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

沐鈺兒沒見過自己的生母, 似乎一睜開眼她看到的就是張叔,看著張叔從年輕健壯,正值青春的郎君成了如今垂垂老矣, 腿腳不利索的樣子。

“三娘怎麼突然問這個?”張叔把奶黃輕輕放到地上,一拐一拐地走回到沐鈺兒身邊,溫和問道。

沐鈺兒沉默著,許久之後才含糊說道:“就問問, 今天看了唐夫人對少卿一片拳拳愛意, 想著若是我有阿娘,又該是怎麼樣的性子。”

張叔怔怔地看著她,衰老淒苦的眉心緊緊皺著, 神色卻又哀傷地看著麵前的小女郎。

沐鈺兒連忙收斂心思,哄道:“哎, 我就是隨便問問,之前唐夫人在我麵前哭, 我都不知道怎麼辦,怪不得少卿要搬家呢。”

張叔隻是暗自垂眸, 僵硬岔開話題說道:“天冷了, 快些吃吧,下午可要去上值。”

沐鈺兒把那粥嘩啦啦倒進嘴裡, 隨口說道:“不去了, 最近沒事情, 師父的忌日馬上就到了,我去給寺廟捐點錢,再辦個法會, 點個長明燈。”

張叔溫和說道:“好, 三年了, 也該大辦一場了,不如去大點的寺廟上,可惜相國寺如今不接客了,不如去相國寺是最好的。”

沐鈺兒把奶黃撈進懷裡揉捏著,笑說道:“不必這麼麻煩,就我們修業坊的那個興福寺不是挺好的嘛。”

“那我去給三娘拿錢。”張叔站起來說道。

沐鈺兒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還有。”

“既然要供燈,肯定要久一些,一年我們供不起,一個月卻是可以的。”張叔解釋道。

“我有。”沐鈺兒揉著小貓的臉,隨意說道,“這個月還沒開始花錢呢。”

張叔嚴肅說道,“三娘如今已經是大人了,這錢是留著應急的。”

沐鈺兒無奈隻好捏著奶黃的爪子,掐著聲音,古靈精怪說道:“快謝謝阿爺,這個月的魚乾有著落了。”

奶黃一聽‘魚乾’兩個字,耳朵就忍不住轉了轉,聽話地喵了一聲。

張叔無奈搖了搖頭,起身去屋內拿錢。

“張叔你的鞋子從哪裡回來啊。”沐鈺兒眼尖,看著他的後衣擺和鞋子處的泥濘,驚訝問道。

“前幾日不是去下雨了,本來打算去河邊買些東西的,大概是踩到泥濘了。”張叔的聲音從屋內傳來。

沐鈺兒歪頭,動了動鼻子:“魚呢?”

她警覺地提起奶黃,和她懵懂無知的大眼睛對視著,惡狠狠質問道:“不會是你吃了吧。”

奶黃無辜地看著她。

“沒找到好的魚,大概是之前雨太大了,魚都沒幾條了。”張叔無奈說道,“快去洗個手,換個衣服,去廟裡可要乾乾淨淨的。”

沐鈺兒夾著奶黃就往屋裡走。

奶黃不高興地掙紮著,隨後跳了下去,溜溜達達去找紫電玩了,非常的沒有良心。

“入秋了,過幾天毓秀山的桂花要開了,之前都沒好好玩,這次我們帶著張一王新好好玩一會。”

“好,也帶紫電和奶黃去,讓他們在外麵跑跑,免得整日縮在馬廄裡,也怪難受的。”

“對了,把萌萌也叫出來,好久沒和他一起玩了。”

“怕是菲菲會不高興。”

“那讓萌萌哄去,哎,我梳子呢。”

“就在台子的第一個抽屜裡。”

“哎,我的腰帶怎麼不見了。”

“在第一個櫃子的中間那個抽屜裡。”

屋內傳來手忙腳亂的聲音。

屋外,張叔捏著手中的錢袋子,顯出幾分憂心忡忡來。

沐鈺兒很快就換了一身淡綠色的衣服出門,隻是依舊是做男子打扮。

“去年入秋做的兩套衣裙,除了中秋時穿了幾天就再也沒穿過了。”張叔蹙眉說道,“今日又不上值怎麼不穿。”

沐鈺兒擺了擺手:“萬一等會要打架呢。”

