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0, 03:27,南宜市秦港巷21號,省人民醫院]

林知芝這一跤摔得並不重, 除了膝蓋留下一塊烏青,沒有彆的外傷。這點疼痛哪能和見到林壑予的激動之情相比, 她緊緊抱住哥哥, 細細哭聲哀怨婉轉,回蕩在空曠寂靜的青石小路上。

“彆哭,知芝,我回來了。”

林壑予摟著輕聲安撫, 他的襯衫被眼淚沾濕大片,內心五味雜陳。林知芝埋在懷裡, 不停問他去了哪裡、為什麼這麼多年沒有一點消息,他無法回答,隻能想辦法避開這個話題。

易時從口袋裡拿出一包餐巾紙, 全部遞過去, 林知芝哽咽著接過, 仿佛才注意到他, 怔了怔:“小易,你怎麼還沒回家?”

“有任務。”

“你出任務怎麼會和我哥在一起?”她驚疑不定地猜測,“你……你是不是想起小時候的事了?”

如果易時記起自己是小石頭,那他和林壑予在一起一點都不稀奇。從初見時起, 小石頭就像個小尾巴粘著林壑予, 林壑予失蹤時他甚至被重創到記憶缺失,終於再次見麵, 他隻會比自己更加激動。

“嗯,以前的事我都記得, 家裡的情況我也告訴他了。”易時說。

“既然什麼都知道,那為什麼不肯見我?”林知芝一臉傷心欲絕,“哥,你不要我了嗎?”

“說什麼傻話。是有一些特殊原因,我們……不方便見麵。”

林知芝盯著林壑予,細細觀察之下,她哥還是印象中的模樣,和二十年前幾乎沒有任何變化。他仿佛是掉進了時空裂縫中,歲月隻在彈指一揮間,沒有留下任何特殊的印記。

“哥,你怎麼了?”林知芝輕輕觸碰他的臉頰,“你一點都沒有變老,這麼多年去了哪裡?發生了什麼?”

“害怕嗎?”

林知芝搖頭,怎麼會怕呢,不論林壑予變成什麼模樣,都是她一直掛念從未放下的哥哥。原來剛剛的回避是怕會嚇到她,林知芝鬆一口氣,忽然想起自己已經容顏衰退,從小姑娘變成老太婆了,應該是她會嚇到林壑予才對,趕緊捂住臉,低頭往膝蓋裡藏。

“知芝,怎麼了?”

“……我這麼老了,是不是很難看?”林知芝吸了吸鼻子,“剛剛還哭成那樣,哥,你彆嫌棄我。”

一陣微風吹開了栽滿心田的梔子花。林壑予輕笑,摟緊她的肩頭:“沒有,你還和以前一樣明豔動人。知芝,不論過去多久,你永遠都是我最漂亮的妹妹。”

“真的嗎?”林知芝從胳膊裡露出一隻泛紅的眼睛。

林壑予和易時同時點頭,林知芝終於抬起頭,把眼淚擦乾,唇角彎了彎露出笑容。夜風刮過,她打了個噴嚏,林壑予立即想起她還是個病人,瞄一眼大衣裡麵隻有一件打底衫,連毛衣都沒穿,習慣性數落:“快立冬了,晝夜溫差大,你怎麼還穿這麼少?多大人了還不會好好照顧自己,漂亮也不能當飯吃。”

“穿的穿的,我也一把年紀了,哪還會隻要風度不要溫度啊。”

“那毛衣呢?”

“剛剛在病房裡太熱,就脫了。”

林壑予把大衣的扣子一顆顆扣起來:“馬上回去就穿上。你有過敏性鼻炎,冬天最重要的就是保暖,一感冒就會複發。”

終於又聽見熟悉的嘮叨,林知芝眼眶發酸,抱住他的胳膊:“哥,你能回來真好。”

三人回到急診大樓,救護車新轉來兩名車禍患者,傷情嚴峻,醫生護士忙得不可開交。林知芝皺起眉,往林壑予身後躲,本能躲避鮮血淋漓的場景。

林壑予的手擋在她的眼前,她輕聲說:“哥,我想回家,不想待在這裡。”

“醫生允許你回去?”

“嗯,水掛完就沒事了,隨時可以回去。”像是怕他不信,林知芝拉住易時的胳膊,“之前小易也在,他也聽到的。”

林壑予看了看時間:“盛國寧呢?他什麼時候來接你?”

林知芝也不清楚,之前盛國寧是說送過易時再過來,現在易時就在眼前,他卻不知道在忙什麼。

“電話也打不通是嗎?”

林壑予的語氣明顯降溫,林知芝趕緊幫老公說話,肯定是單位裡有突發狀況,在忙不方便過來,再把他敬業又顧家的優點大誇特誇,頭一次讓林壑予發現嫁出去的妹妹果真成了潑出去的水,也讓他感慨:她一定很愛這個男人,才會處處維護。

“哥,我已經沒事了,自己就能回家。”林知芝張開雙手轉了一圈,“對吧?能跑能走的,就不用麻煩國寧了,他單位裡的都是大事,耽誤不得。”

林壑予沉思,來不來接知芝回家倒是其次,若是盛國寧一直不出現的話,他們就要抓緊時間,直接去南宜機械廠了。現在距離爆炸案發生隻剩下兩個多小時,加上從這裡到機械廠的路程,留給他們思考的時間真的不多了。

