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隻從河灣進入天河的支流,再從支流進入真正的天河,就花了好幾個小時的時間。連山抵不住困意,睡了一覺再起來,天已經大亮。
在天河上行船,並不像現實中那樣,順著河流一直往前航行就好了。因為縫隙的特殊性,橫跨了無數縫隙的天河,更像是一截一截拚湊起來的,甚至風景都各有不同。
它們連接的方式也千奇百怪,有時是過一個橋洞,有時是需要穿越一叢蘆葦,有時需要等幾隻奇怪的鳥兒排成縱隊飛過,有時又會被一些奇奇怪怪的規則攔住去路。
連山以為坐上船就好了,沒想到這才隻是一個開始。
黎錚就像縫隙裡的活地圖,哪怕縫隙大變,他依舊能從那些蛛絲馬跡、那些僅存的舊日光景裡,辨彆出正確的方向。哪怕偶有偏航,也能很快糾正。
連山看著他的背影,第一百零八次在心裡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決定自此加入花園路,成為編外狗腿子。
狗腿子上崗的第一件事,就是從河裡撈那條真正的狗。
關於大黃為什麼會掉進水裡這件事,說來話不長。他們航行過一片鏡麵的水域,大黃站在船頭,看到了自己在水鏡中的倒影,沒認出那裹著碎花頭巾的村頭小靚狗就是自己。
“汪!”誰?!
“汪?!”戴著頭巾,好奇怪的狗!
大黃欲與對方一決雌雄,把自己給決到水裡去了。水鏡裂開來,無數的村頭小靚狗自此誕生。它們都在叫,像活的一樣,一時間犬吠盈天,好不熱鬨。
連山撈了狗,拚儘九牛二虎之力把狗摁住,這才避免了新一輪的大戰。
這時候,黎錚慢悠悠站起,餘光瞥了眼水鏡,道:“停船。”
闕歌停下船隻,向他投去疑問的視線。黎錚:“先等著。待會兒如果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拖拽船隻,不要聲張、不要反抗,我們換條路走。”
“換哪條路?”
“陰陽眼。”
聞言,連山打了個寒顫。明明是大白天,還是午時,他就如墜冰窟,胳膊上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說話都抖起來了,“我、我們真要去那兒啊?不會繞遠路嗎?”
黎錚無情地打破了他的妄想,“不會。”
這會兒連山也反應過來了,陰陽眼這個縫隙是一座江南小鎮,也是有水的。大佬不會一早就想要走那條路,所以才找他和闕歌跟著吧?
畢竟縫隙大變的時候,他和闕歌跟著前輩們去過那裡。而正因為去過,連山才想起來都要打寒顫,鬼,那裡有鬼!
陰陽眼,赫赫有名的見鬼之地,去過一次就絕不會想要去第二次的地方。
連山都快要哭出來了,從陰陽眼回來之後他連做了三天噩夢,這才緩過來沒多久呢,怎麼又要去了?他一時悲痛,就放開了大黃。
此時狗叫聲已經逐漸平息,大黃沒了“挑釁者”,便又抖了起來,甩了他一身的水。
連山隻覺得自己好慘,抹了把臉,想要
從有過同樣經曆的闕歌那裡獲得安慰,抬眼看過去,就見闕歌興致盎然。
“啊……”連山累了,雙手放在胸前安詳地躺在了船裡。
驀地,船好像動了一下,一股陰森森的、仿佛有人在背後哈氣的感覺從船底滲透上來。
連山因為躺著的姿勢,更能察覺到船隻的異樣,一顆心刹那間提到了嗓子眼,全身汗毛豎起。他想到,這是在水麵上,如果能夠連通到陰陽眼,那會是什麼在拖拽船隻?
水鬼嗎?
救命。
可現實容不得連山退怯,他隻能艱難地咽了口唾沫,假裝自己毫無所覺,閉上眼,等待鬼鎮的到來。
不知過了多久,闕歌的聲音在他耳畔響起,“到了。”
連山做足了心理準備,從船上坐起,再睜開眼。眼前是岸邊的垂柳、白牆黑瓦的屋舍,是挎著籃子走過的婦人,是跑跳的無憂無慮的孩子。
碧藍天空下,一條小小的運河穿鎮而過。他們的船就在這運河裡慢悠悠地航行,河道兩側都是人家,從那推開的窗子裡,還能瞧見簪花的姑娘。
她笑了,巧笑嫣然,可她背後的陰影裡,一個披散頭發、雙目流淚的鬼女正靜悄悄地站在那裡,死盯著船上的人。
連山急忙收回視線,卻見船邊扒著一溜的青白鬼手。
水鬼擱這搭順風船呢。
連山呼吸一滯,旁邊的大黃卻毫無反應。他這才發現大黃竟不知何時戴上了一幅墨鏡,墨鏡是防風鏡的款式,可以套在狗頭上不會掉下來,黑色的鏡片又小又圓,配著那塊碎花頭巾,時髦裡透著土氣,酷炫裡帶點傻意。
總之,又土又洋。
闕歌解釋道:“大黃好動,鎮裡的鬼太多了,戴上墨鏡可以暫時屏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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