張叔聞言隻好歎氣。

沐浴兒隨手把錢塞進兜裡:“入秋了,想吃個螃蟹,我等會去看看有沒有螃蟹,買個一筐來,若是有多的,就醃起來。”

“好。”張叔說,“那就去南市的張大娘鵝黃酒店裡買一些黃酒來,去去寒。”

“再買兩個橙子來,三娘不是想吃去歲吃過的蟹釀橙,趁著今日有時間,做幾個給你過過嘴硬。”

沐鈺兒眼睛一亮。

這道蟹釀橙最是複雜,講究功夫和火候,取熟透的大個黃橙去頂,挖去瓤,隻留下三勺左右的橙汁和些許橙肉,之後用蟹膏肉填滿橙子,之後用原先切掉的橙子蓋蓋上,放入甑中,用酒醋水隔水蒸熟,在調上醋和鹽用來蘸食,配置黃酒,酸甜可口,入口即化。

“好啊,現在應該還有買到藕,不如晚上做個藕飯吃。”

“好。”張叔點頭,“可要請張一他們來。”

沐鈺兒擺了擺手:“下次吧,張一傷口也沒好,吃不得這些發物,倒是可以讓菲菲來,菲菲很是愛吃這些。”

“那就讓陳菲菲來,晚上宵禁了,反正三娘那張床也睡得下。”張叔笑說著,“畢竟之前都是擠三個人……”

沐鈺兒臉上笑意一頓。

張叔臉上露出懊悔之色。

“明日就是琉璃的頭七的。”沐鈺兒捏著刀柄,“她最愛吃螃蟹了。”

張叔歎氣,臉上愁色越發濃鬱了,一時間不知如何開口。

“也去寺廟點個燈吧。”沐鈺兒說。

張叔點頭:“是可以的,隻是不知道陛下打算如何處置這件事情。”

沐鈺兒搖頭:“此事涉及明仁太子,隻求陛下不要牽連眾多。”

張叔神色一緊。

“如何牽連?”

“不知道。”沐鈺兒喪氣說道,“我一點也摸不準陛下的心思,這事可能還要問一下少卿。”

張叔垂眸,淡淡說道:“陛下威嚴,自然難以捉摸。”

沐鈺兒笑說著:“不說這些了,我先去買東西。”

張叔目送沐鈺兒的背影消失在街頭,這才慢慢關上大門,呆站在門口好一會兒才緩緩吐出一口氣,朝著屋內走去。

開始偏西的日光落在稀稀疏疏的樹梢上,落在整潔乾淨的地麵上。

一進小院,方寸之間,似乎靠著兩側的倒影就能把正中的人淹沒。

—— ——

沐鈺兒先是去了興福寺,卻發現寺門口熱鬨極了,立馬過去湊熱鬨。

“好闊氣的手筆啊。”

“萬僧齋呢,我還是第一次見呢。”

“我也是第一次,聽說這香客好生氣派,還去每個坊內的大廟裡都供了萬僧齋,還送了幾卷經書,讓那些僧人們念七七四九天呢。”

“豁,那不是把這些大廟都占走了,好大的派頭。”

“可不是,那馬車不還在這嗎,出來的小娘子一個比一個漂亮,嘖嘖,穿金戴銀,好生體麵。”

“再漂亮也是一個跋扈的主,我還打算過幾天找這裡的大師做個法會呢,保佑我兒明年高中呢,現在得去找其他寺廟了。”

沐鈺兒聽得眼皮子一跳,立刻朝著擁擠的人群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一個眼熟的人,立刻縮回腦袋。

“今晚念了經,這些齋飯便都可以給坊內的百姓送去。”寺院門口,說話的小娘子聲音微微提高,“隻需要為我家主人念佛一聲即可。”

方丈合掌念佛。

“不知你家主人是誰?”人群中有人問道。

女郎下巴微抬,聲音矜貴:“目之所及,皆是皇恩,何必深究到底是誰,隻需吃了這口齋飯,好生感念天恩即可。”

眾人嘩然。

沐鈺兒聽得齜了齜牙,沒明白這位跋扈的主到底在做什麼。

方丈依舊低頭念佛,虔誠謙卑。

小女郎說完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人群中議論之聲不降反升,越來越激烈,到處都在猜這個人到底是誰。

沐鈺兒擠了上去,拉著方丈,不死心問道:“法會還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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