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似

茶樓雅間內, 原本最是安靜乖巧的奴兒卻一直時不時看向琉璃,大眼睛裡寫滿了疑惑不解。

一側的琉璃忍不住把茶盞放下,不解:“看我做什麼?”

奴兒欲言又止。

唐不言把白玉糕推到沐鈺兒麵前, 也順勢看過來,眉心微微蹙起:“若是有話便直說。”

沐鈺兒正咬著糕點,腮幫子鼓鼓地點頭附和著。

奴兒粗粗的眉毛緊緊皺著,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剛才不是在那個西苑看到你了嗎?你這麼出來了?”

琉璃瞳仁微微睜大, 驚訝問道:“看到我?”

奴兒煞有其事點頭:“對啊, 就在那個小樓西邊的一個小花園裡,你朝著小院子去了,然後也不見了。”

“是於我一模一樣的人?”琉璃錯愕。

奴兒點了點頭, 打量著琉璃,隨後又歪頭確認道:“紅衣服紅裙子, 衣服小小的,裙子大大的, 裙麵上還有牡丹花,頭發也高高的, 額頭是綠色的, 臉上也紅撲撲的。”

眾人忍不住看了過去。

琉璃今日穿著一件桃紅色團花紋衣衫,下著折枝繞牡丹淺紅色裙擺, 腰封是一截鵝黃色五花瓣紅花紋, 披皂羅帔子。

頭戴義髻, 邊緣繞著一圈細小珍珠,幾根花樣的琉璃發簪並一根金絲繞玉的長流蘇,額頭貼著翠鈿, 臉頰畫著紅暈, 華麗嫵媚, 端莊溫柔。

確實和奴兒描述的相差不二。

“可我沒有去過那裡?”琉璃柳眉擰起,不解說道,“我今日一直在屋內,並未出來過。”

“何時看到的?”沐鈺兒把嘴裡的糕點咽下去,忙不迭問道。

“就剛才郎君和司直叫我跟著那隊拎著食盒的侍女時,我們朝著一個院子走去,在院子的前麵的花園裡。“

奴兒滿臉不解,也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

“那地方很奇怪,我跟著她們進了那個花園,誰知繞了一圈就把人跟丟了。”奴兒神色凝重說道,“然後我就爬上一顆高高大大的樹上……”

——小院門口是一處花團錦簇花園,小橋流水,假山林立,遊廊環繞,是一個一逕抱幽山,一樹遮虛實的江南園林的布置。

奴兒龐大的身子躲在樹梢上,朝著侍女們消失的地方看去,卻驚訝地發現那群人竟然消失不見了。

這個花園並不小,距離那小院更是似近卻遠,奴兒幾乎在跟丟的下一刻就選個棵大樹攀上去,怎麼人就不見了。

他吃驚地坐在樹乾上,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人丟了!

奴兒的大腦閃過這三個大字,隨後終於開始動了起來,仔細觀察著整個院子。

整個西麵的院子連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地連蟲鳴鳥叫之聲都消失在耳邊,樹木繁茂高聳,假山曲折縈紆,遊廊層層環繞,這樣的布局若是走在花園裡麵很容易迷路。

花園後麵的小院也空無一人,漆紅大門緊閉,高牆內腫著幾顆古木,所有屋子也關著門窗,門後似乎倒映出一點點影子,好似屋內站了人,又好似是院中的樹木倒影在門框上,若言若現,樹影婆娑。

奴兒撓了撓腦袋,之前司長特意囑咐過這個院子的木偶人有些奇怪,也不要靠近有人甚至木偶人的屋子。

這院子許是不能進去。

他坐在樹上把整個花園看了一遍,也沒看到奇怪的地方,隻好打算離開,卻猛地聽到一點腳步動靜聲,整個人埋在樹葉中。

一個女子低著頭偷偷走了過來,她豎著高高的頭發,穿著桃紅色的衣服,淺紅色的裙子,皂色的帔子因為行走而微微飛揚,好似一隻大大的撲棱蛾子。

奴兒透過樹葉縫看著她進入院子,也跟著那群人繞了一圈又又一圈,最後繞過一個假山後,隨後竟在也沒有出來。

奴兒眼睛一亮,連忙跟了過去,自假山上往下看去,隻能看到這是一個洞穴,隻是洞穴內似乎有一個人的影子正貼在牆壁上沉默地地站著。

他似乎察覺到頭頂有人,緩緩轉過來頭……

——一雙碧綠的眼珠正幽幽看了過來。

“綠色的眼睛!”琉璃嚇得倒吸一口氣。

奴兒重重點頭。

“肯定不是琉璃,琉璃一直和我們在一起。”沐鈺兒說道,又是撿了一塊糕點塞進嘴裡,含糊說道,“而且琉璃膽子小,黑漆漆的地方不敢走的。”

