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瑤已經昏迷了三個月了。
曾經那些遍布的外傷, 小傷已愈合,大傷也結痂,臉色被養的紅潤, 甚至還比平常胖了一點, 眼見著要長出雙下巴來了,卻還是不醒。
“道者,令民與上同意, 可與之死, 可與之生, 而不危也;天者, 陰陽、寒暑、時製也;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將者,智、信、仁、勇、嚴也;法者, 曲製、官道、主用也……”
“衛瑤啊衛瑤,你再不爬起來, 我就要把你小時候尿床的事兒寫在冊子上, 雇人謄抄一千卷賣出去了……”
“還記得君上在陵寢兩側給我們都留了位置麼, 你看看你, 這個樣子,死也不能常伴君上了,你要是現在起來跪下來求我, 我可以考慮考慮幫你偷渡進去……”
“衛十六小姐被充進官妓館了你知不知道,不去救一救麼?”
沈瀾之問過謝涵當初是如何醒來的,謝涵感到很尷尬, 他能說自己是被係統弄走又弄回來嗎, 他當然不能,故含含糊糊道:“我也不是很清楚, 當時似乎是五弟帶了母親、姐姐來看望我。”
親人對謝涵來說很重要。但對衛瑤而言,沈瀾之認為梁武公才是最重要的人,因此多番用梁武公做切入口,卻也不見醒來。日子一久,他仿佛也習慣了,每日派人喂吃喂喝擦拭,霍無恤說要給四肢屈伸鍛煉,他也就給人屈伸鍛煉,有時煩了,對著臉上打兩拳泄憤,“好你個衛瑤,知道我來找你報仇,就來個‘心存死誌’躲避,真有你的啊,窩囊廢。”
這一日,豫俠成親。實際上,他和任屏笙在交信會盟前就約定了終生,豫俠也派人去鄭國接了老母和弟弟,任屏笙親族不在,唯餘幾個老仆,萬事俱備,原本在溫留就該成婚了,結果從治水到趙臧求援,從姬元薨逝到燕國來戰,竟一直不得空閒,直拖到現在。
如今豫俠已經接任了少海守將的位置,一切也就在少海辦了。
謝涵收到請柬後,提前了一個月出發,他打算去南四城、神門山走走。回來後,因謝沁在書中“發現”了隻言片語的治水新方法,他力排眾議推行此法,奈何新法道理簡單,實施起來卻比加固河壩難多了。
縮窄河道?縮多窄?
同時開幾個口子泄水?從哪裡開口?
口子處加兩道堤壩?怎麼加?
引流黃河?又如何引?
這對謝沁來說未免太難了些,他可是化工專業的啊親哥喂,然後靈機一動,傳說墨家子弟不都是技術宅嗎,酷愛啊。
他這麼一建議,謝涵想想墨家心懷百姓,也不乏懂水利者,缺的不過是幾千年累積的正確方向,現在方向有了,具體對他們來說想必不難,遂發帖各個墨家分會。
應小憐眼睛一亮,自覺發現了商機,建議道:“除墨者,天下不乏有懂水之人,君侯不若再廣發天下,哪個能治理好溫留水患,重重有賞,再邀請幾個大家過來旁聽。屆時將會來許多一心成名或投機取巧之輩,光租房就能租出去許多銀錢呢。”
謝涵:“……小憐開心就好。小憐想怎麼辦就怎麼辦。”反正這個不掏本錢,應該不會虧。
也就這麼一耽擱,他始終沒出溫留看看剛打下來的南四城。這次剛好去巡視巡視。
哇,公費旅遊,大豆丁謝沁連忙跳出來,還絞儘腦汁掉書袋,“哥哥,我與豫大哥相識一場,還承蒙教導之恩,他成親,我是萬萬不能不去的。”
青牙就是謝沁的小跟屁蟲,連忙道:“我也是我也是。”
謝珩幼年老成,奈何有兩個大哥拚命給他施眼色,小大人般歎一口氣,“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希望涵大哥能給我們這一個學習的機會。我們保證管好自己,不惹麻煩。還可以在路上挑挑給豫大哥的禮物。”
問題是你們要去參加豫俠的婚禮麼?問題是你們為什麼要和他一樣提早一個月天出發好麼?從溫留去少海城快馬隻要一天,馬車慢悠悠晃五六天也綽綽有餘好麼?
