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1, 16:27,南宜市龜背山]

窗外烏雲翻滾,遠處電閃雷鳴, 這場雨如同銀河倒瀉,滄海盆傾, 雨幕細密壯觀。

“……易時, 易時!”

一隻手拍上肩頭,易時猛然回神,偏頭盯著身後的青年。丁駒被他漆黑幽深的眼眸嚇得一個激靈,指指上方:“你換個位置?這兒就在破縫下麵。”

一滴一滴雨水從正上方的瓦縫裡急促落下, 不偏不倚打在藍色製服上,易時按住濕透的肩頭, 扭頭看向窗外,發現這座小破屋正對的是龐刀子的家。

……怎麼回事?

他眉頭輕蹙,視線在屋內轉了一圈, 破舊的農舍、朝夕相處的隊友、熟悉的抓捕陣容, 他們現在是在抓龐刀子嗎?爆炸案還沒結束?

那些離奇的過往曆曆在目, 他明明和林壑予打破循環, 怎麼還會身處於案件之中?

不對,好像還不止這些。海靖、林家村、成安山……相似的畫麵像是在腦海裡對衝碰撞,擠得太陽穴脹痛無比。

丁駒發現易時的臉色不對勁,比剛剛更蒼白了, 伴隨著神情的輕微扭曲, 好似被鬼怪附身似的。儘管易時的長相擺在那兒,依舊令他內心發怵:這是怎麼了?為了抓嫌犯現場附魔?好可怕啊!

“都這個點了, 還下這麼大的雨,今晚不會不來了吧?”

“老太太也就這兩天的事了, 不抓緊時間回來都趕不上最後一麵。”

“那肯定見見不著了,老太太都不在屋子裡。”

同事們左一句右一句的討論,唯有易時保持沉默,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快來了,趙成虎快來了。

果不其然,在天空劃過一道閃電後,一道虎背熊腰的身影從田裡鑽出來,去拍龐能水的家門,屋子裡的人全部衝出去抓人,易時在最後麵,衝出農舍後直奔龐能水家裡,打開木門進去。不過幾秒,趙成虎出現,撞進屋子裡,並非是他自願,而是被踹進去的。

趙成虎發現屋子裡還有個人,頓時驚叫,接著破口大罵,易時揪住他的衣領,一腳踢中胸口,踢他進來的那人扭住趙成虎的胳膊,一對手銬“哢哢”兩聲銬上了。

他摘下雨衣兜帽,拿出對講機:“一起回來,人在這裡,是趙成虎。”

發現對麵的易時愣愣盯著他,走過去揉揉他的頭發:“發什麼愣?”

易時猛然攥住他的手腕:“林壑予?!”

林壑予捧起他的臉,四目相對靜靜凝視,隨即唇角揚起微笑,眼中盛滿笑意:“好久不見。”

———

兩隊人陸續趕來,易時發現並不全是南宜的同事,還有一隊是海靖的人。

協同辦案?在他的印象中,應該是他們去海靖才對。趙成虎在一旁罵罵咧咧,幾次三番打斷易時的思路,他一腳踢過去,趙成虎嗚咽一聲,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見他冷著臉下手毫不留情,丁駒又抖了下:不是說易時平時脾氣還挺好的麼,這叫哪門子的脾氣好啊?!

李長生也瞧出點端倪,摸著下巴:“謔,小易今天脾氣好炸,怎麼了,是不是有哥哥撐腰?”

“那是,林隊都來了,他肯定不怕盛隊的嘮叨了,還不就跟解除封印似的。”

“唉還以為林隊的作用和喻副隊一樣,現在看來,完全相反嘛!”

這些討論聲完全沒有影響到角落裡的兩人。林壑予拿塊毛巾仔細地幫易時把頭發擦乾,易時輕聲問:“現在什麼情況?我弄不清楚。”

“彆緊張,不是你想的那樣。”林壑予捏捏他的臉頰,“這是到了一定時間的記憶更迭,很快就會全部想起來的,彆怕。”

“哦。”易時乖乖點頭,不再多問。

成功把趙成虎抓捕歸案,兩隊人一起收隊回局裡,喻樰剛剛開會出來,聽說人抓到了,稱讚大家做得不錯,先回去休息吧。

眾人伸個懶腰,一連數日的加班終於結束,能回家睡個好覺了。易時始終站在林壑予的身後,隻露出半個身子,他輕輕拉了下林壑予的袖子:“不用連夜審問嗎?”

“人都抓齊了,有的是時間慢慢審。”林壑予握住那隻冰涼的手,“回去後我慢慢告訴你。”

人群三三兩兩地散開,喻樰走來,笑道:“林隊,這次多謝你們海靖幫忙,否則還沒那麼快能抓到趙成虎。”

“本來就是兩地協作的案子,都是份內的事,不用客氣。”

喻樰點點頭,看向藏了半個身子的易時,視線從兩人交握的手劃過,笑道:“易時的調令卡了一年,應該快了。他要是離開南宜市局,我還真有點舍不得。”

“他的家在海靖,是時間該回去了。”

“哦對,他是海靖人。”喻樰輕聲歎氣,喃喃自語,“不知為何,我總把他當成南宜的呢。”

離開警局,林壑予打車帶易時回家。去的不是長隆花苑,也不是那間小出租屋,而是一個從未去過的地點。一路上,易時不斷望窗外張望,林壑予看得好笑,捏一把他的後頸:“這麼好奇?脖子伸得跟長頸鹿一樣。”

“這裡……是你的世界?”

