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涵?”
“謝涵──”
“謝涵!”
“謝涵你彆睡, 你快醒過來!”霍無恤拍拍對方臉頰肩膀,人卻隻是難耐地皺了皺眉,他慌了神, 拎起對方衣襟一陣搖晃, “彆睡,給我醒過來。”
謝涵難受極了,雙眼半夢半醒支開一條縫, “乾嘛?──”
這把聲音又細又軟, 尾音還有點上翹, 像小貓咪的哼哼, 又像委屈又像撒嬌。
霍無恤心一軟,軟完後又重新晃對方,“謝涵, 彆睡──睡下去就醒不過來了──”
“你彆晃我,暈……”謝涵突然眼縫稍支大了一點, 扭頭“嘔嘔”地吐。
可他自那日被宓蟬追殺掉進冰湖後, 就沒再吃過什麼正經東西, 不過點湯湯水水吊著, 四天趕路吃得都是掰碎了的炊餅,最後一天更是五百裡奔襲什麼也沒吃,直到剛剛的一點根芽、樹葉。
現在倒好, 全都吐了出來,吐完這些還不夠,又從清水吐到酸酸的胃液。
謝涵捂著像絞在一起的肚子, 隻覺再也支撐不住, 便沒了知覺。
霍無恤抱住倒下來的人,卻不敢再搖晃了。
那身體燙的厲害, 他咬了咬牙,把人放平,脫下對方衣服,隻見那身體瘦極了,帶著點病弱的蒼白,尤其胸腹的傷疤和心口的瘀紫觸目驚心。
他瞳孔微微放大,隨後抓雪在對方身上一陣搓,好歹熱度下來點,他這才給人重新穿好衣裳,又脫下棉衣蓋住對方。期間地上的人隻是不舒服地哼哼幾聲,卻再沒醒來。
霍無恤心中恐慌,忙完這些,就馬不停蹄地繼續鑿雪──快一點,再快一點。
忽然,他靈機一動,用樹乾點起小火烤前方積雪,這樣鑿得就快了。
隻是這就要把謝涵挪遠點,這樣“下雨”才淋不到他。
可一刻不看著謝涵,霍無恤心裡就不踏實,他總怕、總怕對方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就沒了氣。
於是他隔一會兒,就跑過去瞧瞧對方,等對方熱極了,就再次拿雪給人擦身。
餓極了,就煮點樹根,他曉得對方發燒消耗大,必須得多吃點,多他給不了,每次就把大部分根芽喂人嘴裡,自己割下點棉衣煮棉花吃。
可就算這樣,根芽也吃到了儘頭,一路上,沒再看到一丁點兒能吃的東西。
霍無恤舔舔嘴唇,拿匕首在小臂上拉出兩條血口,雖然他學醫學得半吊子,也知道對方現在情況光喝清水絕對不成。
他滴了點血,卻不敢放進碗裡,怕浪費,就一手掰開謝涵乾裂的雙唇喂人嘴裡。
“嗯──”謝涵發出一聲難以忍受的痛吟,忽然的,就睜開眼睛醒了。
霍無恤連忙收手,隻見對方一手按著心口,喘不過氣來的張著嘴,好看的五官皺在一起,臉上神情十分痛苦。
霍無恤心中一凜,連忙去探他的脈,又澀又促,這是發心疾了。
這沒毛病,發燒最消耗體力,吃的東西跟不上,血就不夠,很容易誘發心疾,可是──可是──為什麼偏偏是現在?!
無能為力。
霍無恤一拳砸進雪地裡,乾燥的皮膚崩裂,溢出一點點血紅,可他另一手還不忘按按對方幾個穴道。
喉頭是帶著鐵鏽味的腥氣,醒來時眼前是嘀嗒落下的血液和拉開口子的小臂,不難想象剛剛發生了什麼。
許是那幾個穴道當真有用,瀕死的痛苦下,謝涵稍恢複了點清醒,旋即笑了。
這一刻,厭憎惡恨似乎都淡去了。他拍了下對方手背,臉色是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又是缺血的發紺,“霍無恤,我不行了──”
手背上的觸感讓他的心像被什麼撞了一下,那話卻又頃刻讓那一顆心跌落穀底,霍無恤低吼道:“你彆說話。”
那聲音極其嘶啞,謝涵握著他的手腕,掏出汗巾替他擦了擦臂上血跡,“我曾想死,可我又活了……因為我知道我還有太多事要做,我現在想活……可我又知道我快不行了……”
他說一句話喘一口氣,廢力極了,霍無恤不想聽他的話,卻做不到打斷他。
“我沒什麼要求你的,隻有一個心願──”謝涵的力道忽然出奇的大,“以後幫幫齊國,幫幫它,如果能救它,你救救它……”
“你答應我,我這具身體就是你的了……”
“答應我……求你……”
謝涵生來尊貴,性格又極其驕傲,這十五年來沒求過什麼人,小時候被齊公厭棄的時候沒有,當初被逼往北境的時候沒有,扶山之上鋃鐺入獄後也沒有。
可現在,他用了“求”這個字,他是真的感覺到,自己大限將至,甚至剛剛看到他君祖父來接他的身影。
抓住自己手腕的五指骨瘦如柴,那人臉上更是露出哀求之色,霍無恤卻覺得好笑極了,“你讓我,一個困居會陽有國回不得的小小質子,幫你守護一個國家?”
“我知你……必非、池中…之物。”
“那你看錯了。”霍無恤閉了閉眼,狠心把那五指扒下來,“我沒有你的宏圖大誌,也沒有你的胸中丘壑,我做不到。”
“你做得到……”
霍無恤凝著麵前的人,那張臉扭曲成一團,身體開始抽搐,可還沒咽氣。
人在快死的時候,其實就是靠一口氣撐著,這口氣散了,人也就沒了。
他臉上的表情漸漸褪去,聲音也變得冷酷起來,“謝涵,你覺得我非池中之物,那我告訴你,隻要你死了,但凡我活著出去,我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