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幼兒園剛好放學。
胡地的幼兒園有嚴格的時間規定,每□□九晚五,不論刮風下雨,亦或是天上下刀子,幼兒園從不停課。
今天也一樣。
操場上的旗杆倒了,枯枝落葉飄了滿地,一片狼藉,但室內卻沒有遭受多大的損害。隻是歪樓倒塌和我欲成仙觀被雷劈的動靜太大,震著震著,把堆放體育器材室的小房子震塌了。
地麵龜裂開來,露出了下邊埋著的墳。
學校總是建在墳堆上的,沒有人因此表現出訝異。
放了學,雨夾雪也逐漸向真正的雪轉化。老師們拿著工具準備打掃學校,學生們則背著書包,在等待家長來接的同時打起了雪仗。
房車在校門口緩緩停下,燕月明一眼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的榛子。他留了級,因此比其他的孩子都要高大一些,胸前彆著鮮豔的小紅花,叉著腰,正很有大孩子派頭地在那邊維持秩序,吆五喝六。
108寶則是一個天然的小團體,與榛子帶領的小朋友們涇渭分明。
狐狸的麵具馬上就要掉下來了,燕月明來不及多看,站在門口朝榛子揮手,“榛子,快來,回家了!”
學長說,孩子是狐說的克星,他們最好帶著榛子一起走。根據幼兒園的規則,不是監護人不能接走孩子,想要接人,就得鑽空子。
但是恰好,四分隊的文瀾就在幼兒園當實習老師。
這一環扣一環,說不上是巧合,還是學長算無遺策。燕月明故意出聲叫榛子,也是在提醒文瀾。果然,在他那句話喊出來之後,文瀾接收到信號,迅速從學校裡走出來。
她戴著橡膠手套、拿著掃帚,如同所有的教師一樣麵帶微笑,禮貌得體,卻在靠近大門的過程中,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彼時榛子也走到了大門口,正疑惑著隔壁鄰居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就看到自己的老師突然摔倒在他身前。
文瀾趁勢丟了掃帚,抬頭質問:“榛子,你為什麼絆倒老師?”
榛子愣住,“啊?”
文瀾從地上拿起一粒珠子,“這不是你在手工課上拿的嗎?”
榛子仔細看那珠子,確實是他的,上麵還有他窮極無聊用刀子劃的劃痕,下意識地就點頭承認了。
“走。”文瀾立刻抓住他的手腕,“你不乖,我要去你家家訪。”
“不!!!”榛子巨冤,他早上才被園長做過家訪,頭都被開瓢了,怎麼又來?而且他根本沒有想要絆倒老師,是老師碰瓷,“你汙——唔、唔唔!”
文瀾一把捂住他的嘴,臉上卻仍舊掛著職業的微笑,回頭衝自己的同事們解釋:“你們都看到了,他犯了錯,我去家訪。”
同事們麵麵相覷,似有狐疑,但又抓不住什麼漏洞,於是就都站在原地沒有動。108寶倒是簇擁著過來了,邪魅冷笑,對榛子進行無情打擊。
“你犯錯了。”
“你小紅花要沒了。”
“跟我
們鬥,哼,這就是你的下場!()”
“()”
燕月明急急出聲,第一次做綁匪,他沒有經驗,還特彆心虛,生怕被抓。而就在車門關閉的刹那,燕月明最後一次回望——
遠方的天空中,一張麵具緩緩從巨型的風箏上掉落。狐狸露出了真容,它有一雙漂亮的勾魂攝魄的眼睛。
巨大的毛絨尾巴甩動間,它張開了嘴。
糟糕。
燕月明的心直墜寒潭,哪怕還未聽見任何聲響,都已經覺得手腳冰涼,還有無限耳鳴。可下一秒,哭聲乍響,以更直接、更具破壞力的姿態直衝耳膜。
“嗚哇哇哇——”
“好可怕、好可怕,狐狸要說話了,要吃我了!”
榛子開始哭,他一哭,就形成了連鎖反應。其他的孩子也跟著哭,那吵鬨程度、那殺傷力,差點沒把燕月明給乾趴下。他痛苦地捂住了耳朵,腦子裡仿佛有一萬隻鴨子在叫,還有枇杷和桃子在旁邊嚶嚶嚶。
天呐。
救命。
“閉、嘴。”
另一道聲音傳入耳中,隔著遙遠的距離,仿佛天外梵音。燕月明馬上意識到這是狐狸在說話,帶著蠱惑人心的意味,叫人腦子裡昏昏沉沉的。
他不由自主地緊閉嘴巴,可榛子不乾。他哭得更厲害了,坐在地上,張嘴就是哇哇大哭、涕淚橫流。
這個世界上什麼存在是最不可理喻的?是熱戀中的男女嗎?是愛恨情仇嗎?
不,都不是,是人類幼崽。
必要時刻,他們可以無視一切規則,成為這個世界上最不可理喻的惡魔。
燕月明覺得腦子都要炸了,痛苦但是很清醒。如果可以,他寧願跟麻煩總裁一塊兒陰暗爬行,也不想在這裡承受這種清醒的痛苦。
難道這就是世界末日嗎?以毒攻毒的方法會不會有點太毒了?
孩童的哭聲持續走高,文瀾都開始流露出痛苦表情。就在這時,燕月明瞥見坐在座位上的盲似乎動了一下,懷中有一道亮光閃過。
是鏡子,鏡子突然開始滑落。
來不及了,燕月明一個飛撲過去,趕在鏡子落地前將它接住,又迅速將它放回盲的身上。他抬頭看,好險,盲的睫毛在顫動,但好在還沒真的睜開眼睛。
可天有不測風雲,就在他鬆了一口氣的同時,狐狸又開口說話了。
“入夜了,該睡覺了。”
五點半,黑夜降臨。
雖然哭聲猶在,但燕月明依舊感覺到眼皮像灌了鉛,控製不住地想要睡去。他甩了甩腦袋,想要把這股困意甩出腦袋,甚至咬破舌尖想要清醒,卻仍無濟於事。
“小明?”
“小明你醒醒!”
“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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