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涵眼疾手快, 一手按住車壁一手連忙去摟謝嫻,才免了她撞上車壁。
等下一瞬車穩後,他仍驚魂未定, “姐姐你沒事罷?”
“沒事。”謝嫻搖了搖頭。謝涵卻見她蹙眉托腹, 另一手揉著小腹,他心急,“是不是肚子疼?”可這裡卻無隨行太醫。
“沒事的, 孩子隻是受驚了想動動。”謝嫻拍拍他手背, “快點回府讓醫工過來瞧瞧就好。”
像轉移謝涵注意力似的, 她低聲問道:“怎麼回事?”
“回公主, 是二少夫人……”那車奴還未答完,車外便響起一道利索刻薄的女聲,“誰家的馬車啊, 這麼橫衝直撞的,我們家少夫人還病著呢……得虧是我們少夫人, 要是些孩子的不得被馬一腳踩死了?”
車奴氣憤, “哪裡是我們駕得快, 是你們突然衝出來。”
“拐彎路上, 誰知道一頭有人,你眼睛能打拐彎的麼,要是你不駕得這麼快, 哪裡會撞到我們?”說著,她忽然一頓,“咦, 你不是二公主、大少夫人家的車奴文六嗎?我知道了, 你們是故意的。你、你、你們就算不喜歡我家少夫人,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啊。”
她泫然欲泣, “大少夫人是公室貴胄、公主之尊,我、我們當然讓你們先過去。”
“二少夫人?”謝涵回憶了一下,“是玖家二少爺的夫人?”
“是弟妹。”謝嫻籲出一口氣,邊揉著腹底邊對外道:“這次是我們撞了人,把馬車往一邊駕,讓弟妹先過去。”
車奴要忍氣應下,文綺卻不乾了,“憑什麼呀,公主。明明是她們顛倒黑白,咱們讓她們豈不是坐實了罪名?”
“算了,都是一家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謝嫻額角滲出了薄汗,不欲多言,隻讓車奴避讓。
“殿下,玖家都把公主欺負死了。”文綺把哀求的目光轉向謝涵,謝嫻擔憂了下──自家弟弟自家知道,那從來不是個息事寧人的主,她搖頭道:“彆聽這丫頭瞎說……”
豈知謝涵抬手就製止她,伸指抹了抹她額角汗珠,叫來楊明,“去附近的醫館找最好的醫工過來。”
謝嫻怔了一下,“沒事的。”
“姐姐臉都白了。”謝涵正色,“姐姐縱不為自己考慮,也想想我那未出世的外甥。”說完,他擺了擺手,“接下來都交給孤罷。”
他開始稱孤道寡的,謝嫻便知不好阻止了,卻還扯了扯他袖口,謝涵衝她安撫一笑,對簾外車奴道:“聽姐姐的,把車趕邊上,讓他們先過去。”
然還沒等謝嫻鬆口氣,又立刻道:“孤回自己的馬車,文綺隨孤來。”
玖少卿、謝澆是入宮複命了,謝涵半道拐了個彎上了謝嫻的馬車,他自己原來的馬車和隨行人馬就墜在後麵,現在下車過去,不過幾息功夫。
那邊所謂“二少夫人”的馬車還焦灼著,牙尖嘴利的侍女見謝嫻馬車驅往一旁,仿佛早有所料般露出得勝的笑容,繼續說些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話。
謝涵聽她話裡話外都在擠兌謝嫻,烏沉沉的眸子轉向文綺,“那是什麼東西?”
文綺一愣,反應回來他說的是那侍女,皺眉厭惡道:“是夫人賜給二少夫人的貼身侍女。”
“玖夫人不喜姐姐?”謝涵蹙眉問道。
一聽這話,文綺眼圈險些要紅了,“何止是不喜?殿下,您不知道,這玖家簡直是一灘泥坑。玖夫人因為姑爺從小是養在已逝老夫人跟前的,隻偏愛二少爺,一心想把姑爺從少家主的位子上拉下來,好叫二少爺坐上去。連著公主也一起針對,偏偏姑爺對玖夫人還有孺慕之情,公主看在眼裡就處處忍下來,也不許奴婢和夫人說。”
這最後一句的夫人,自然是指齊國正夫人楚楚,謝涵和謝嫻的生母,齊國最尊貴的女人。
“竟然還有這種事?”謝涵吃驚,“孤以為玖家人少是非少,姐姐這樣溫柔嫻靜的人過去最是合適,竟從來不知還有這種事。”他怒道:“莫非玖夫人一介女流不知輕重,玖家主也放任?”
