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會
唐不言是寵臣嗎?
滿朝文武都不太確定,要知帝王心術難測。
想當初唐不言本是通天元年的狀元,但因為陛下一句年級尚幼,恐有仲永之傷便降為探花。
父親唐稷琢磨出不對勁來,直接把自己的寶貝兒子打包送去下州做了從六品下的小官,奈何本人屬實出色,政績鶴起,四年時間不到吏部直接提前任官,去做了禦史台諫議大夫。
等終於回了洛陽,按著唐家明哲保身的處事風格,唐不言隻要安安分分地做下去,遲早是入閣拜相的苗子,奈何這位小郎君實在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竟敢當眾出言規誡陛下寬宥群臣,少用酷吏,陛下三次降詔問罪,皆不悔改。
所以禦史台諫議大夫的位子還未坐熱,他就被貶官踢去揚州做了彆駕。
結果人有本事在哪裡都是擋不住的,兩年時間得了一個唐無刑的美名,半月前又被陛下下旨召回,打破了中州彆駕三年一任的循例。
隻是這一次回來,他遲遲沒有被任命,閒賦在家,如今又被卷入命案中,不少人都等著看唐家的笑話。
但誰也不能否認,這人在陛下心中是特殊的,畢竟隻要能被陛下惦記著,都是天大的好事。
天色已黑,整個紫雲樓都在夜色中沉默,唯有幾處地方還點著亮堂的光,東苑便是其中一處。
明燈高懸,仆從林立,這個小院子短短一日被唐家布置成大戶人家該有的樣子。
“老大,真的不會被打嗎?”夜色中,張一蹲在牆角,苦著臉問道。
沐鈺兒趴在牆頭,朝裡麵張望了一會兒,老實說道:“若是被抓了,可能不僅要被打,還會被人不小心打死。”
張一大驚:“那還去,彆去了,快下來啊。”
沐鈺兒卻不再多說,一個縱身一丈高的深牆,蹲在牆上,不耐煩說道:“你快走,走遠點,不然等會打起來我還要撈你,拖我後腿。”
張一呆呆仰頭看著老大,又是受傷又是擔心,揪著袖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沐鈺兒嘖了一聲,如一隻貓兒一般輕盈地打了一個滾,便順勢避開一波巡邏的侍衛,悄無聲息地躲到一處花壇後。
唐家作為關西六大家族之一,彆說唐不言如今還隻是嫌疑犯被暫時拘謹在紫雲樓,便是送到牢房裡也能過出紅袖添香,不食人間煙火的日子。
沐鈺兒白日裡走馬觀花看了一眼已覺得此處富貴逼人,晚上定睛細看才發現大家貴處,華麗奢貴不過是最表麵的一層,處處可見的精雕細琢才是他們不可言說的矜貴。
單是頭頂的一盞燈籠,花紋細致,燭火亮堂,照得整個院子亮堂堂的,宵小賊子無處遁形。
沐鈺兒去張望唐不言的屋子,這一看頓時爪麻,正中的屋子外,那個黑麵昆侖奴正虎視眈眈地站著。
這個昆侖奴看著四肢粗壯,身形高大,卻是一個十足十的內家高手。
屋內,人影幢幢,屋外,仆從瑾微正端著東西敲門。
沐鈺兒把整個院子打量了一遍,在心中衡量片刻,最後朝這一處暗處行去。
唐不言還未學會吃飯便開始吃藥,察覺到瑾微靠近,他視線還留在書中,隻是左手已經麵不改色地接過那碗漆黑的湯藥。
“郎君早些休息。”瑾微調亮了案幾上的花枝油燈,小聲說道。
唐不言嗯了一聲:“天冷,不必守著了,回去休息吧。”
“是。”瑾微行禮退下。
房門咯吱一聲被關上,屋內再一次陷入安靜之中,地龍燒得滾燙,屋子四角用的是鮫人燈,照得屋內亮堂。
唐不言把手中的書翻過一頁,鴉黑眉眼突然微微蹙起,隻見他手掌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幾聲,雪白的臉頰泛出不正常的血色,雪白寢衣下的肩胛尖銳聳起,就像一隻垂頸病弱的仙鶴。
中毒的後遺症簡直就像一把鈍刀時不時在本就脆弱敏感的神經,一下又一下緩慢地淩遲著。
他伸手狠狠掐著自己抽痛的太陽穴的位置,雙眼緊閉,無聲地抗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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