謝涵頗為惆悵地看著謝珩,隻覺得不愧是梁武公心怡的崽崽,果然和他傻弟弟(傻師弟)不一樣。
應小憐這時施施然道:“城內我已經交代好了,咱們出去一個月不打緊。”旁邊是包袱款款的韓斯,笑出一口小白牙,還順手拍拍謝珩腦袋。
韓斯懟天懟地,基本上看所有人不順眼,唯獨對謝珩另眼相待,大抵是因為臉像叭:)具體表現在願意給謝珩吃豬肉脯上 。
謝沁等有幸蒙韓斯上過一次《齊律》,好險沒在他手上退一層皮,唯獨謝珩聰慧敏捷,韓斯:此子肖我,可堪大任。
還有蘇韞白溫文笑,陳璀吧唧兩下嘴,“君侯,我也覺得我該多出去長些見識。”
於是,十人行,咦,缺了一人?
那是因為還有推輪椅的阿勞啊。
以為可以和謝涵二人世界的霍無恤:“……”他真是太甜了。
幸運的是,一輛馬車可裝不下這麼多人,分四輛,謝涵、霍無恤一輛;應小憐笑而不語,拉著韓斯去另一輛;蘇韞白、陳璀一直是綁定模式,前者把後者當親弟弟疼,一輛車上也照顧得很好;三個豆丁一台戲,由謝涵當初的貼身大宮婢文彬照顧著。
齊北境與原燕南境其實沒有明顯的分界線,隻有一塊界碑,現在這界碑也被打碎了,卻能看到破碎的界碑有百姓自發地好好保護起來。
霍無恤皺眉道:“他們還念著燕國。”
“這是自然。”謝涵歎一口氣,“就像當初溫留被燕襄占據後,我們奪回溫留,百姓喜極而泣一樣。兩國對立已久,彼此仇視,你可知相鄰如此近的城池,從不通婚,這在國境邊城是很少見的。”
“這四城從此以後就是齊國的邊境城池了,若有朝一日,還有戰爭,這些百姓,可彆想他們到時候和我們一心護城,說不得還會跑去開城門。”霍無恤皺著眉頭,“當初開戰時,我請蘭先生將這些百姓遷進來,戰後又遷回去,現在看來,倒不如不讓他們回去。”
謝涵挑了下眉,“你想在北境塞下這麼人 ,那南四城就成空城了。”
“不,我的意思是,北境與南境,其實水土相似、地域大小也相似,我想令兩境百姓互換居住地。”霍無恤道:“如此,邊境城池的軍民一心有了保障。”
謝涵坐直了身,皺了皺眉盤算,“有難度。今天先去極泉城找沈瀾之,飯後我們仔細商議一番。”言下之意,已是心動。
沈瀾之居住的是現成的守城將官府邸,原極泉城守將聶敏是聶氏貴子,府邸裝修的很是奢華,如今便宜了他,當然,就昔日沈氏家主眼光看,還是簡陋了些,但虎落平陽麼,他也不是吃不了苦的人。
這下,把謝涵一行迎了進來,笑著道:“原本分彆還想念,沒想到幾日不見又再會了。”
應小憐不鹹不淡道:“隻幾日不見,是因為這兒之前是韞白、王隊長在代管。”
沈瀾之摸鼻子哈哈笑幾聲,準備上飯食,看到謝珩,忽想到什麼 ,對謝涵道:“到時可否帶小珩去看看衛瑤。”
謝涵瞟他一眼,“蘭先生對衛將軍可真是情真意切。”
沈瀾之攤手道:“花了偌大的力氣救,結果差了臨門一腳,那滋味,由不得我不‘情真意切 ’。”
謝涵不置可否 ,哼笑兩聲。
眾人皆是熟絡,一番觥籌交錯,賓主儘歡。
很快,撤下碗筷,謝涵將白日的發現和霍無恤的提議說了出來。沈瀾之點著下頜,“這可是聞所未聞啊。”
“如果有例可循,哪還來這裡商討。”霍無恤對沈瀾之,那自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蘭兄就說,如果事成,效果是否好極。”
“無恤莫惱。”沈瀾之笑道:“我是稱讚無恤腦子聰明,又敢想彆人之未想。”
“隻要是君侯的事,我自然絞儘腦汁。”霍無恤看謝涵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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