“不是。”林壑予靠近,呼吸聲在耳邊,“是我們的。”

———

“新家”也是租的房子,兩室一廳,麵積雖然不大,但家裡的每個角落都有兩個人共同生活的氣息。

易時四處張望,對這裡的感覺熟悉又陌生,兩種記憶混在一起,像是在他的腦中拉鋸。林壑予拉著他走進臥室:“臉色這麼差,先睡一會兒。”

“我有很多問題……”

“睡醒了再說。”

易時閉上眼,剛剛並不覺得困,可一旦安靜下來,眼皮就像是被膠水黏上似的,掀都掀不開。林壑予幫他蓋好被子,輕輕在光滑的臉頰上捏了下,帶上門離開房間。

這一覺漫長悠遠,像是在看一場以年為單位的電影。

電影的序幕是小石頭被林壑予撿到,兩人在林家村一起長大,林壑予把曾經給林知芝的責任和感情全部放在小石頭身上,勤工儉學撐起這個小家。時光荏苒流年婉轉,兩個孩子漸漸成長為獨當一麵的男人,有共同的職業夢想,為共同的目標而不斷努力。

說起工作,也是一段曲折的故事。林壑予警校畢業後回到海靖,進入海靖市局,易時還在南宜讀警校,畢業後也想直接回海靖,結果因為海靖警局挪不出空位,便先留在南宜這裡發展。是金子放在哪裡都會放光,他優秀卓越的能力令南宜領導刮目相看,一轉眼四個年頭過去,好不容易海靖那裡有空位,南宜這裡卻不肯讓他走,卡著調令就是不肯放人。

無奈之下,他們隻能暫時維持以前的生活步調,要麼林壑予有空來南宜,要麼易時放假回海靖。幸好現在交通發達,南宜和海靖之間就是一趟高鐵的事,倒也沒有那種異地相隔的感覺。

畢竟僅僅隻是隔著兩座城,要比隔著兩個世界要簡單太多太多。

易時睜開眼,窗外已是明月高懸,儘管一身疲憊,混沌的頭腦卻清晰許多,所有的記憶差不多理順了,還剩下一些細節部分需要慢慢拚湊,或許再過幾天,就能無縫對接上了。

他從床上爬起來,全身黏答答的,迫不及待想去衝一把澡。林壑予正在廚房裡忙活,看見房門開了,招招手:“來,先把湯喝了。”

“哦。”易時走進廚房,一碗溫熱的薑湯端過來,嫋嫋熱氣混雜生薑特有的辛辣氣味,林壑予順手拿個勺子放裡麵,易時並不喜歡這個味道,眉頭蹙了下:“喝一半行嗎?”

“不行,全喝光。”林壑予的食指戳了下他的眉心,“你底子不好,生病的話又要鬨。”

兩頰“騰”一下燒起來,易時下意識低頭,怎麼“鬨”也想起來了——感冒發燒渾身難受,在床上打滾、發脾氣。他有點不敢置信,這會是自己做的事?肯定是從小一直被林壑予照顧,不知不覺就被慣壞了。

他一口氣把薑湯全部喝掉,被林壑予揉揉頭發以示獎勵,臉更紅了。

站在衛生間裡,紐扣一顆顆解開,易時脫掉襯衫,在鏡子裡看見光潔白皙的右臂,整個人怔住。他的手下意識從上臂撫摸到手腕,沒有凹凸不平的觸感,也沒有猙獰可怕的肉蜈蚣,曾經陪伴他二十年的傷疤不翼而飛。

它確確實實地消失了。

易時閉上眼,長舒一口氣,這一刻才真正體會到擺脫命運的輕鬆感。

二十分鐘後,易時帶著一身水汽出來,隻穿著短袖,又給林壑予教育兩句,不得不去房間裡換了件厚衛衣。有一種冷叫你家人覺得你冷,儘管他自己沒感覺,可雙手的確是像兩塊冰,林壑予搓了許久才稍稍升溫。

“你是什麼時候想起來的?”

“很早。”

“那為什麼我會這麼遲?”易時輕聲歎氣,“還是在抓趙成虎的時候,我以為又重新開始了。”

“我在升州市讀警校時見過連景淵。”林壑予從口袋裡拿出幾張折起來的A4紙,遞過去,“他說這是在他的辦公室裡找到的,我看到這些東西之後,就全部想起來了。”

易時打開那些A4紙,赫然發現這正是他所寫的時間表格、人名列表和推導圖。明明兩個鏡像世界已經徹底分割,為什麼還會有這麼重要的東西留存在連景淵那裡?難道他們依舊身處其中?

“彆緊張,連景淵特殊一點,據他所說,他和這些奇異事件很有緣分,以前也遇到過,這是他的問題,和我們沒關係。”

“那你為什麼不早點給我看?”易時的語氣有點埋怨,“早點看見,或許我也能早點想起來。”

林壑予沉默片刻,把他摟進懷裡:“那些經曆並不是好事,想起來也隻會徒增一些難以釋懷的惆悵。”

惆悵……唯一能讓他們惆悵的那個人,不知道現在過得怎麼樣了。

易時的眼眸裡透出哀傷,林壑予正是不想看見他這副表情,才會任其發展,能想起來就想起來,想不起來就算了。雖然這些記憶無可取代,缺少它的話兩人之間的感情並不完整,但比起這些,他更想看見的是易時無憂無慮的笑容。

“雖然見不到麵,但我相信知芝會過得很好。”易時說。

林壑予微笑,捏了捏他的臉頰:“能這麼想就對了。”

兩人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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