琉璃嗔怒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沐鈺兒咧嘴一笑。

“以後若是來北闕了,張一也不孤單了。”沐鈺兒笑說著。

張一的膽子甚至比迷迷瞪瞪的小昭還小。

琉璃便也跟著笑笑,眉眼彎彎似花開。

唐不言抬眸,掃了兩人一眼,很快就收回視線:“你可有看到她的臉。”

奴兒語塞,眉心皺得更緊了:“看到一個側臉。”

“也與她很像?”唐不言問。

奴兒歪著頭,仔細想了想,隨後小聲說道:“我有點分不清,但都白白的,高高的,瘦瘦的,小小的。”

大部分識彆陌生人大都是倚靠特征或者是義務,奴兒與琉璃並不算熟悉,第一反應也是優先記衣服和體態。

“那個彩雲和你長得相似嗎?”唐不言抬眸去問琉璃。

琉璃眉心微蹙,好一會兒才說道:“這,我也不知如何開口,彩雲與我是有一點相似,而且因為我……頗受歡迎,所以牡丹閣中不少人會學我穿衣畫眉。”

她神色有些為難尷尬,聲音微微壓低:“彩雲確實愛學我穿衣打扮。”

沐鈺兒揚眉,扭頭去看唐不言:“那個彩雲和琉璃穿的衣服是一樣的嗎?”

唐不言點頭:“略有相似,隻是她的衣服更華麗一點,也更輕薄一些。”

琉璃衣服其實頗為保守,若是不說身份,瞧著就好似哪家嬌生慣養的小娘子,完全不似紅樓眾人的輕浮單薄。

“哦,那十有八九就是那個彩雲了,琉璃一直在我們身邊。”沐鈺兒摸了摸下巴,隨後冷不丁扭頭去看唐不言,“少卿看的還挺仔細。”

唐不言抬眸,冷沁沁地掃了她一眼,漆黑眸光宛若微風簇浪,散滿河星,那一瞬間,兩人似乎回到之前,似有足夠深的無法描述的默契,也有足夠多的若即若離的親密。

沐鈺兒立馬捏著嘴巴,扭頭不去看她,就像一隻心虛的小貓兒被抓了現行。

“那她是壞人嗎?”奴兒沒有察覺到這一瞬間的案桌上的波濤洶湧,隻是握著拳頭問道。

琉璃的目光自沐鈺兒顫動的睫毛上一閃而過,捏著手指,好一會兒才說道:“彩雲是後麵來的,我與她並不算相熟,但她性格活潑,脾氣也很好,若是其他,我便也不知了。”

“琉璃不愛說話。”沐鈺兒怕唐不言不信,便跟著補充道,“和其他人都沒有太大的交情。”

“那這個人明顯認識路怎麼走,所以到底是怎麼回事?”奴兒愁眉苦臉說道,“那我是不是這個事情沒完成。”

“還行啊,不是看到他們最後去哪裡了嗎?”沐鈺兒安慰道,“晚上我去看看,正好合適。”

奴兒扭頭,眼巴巴看著唐不言。

唐不言也跟著誇道:“算完成任務了,不算失誤。”

奴兒被郎君安慰了,臉色這才好看起來。

“那可要我先去找彩雲問問?”琉璃問道。

沐鈺兒連連搖頭:“不可不可,若是窮凶極惡之人,你不會武功,很是威脅,你隻要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就好了。”

琉璃憂心忡忡點頭。

“你和陸星關係如何?”唐不言冷不丁問道。

琉璃一怔,隨後搖了搖頭:“他喜歡聽我彈琴,每年若是來洛陽便會讓我來彈琴,是見過不少麵,但是若是說關係很好,倒也是談不上的。”

唐不言點頭。

“陸星每年都會來嗎?”沐鈺兒問。

琉璃點頭:“大概是七.八年前第一次見麵,之後每年都是這個時間段來的。”

“他一直長這樣?”沐鈺兒又問。

琉璃笑說道:“自然是一直長這樣。”

“他可有碰到過什麼難處?”唐不言前言不搭後語地問道。

琉璃不解:“難處?什麼樣的難處?”

“很重要的難處,可能會危及生命的那種?”沐鈺兒為他補充解釋著。

琉璃很快便搖頭:“不曾聽聞過,他生意一直做得挺好的,對彩雲更是出手豪爽,看不出有什麼大問題,若是真的有,想來也不會對我們這樣的人說。”

“他在這裡可有和誰見過麵?”唐不言繼續問道。

“不曾見過,我每次受邀入府彈琴時,都隻要他一人。”琉璃很快又說道,“這個小樓很少有人來做客,我想,他該有彆的會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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