走廊裡傳來陣陣呼聲,林知芝探頭看了看,從搶救室裡推出的病床蓋上白布,幾位家屬跪在地上慟哭,她不忍再看下去,關上門:“……我想回家,馬上就走。”

她對醫院有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小石頭燒傷住院那段時間,她在醫院裡見過太多的生離死彆,再加上林壑予一直沒有消息,每天提醒吊膽,生怕哪天蓋著白布推出來的就是她哥哥。

林壑予見她臉色不好,猜到是被外麵的場景刺激到脆弱的神經,說:“再打個電話給盛國寧。”

林知芝撥通號碼,這次是被掛斷,接著收到一條短信:【我現在在開會,稍後回複。】

這種客氣的說話方式一看就是快捷回複,林知芝遞給林壑予:“你看,他真的在忙吧,不然不會把我丟在這兒的。”

他能忙什麼,林易二人心知肚明——在處理小石頭,正把他帶去機械廠也說不定。

林知芝把毛衣穿上,理了理長發,說:“哥,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家裡有房間住。還有小易,你也回家,明天咱們一家人好好聚一聚。”

對麵的兩人都沒有答話,林知芝疑惑:“怎麼了?”

“抱歉,知芝。我們還有事情要去解決。”

林知芝怔了怔:“什麼意思?又要走?這次是‘你們’?”她拽住林壑予的袖子,“我們才剛見麵啊!”

個中緣由解釋起來太過複雜,三天三夜說不完,麵對她憂鬱困惑的眼神,林壑予柔聲道:“知芝,我離開這麼多年是因為一些特殊原因,現在回來也是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等一切都結束了,我會一直留在身邊陪著你。”

“不行,哥,你不能走,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了……”

眼看著林知芝的雙眼蒙上一層水霧,易時向前一步,輕聲說:“這次他不是一個人,有我在。我也不是那個無能為力、任人擺布的小孩子了,相信我,也相信林壑予。”

林壑予輕笑,手下意識搭在易時的肩頭,像是在傳遞一種信任。易時僅僅隻回應一個眼神,卻仿佛已經訴說千言萬語。

他們從眼神到動作都透露出一股默契感,形成的氣場像是一堵看不見的牆,將旁人隔開,隻有彼此能理解、看穿對方的所思所想。

那是她所不能加入的羈絆。

———

[10/30,03:31,南宜市長隆花苑]

已經到了後半夜,林知芝卻興奮無比,二十分鐘前,她被盛國寧帶到長隆花苑,從進門的那一刻就在尖叫:“哇!這個裝修風格!這個吊燈!這個電視牆!這個屏風隔斷!太好看了,全是我心儀的style!”

盛國寧哭笑不得,當然得喜歡了,這個家從裡到外哪一處不是她的手筆?

林知芝像隻活潑的小兔子,在三室一廳的屋子裡跑來跑去,連隨手拿起的裝飾品都愛不釋手。她回頭時眼眸裡盛滿感動:“這裡的所有裝修都和我以前畫的圖紙一模一樣,能看到它成為現實,我太滿足了!”

“你喜歡就好。”

“對啊,我肯定很喜歡,但對老人家來說不太能接受吧?”林知芝歪著頭,食指輕點下巴,“嗯……那個、在搞裝修的時候,我有沒有和公公婆婆鬨矛盾啊?”

“沒。他們很喜歡你,而且你的裝修計劃他們也很滿意。”

這句話水分太大。盛家父母的確是很喜歡林知芝,漂亮、聰慧又有靈氣,兒子單身多年找了這麼好媳婦兒他們甚是滿意。但當時婚房已經全部裝好,錢都花出去了,結果盛國寧來一句“我不喜歡,要重新裝”,把二老氣得一個月沒理兒子。

二次重裝是盛國寧自己掏的錢,盛家父母去看過一次,發現什麼都是林知芝拿主意,這才得知是林知芝住不慣,兒子滿眼都是她,主動背起黑鍋。為此盛家父母也愁了一段時間,婚姻關係裡這麼聽話以後會不會吃大虧?好在兩人結婚生子一帆風順,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孩子,夫妻間琴瑟和諧,裝修這點小風波也就過去了。

這些盛國寧都不想告訴林知芝,他隻想讓知芝感受到嫁給他的幸福感,婚姻中怎麼可能沒有雞毛蒜皮的瑣事?但隻要總體是幸福的,那麼這段婚姻就是成功的。

家裡的屏風隔斷和大大小小的櫃子上擺了許多照片,林知芝一張張看過去,笑得眉眼彎起:“安安好帥啊,個子高笑起來又陽光,我以前的願望就是生一個像他這樣的兒子!”

“對啊,他還是體育生,現在在遊泳隊。”

林知芝捧起臉:“啊啊啊真好,好想親眼見一見他!不行不行,萬一他嚇一跳怎麼辦?媽媽忽然這麼年輕了,哈哈哈……”

盛國寧在身後靜靜看著她,笑意溫柔。

目前為止,林知芝對什麼都很滿意,唯一覺得彆扭的是——易時真的是晚輩,他們收養的孩子,還是法律意義上的兒子。

這可讓她傻了眼,之前看到全家福時隻是有這種猜測,後來從盛國寧那裡得到證實,瞬間驚呆:天,他是我“兒子”,還是我嫂子?!這到底是什麼混亂的輩分關係。

“……誒,易時可真是個奇妙的存在……”林知芝對著兄弟倆的照片低聲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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