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鬱巒換好了衣服, 正在梳發。
梳子被一隻手按住,細長的手指按在他的肩,聲音自身後幽幽響起:“娘給你梳頭吧, 好久不見了,以後怕是見到的機會更少。”
他拍拍那手:“是孩兒不孝, 以後定會常回家看望爹娘。”
說著要轉身, 卻被一阻:“彆動, 梳亂了。”
“好。”他坐端正,感受著母親為自己一縷一縷地梳發, 屋中悶熱, 他擦拭了一下額上的汗水,安安靜靜看著桌上的燈盞。
似乎是汗水過多了, 他漸漸覺得發上越發黏膩,想抬手摸摸, 梳子打上他的手:“不要亂動。”
他隻得又坐好,慢慢地,那黏膩感越發強烈, 好似有什麼在一滴一滴落在他的發上,他想抬手,但母親說了讓他不要動。
今日似乎分外悶熱,他的臉上也出了些汗,順著額頭劃過睫羽,迷蒙了眼眶,恍惚間, 竟看到桌上的銅色蓮花燈盞動了一下。
他懷疑自己眼花了, 忍不住抬手去摸。
方方抬手, 一滴東西落在手背, 他低眉看看,那是一滴油。
“娘……”他意欲擦掉油,但聽門外篤篤敲門聲,聲音急切,“哥,江尊者與你師尊他們都已到了,你怎麼還在這兒啊?”
敲門人是方蕪,她還推了推門,但沒推開。
方鬱巒轉過身:“啊,他們都來了,我這就去。”他慌亂站起,見母親以袖子遮麵,“娘您怎麼了?”
“無事,太熱了,我的妝都花了。”
“好,那您補一下妝,我先走了。”他捋捋頭發,拿起還沒戴上的發冠,“很順了,就這樣吧。”
何止順啊,過於油膩了,他一麵走一麵戴發冠,沾了一手油。
方蕪在門外向裡看了一眼,轉身迅速跟上他,聽著他淺淺抱怨:“我娘是不是用你們姑娘家的桂花油什麼的給我梳頭啊?”
她道:“桂花油可是香的。”
方鬱巒以手背在鼻子上一聞,蹙眉:“刺鼻,像是很廉價的那種油,娘偏心啊,你們用桂花油,給我用這麼刺鼻的油,還不如不用呢,等下我得去洗一下頭。”
隻是眼下沒時間洗,他找到江暮他們時,幾人正在那宴席旁的桌邊坐著,對麵是戲台,晚上要唱戲,梨香苑的戲班子都已到了,在台上忙著布置。
方老爺已招待過他們,今日客人諸多,又去招呼彆人了。
方鬱巒疾步走來,與他們行禮。
那頭上刺鼻的氣息充斥著幾人的鼻子,君若時道:“二師弟你是多久沒洗頭了?”
他有苦說不出:“是我娘給我用的劣質的油梳頭。”
“你們家好歹也是世家之一,你爹又是一城之主,卻是滿院子都是這種刺鼻的蠟油味。”君若時有話直說,“我看你們用的燈盞都是特彆定製的,一看就價值不菲,怎的燭火不舍得用好點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我爹怎麼回事。”
“想來是太忙了,不若你重新備些蠟燭,若不然,這晚上點燃起來,定是很難聞。”江暮道。
“是,師叔祖說得有理,我這就去。”方鬱巒點頭,“您們稍坐。”
他很快購置了幾箱品質精良的蠟燭回來,又去洗了一下頭,出來時剛好看見了母親笑盈盈走來,他迎上去:“娘的妝補好了,比白天更精致啊。”
“就你嘴甜。”方夫人道,“我哪裡需要補妝?”
方鬱巒一怔,腳步停了停。
對方回頭:“怎麼了,走啊,壽宴快開始了。”
“哦,好。”
華燈初上,城主府殿前宴席,各方來賀者齊齊向城主祝壽,歡聲笑語響成一片,一番相賀後,便有戲班登台,長袖一舞,引來叫好聲不斷。
許千闌對這些沒興趣,往身邊看看,竟見師叔看得津津有味,他又好奇,當真唱得那麼好聽麼?
可他認真聽了一會兒,仍覺得無趣,看那台上人唱戲,還不如多盤一盤手中劍。
無聊地甩著劍穗間,眼前微光一閃,竟是有一道傳音靈決落下,他隻道是師兄有什麼事情要問,打開來聽,周邊太吵,他放到耳邊聽,居然不是師兄,是個在哪裡聽過,卻又很陌生的聲音。
對方道:“許仙尊我是玄跡宗宗主。”
他眼前浮現了那玄跡宗主捋著長胡須的模樣,疑惑著他怎麼跟自己傳音,繼續聽下去:“仙尊,前些時日我這裡收到了翠錦城方家的靈決,聽聞您去了方家,特緊急將此靈決轉傳給您,請仙尊……留心。”
玄跡宗主前一陣子給各世家都傳了靈決,希望他們的子孫們能夠拜入玄跡宗,當時世家們都客氣地回複了,唯獨這方家沒反應,他還惱怒了一陣子。
大抵過了兩三天,方家才回複靈決,他還在惱怒中,心道方家如此高傲,這回複的約莫是拒絕的話,不想聽,連打都沒打開。
這靈決放了半個月,今日,他在整理時,不小心點開了這個已經遺忘的回複。
那回複靈決中,是方家家主的聲音,隻有兩個字。
玄跡宗主聽到,當即嚇得掉了手中的物件。
許千闌把這轉送過來的靈決點開,放到耳邊,聽得那二字:
“救命!”
他的瞳孔驟然縮緊,猛地抬眼看向堂上之人。
方老爺一身喜慶紅衣,容光滿麵,與敬酒者笑談著,在他身邊,方夫人亦溫和端莊地笑對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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