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時回到房間, 林壑予已經洗澡出來。他換上的還是一件白襯衫,款式和先前那件幾乎沒有區彆,隻是在袖口多了兩道裝飾橫紋。由於剛剛洗過澡, 黑發還未完全吹乾,軟軟趴下來, 劉海粘在額頭, 微妙削弱了五官的淩厲感。
“去了這麼久,我以為你回去了。”
“回去?”易時的表情起初是茫然,逐漸變得怪異:對啊,他和林壑予分開至少五分鐘, 還隔著上下樓,怎麼還能在這裡?
按照先前的經驗, 來到林壑予的世界,易時一直認為隻要離開他的身邊一定範圍,就會回到自己的世界, 這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包括之前獨自回房、洗澡, 都沒想在意這回事, 仔細一想, 可不是有很多次的機會離開這邊的世界麼。可他還安然無恙活生生存在在這裡,是不是證明他暫時也無法隨心所欲地回去了?
“是因為從水裡穿越來的嗎?”易時喃喃自語。
“可能吧,”林壑予笑了笑,“以後多嘗試幾次就能弄清楚了。”
易時可不想多嘗試, 在水下顛倒180度的感覺實在是不好受, 五臟六腑都仿佛錯了位,多來幾次可能真的會淹死。
現在的時間是淩晨1點半, 映射到自己的世界,是夜晚11點半。還不是前一天的, 而是今天當天的,相當於他這時候回去等於浪費一天時間。既然如此那還不如在林壑予這裡安心度過這段時間,趁這次機會把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儘量弄清楚。
林壑予見他的表情在一分鐘之內產生多種細微變化,最後回到一貫的平靜,便了解他已經調節好心態了。易時這一點很出色,纖細的身板裡蘊含的是堅韌的意誌和異於常人的心理素質,隨機應變的能力相當卓越,遇到任何突發狀況都能迅速冷靜、理智分析,不論放在哪個領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的某些表現比我印象中還要出彩。”林壑予說。
“是嗎。”易時反應平淡,用的是陳述的語氣,對彆人嘴裡的任何誇獎都無動於衷。他從袋子裡拿出紙筆,坐到床上,“開始吧。”
林壑予調整姿勢,和他麵對麵坐著。他一直很好奇易時打算做什麼,雙眼下意識盯著他的手,隻見他一手捧著本子一手拿著筆認真書寫,低垂的濃密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鼻梁側麵投下陰影。
美人如玉當如此。不知為何,林壑予腦中浮現的竟是這句,頭一次感覺原茂秋那個沒節操的家夥,偶爾也會冒出一兩句高品味的感歎。
很快易時便寫完一張紙,遞給林壑予。林壑予接過一瞧,好吧,字是鏡像顛倒的,不過方塊字的特性讓它不論處在哪個角度都能辨彆出來,隻是看起來怪異一些,理解還是沒有障礙的。
“還習慣嗎?”易時指了指便簽。
“嗯,能看懂。”
紙上列出的是南宜刑偵隊和海靖刑偵隊的名單,南宜也就罷了,林壑予畢竟不熟,可海靖市局竟然也隻有部分是眼熟的,有的名字甚至沒有聽過。
關於海靖這塊,易時列的很詳細,幾乎所有接觸過的警員全部寫上去了。彆看他性格冷淡,平時也不和人多接觸,可畢竟是刑偵隊出身,對個人信息相當敏感,加上記憶力超群,堪稱過目不忘,哪怕隻見過一麵,基本特征也能記住,怎麼樣都會在腦海裡留下印象。
所以當初第一次在小瓦房裡麵對林壑予,他才會感到奇怪。這個人居然沒在他的記憶裡留下一絲一毫的信息,連個背影都沒有,實在是匪夷所思。
“你認識的有哪些?”易時把筆遞過去,“圈出來告訴我。”
林壑予把名字圈出來,南宜的有“邵時卿”“喻樰”,看見“戚聞漁”這個名字愣了愣,特地重新去看隊列,確定是放在南宜的警隊裡,不由得感到奇怪:“這是我們海靖局顧法醫帶的徒弟,怎麼會在南宜?”
“十年前調來南宜,”易時淡淡道,“為了喻樰。”
“……?”林壑予實在是很難把這兩個人聯係在一起,為了喻樰?那個小鬼有什麼可圖的?
看林壑予的表情就能猜到,直男如他是肯定想不到更深奧的內情了。易時乾脆揭曉答案:“他和喻樰在一起。”
“是在喻樰成年之前還是之後?”正直的人民警察林壑予此刻腦子裡隻有未成年保護法。
易時微歪著頭,認真思考起來,半晌才回答:“應該是成年之後吧?喻樰和我同一所公安大學,從學校到市局都是單身,戚法醫十年之前才調到南宜來。”
林壑予點點頭:“那就好。”他想起顧焱的小徒弟戴副黑框眼鏡斯文乾淨的模樣,也放心不少,“戚聞漁靦腆又老實,多半不會做違法的事。”
這下輪到易時心情複雜,怎麼樣都無法把“靦腆”“老實”這一係列修飾詞和那個粗獷不羈、剖屍體不眨眼的老油條聯係在一起。時間就像一把殺豬刀,這二十年也不知道發生過什麼,把好好的青蔥少年摧殘成這副模樣。
他擺擺手,這兩人的八卦先擺在一邊。林壑予把認識的人一起圈出來,易時提醒一句:“年齡也標出來。”
一分鐘之後,便簽紙重新回到易時手裡。數字也是倒錯的,幸好他接受力極強,看多了也慢慢習慣奇怪彆扭的文字。
易時先看南宜這裡,閆潤平大約30出頭,這個年紀還沒成為後來審訊組的“鐵嘴老閆”;邵時卿剛參加工作;喻樰是初中生。他們幾人加上二十年的話,和現在的年紀相符。
再看海靖,劉晨毅和原康成了海靖的正副局,兩人的年齡距離退休不遠了;戚聞漁是實習生;宋蘋46歲,滕小娟41歲,最讓人意外的是張銳,他的後麵寫的是“已去世,享年49歲”。
“張銳是怎麼死的?”易時問道。
“癌症。年輕時候抽煙不知節製,肺弄壞了。”林壑予的語氣中暗含惋惜,又問,“他在你那邊是什麼樣的?”
“和我差不多大,很年輕。”易時指著“宋蘋”的名字,“對她有好感,把我當情敵。”
林壑予的表情幾經變化,後來忍不住肩頭縮了下,冒出一兩聲輕笑。他可以想象到張銳和易時針鋒相對是什麼場景,在他印象裡師父風趣幽默、不拘小節,什麼都挺好,就是那張嘴損點兒,年輕時就和劉晨毅不對盤,經常把陳芝麻爛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