文綺撇了撇嘴,“殿下,枕頭風可是這世上最厲害的風了。”
眼見著那侍女牙說完一通風涼話,對麵馬車已要駛過來了,謝涵忽然對車奴道:“駛出去,撞上去,把對麵馬車撞翻。”
車奴:“……”他弱聲道:“殿下?”
“孤的馬車是金絲楠木嵌鐵樺木,孤的馬是百裡挑一的黃驃駿馬,莫非還撞不翻對麵一輛破車?”謝涵淡淡道:“出人命了,算孤的。”
車奴下意識瞧瞧對麵馬車材質,漆繪得好看,木卻不是什麼上等木材,還有些年頭了,馬也弱不禁風的樣子,莫名其妙覺得自家殿下說的真對,得令後就一往無前地駕車衝了過去,“殿下坐穩了。”
文綺雖剛剛還義憤填膺著,此時卻吃了一大驚,“殿下,那二少夫人是陽溪君家的小姐。”
陽溪君是誰,是昔魯國遺貴,魯國國破後流亡至齊,被當時還是太子的齊公收留,還獻上胞妹為其姬妾,這也就是現在寵冠齊宮的魯姬夫人。
後來,齊公繼位,他也算“兄憑妹貴”,被提拔著立了些功勳,獲封邑成了陽溪君。
動這位二少夫人、陽溪君家的小姐,勢必會惹惱魯姬夫人,進而枕頭風一吹,最後吃虧的還是謝涵,所以文綺急得大叫。
但說時遲那時快,她話音方才落下,就是“轟──”一聲巨響,緊接著一陣天旋地轉,晃得七葷八素下,一隻手伸出來扶住她肩膀。
她哪管三七二十一就扒住那隻手,等下一刻馬車穩下後,才發現那手的主人居然是自家太子殿下。
她立刻觸電般鬆手,訕訕跪下請罪,“奴婢冒犯。”
“無妨。”謝涵沒分一個眼神給她,徑自掀開車簾下去。
他都下車,文綺哪敢多待,屁顛屁顛也要爬下馬車,然後──卡住了。
今天她終於體會了一把啥叫“高頭大馬”,看著不覺得,現在要爬下去才發覺這馬真高,真是高。
正她心內默默淚流時,耳邊一陣嘈雜紛亂,人聲伴馬嘶,卻忽地爆發出一陣喝彩。
她詫異抬頭,驀地目瞪口呆,隻見對麵那輛熟悉的馬車像遭山頂巨石滾落碾壓般──一片稀巴爛。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被猛撞後,馬兒受驚不受控製橫衝直撞,車奴根本無法駕馭,眼見已踩爛一輛貨車,馬上要踩上那小販,卻忽有一人拔地飛起牽住馬頭。
馬寸步難進。
萬分驚險中,已有人想象到血肉模糊的慘狀,卻忽然峰回路轉,怎不叫人慶幸萬分?
一手止瘋馬,如此神力,如此炫技,怎不叫人激動萬分?
一片喝彩聲裡,文綺卻麵色古怪:怎麼她依稀記得──那止馬人是他家殿下的貼身衛士。
而他家殿下,正扶起那軟倒在地、差點喪命馬蹄下的攤販,溫聲問道:“有沒有哪裡傷著?這些金子就買你車上這些東西,剩下的買些藥。”
“沒、沒……小人沒事……”攤販嚇得魂不附體,見著金子卻立刻兩眼放光,“多謝貴人!多謝貴人!”
他乍悲乍喜的,周圍路人卻紛紛作響,喝彩後就開始奇怪這批人馬好生奇怪,一邊衝上去撞車一邊又製馬救人。但已有眼尖人認出了謝涵馬車,一傳十十傳百,周圍人等漸漸不敢出聲。
場麵一度凝滯。
所幸有人出聲了──
塌了的斷木破板裡鑽出來兩個女子,一個是剛剛的尖刻侍女,還有一個身段嫋娜、我見猶憐,料是那所謂的二少夫人、田源君家的小姐了。
謝涵眉梢一挑──可真是外甥肖舅、侄女肖姑啊,這位田源君家的小姐活脫脫是個年輕版的魯姬夫人,那眉那眼那纖纖弱質。
隻是本該楚楚可憐的氣質,在頭上撲簌簌的木屑落下時早變得橫眉怒目,“誰?大膽!”
隻是她之前坐在馬車內,之後又立刻被震得暈乎乎的,不曉得謝涵就是始作俑者,隻伸著手指著對麵馬車。
他的存在感莫非這麼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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