笑著點頭 ,“而且我看他對修建城牆防禦一事甚是了解,正好這裡我有許多不懂,可以問問他。”
為避免謝珩小小年紀憂思過重、慧極必傷,謝涵帶了三丁一去去見衛瑤。
衛瑤正被侍婢抬出來曬太陽,他是不想曬的,奈何沈瀾之要邊曬太陽邊“說書”,語氣浮誇,“天啊——梁君高終於機敏了一回,料敵先機,三家紛紛拿出自己據說壓箱底的私兵,突襲了還在城外‘內訌’的諸公子們。七位公子,全都死在城外了,血流成河啊……”
剛聽了一耳朵的謝珩,謝珩眉頭一皺,總覺得是什麼不太好的事,甚至感到一絲悲涼,小聲問道:“蘭大人,什麼血流成河。”
衛瑤驀地睜開眼睛。
沈瀾之到底對謝珩有些不同,笑著道:“不是說去隔壁城過年麼 ,我預備殺了黑豬和母雞一起帶過去,殺的一地雞毛、血流成河。”接著笑看謝涵道:“君侯怎麼來了,快坐,這是新炒的瓜子呢。”
衛瑤頗有些艱難的支起身,經過這兩天,他已經能自己支起上半身了,“多謝溫留君救命之恩。”
“本也不是閣下要求本君救的。恐怕本也不是閣下所想。”謝涵在沈瀾之、衛瑤之間坐了下來。
衛瑤:“救就是救,若有機會,衛某定當報答。”
“哦,有的。”謝涵接口道:“家弟,還有師弟、義弟之前走了個武師傅,閣下武藝超群,精通十八般兵器,可否聘請閣下為西席。”
衛瑤一愣,如遠山冰雪的雙眸起了一點波瀾,看了一眼三丁,隨後便如春日融冰、日照化雪一般,漾出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