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紅線在荒原上繃直了,刀割不斷,也望不到儘頭。
燕月明用儘全力拽著那根紅線,陳野生再用儘全力拽著他不讓他被拖走,這才堪堪維持住了平衡。可一陣風吹過,狂風席卷著草葉,將荒原上一些枯萎的草葉、一些不知從哪兒來的細碎的骨頭,都卷上了天空。
草葉被紅線割斷,骨頭重新墜落於大地,風吹過風乾帶魚的孔洞發出嗚咽。燕月明和陳野生被拍倒在地,瞬間被拖出兩米的距離,好在陳野生及時拔出刀來插入石板縫隙,以刀為錨點穩住兩人的身形,這才沒有被直接拖進荒原裡。
燕月明咬著牙,抬頭望向夜空。
夜色濃鬱,深沉得像是要吃人。
那些閃爍的雪花都已經被遮蓋了,黑色的虛影鋪天蓋地,貓貓神被壓製,往後退了不少。圍牆上的信徒們,在另一位使徒的帶領下,已然跪了下來虔誠祈禱。
偉大的貓貓神啊。
您虔誠的信徒在此向您獻上最純粹的信仰。
請歸來吧。
請堅持啊。
昨夜的神勇,難道隻是曇花一現嗎?
是我們醒悟得太晚了,我們的心猶如一潭死水,沒能為您提供最好的支援。但這片荒原能夠共同見證,我們已決心要以更積極、更勇猛的姿態去麵對一切,去迎回本該屬於我們的榮光!
“貓貓神啊。”
“您聽見了嗎?”
虔誠的信徒匍匐在地,不斷地禱告、叩問。
他們看到愈發黯淡的貓眼,心碎不已,而這時,風偏偏送來一道質問:“那你們站起來啊,用你們自己的雙眼,去直視那舊日的陰影。”
“那個異端!”
“是異端!”
異端跑進神廟來了,他們就站在圍牆的另一端,站在高處看著他們,仿佛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來對他們進行審判。
眾信徒嘩然。
然而異端卜夏的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我是異端,因為我不信諸神。我敢在荒原行走,直麵陰影,你們卻隻會龜縮在神廟裡,受貓貓神庇佑,苟且偷生!”
“你胡說八道!”
“信口雌黃!”
“大膽異端!”
信徒們豈能受這種侮辱,一個個從地上爬起來要追著異端打。可他們爬起來了,跑起來了,順著圍牆的方向跑,雙眼便會看見那舊日的陰影,一個個仿佛如遭盾擊,身形僵硬。
“怎麼了?這就不行了嗎?”卜夏沒有麵具,抬手抹掉嘴角的血,視線從他們的臉上也轉移到了天邊。
身為異端,一到夜晚,荒原不容她,神廟也不容她。她必須要在荒原上裝石頭,從神廟遠遁,世界多危險,竟無她一個容身之地。而此時此刻她站在這裡,站在這神廟和荒原的分界線上,隻有還在盯著紅線的她的異端同伴伍元,知道她有多難熬。
可是從心底裡,卜夏很想這麼熬一熬,或者說,叫一叫板。
大門
口的燕月明和陳野生還在地上拖紅線,這些信徒憑什麼安安穩穩跪在這裡?天塌下來有高個子的人頂著從來都是屁話,有本事給我一起站起來。
“你們真正的敵人在那裡。()”
“——?()_[(()”
燕月明不知道他的隊友在講些什麼,他的腦子裡嗡嗡的,覺得血管都要炸了。手裡的紅線有著這世界上最火熱的顏色,但卻變得很冰涼,無窮無儘的威壓通過線傳遞而來,明明隻是一根輕飄飄的線,卻仿佛能把他和陳野生一塊兒壓垮。
他甚至能聽見自己骨頭在嘎吱嘎吱作響。
幸虧他現在已經趴在地上了,否則真是要命。
陳野生的狀況反而要比燕月明糟糕,雖然他身體素質好,但燕月明是使徒,那雙眼睛都快變成金色的了,他能承受的精神上的壓力,要比其他人都要高得多。
可小明都還沒吭聲,陳野生怎麼能容許自己放棄呢?一旦放手,紅線可能會被拖走,那他們再想舉行神降儀式,就難了。
不行。
我就不信我不行。
陳野生打小就股犟脾氣,愣是咬牙堅持了下來。而他們都不知道的是,在遙遠的地平線上,還有一群沉默得像是石頭般的人,潛藏在草叢裡,替他們握住了那根線,承擔了部分的壓力。
紅線所帶給他們的拖拽感,一方麵是物理上的,另一方麵,其實是精神上的。陳野生和燕月明兩個人的力氣,堪堪拉住那根紅線,而其實更多的壓力,已經在這裡被過濾掉了。
這些人,就是黎和平的探索小隊。
他們沿著地平線艱難前行,探索了許久,企圖在這裡找到翻越次元壁,去往小明那邊的辦法,但都失敗了。就在他們打算折返時,夜幕降臨,一個毛線球出現在他們麵前,在所有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滾入了地平線外的那片虛無之中。
而後在某個時刻,紅線突然繃直。
雖然不知道這根紅線究竟代表了什麼、有什麼樣的用途,但是身經百戰的黎和平,依舊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最準確的判斷。
他伸手握住了那根線,而後是搜救隊的其他人。因為是在地平線附近,稍有不慎,他們就有可能掉進那片虛無裡,所以他們沒有任何拖拽的動作,僅僅隻是簡單地握住了它。
舊日陰影重臨,他們靠得太近了,必須保持靜止。但通過那根繃直的紅線,所傳導過來的那種精神上的壓迫、威懾,甚至是鞭笞,在通過一隻隻手的同時,不斷地被過濾、被截留。
壓力被不斷地分散。
草叢裡時而傳來悶哼聲,年輕的隊員扛不住,時刻都有昏厥過去的風險,但沒有人吭聲。黎和平愈發篤定,這紅線是連通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存在,譬如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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