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的宅邸之後, 我發現隻有庭院中那一方殘棋遺留著陌生人的氣息,精致的二層小樓內所有的東西都如新的一般,絲毫沒有使用過的痕跡。這就奇怪了, 莫非有人隻在庭院中待著嗎?我不知道。
並無睡覺需求的我也無需按時睡覺,在他們並未表現出對我不食不寢的行為有任何異議時,我也懶得去裝什麼每天按時進食、按時睡眠的正常人類。因而,在夜深之時,我便趁著月色坐到了那一方亭子中。
環繞著小屋的結界也不知是如何設置的, 明明頭頂隻有一彎新月, 灑落的月光也淺淡到了極致,但庭院中的島錦沐浴著的月光卻明亮了數倍, 甚至能看到月光投射下來的花朵的影子。微風吹過, 一朵朵鮮妍美麗的島錦宛如身著紅紗的冰肌雪膚的舞娘, 在月色下翩然起舞, 點點螢火為其伴舞。一時間, 天上的星河竟像落入了此處庭院中一般,明明滅滅的萬點熒火顯露出一種虛幻到極致的美。
亭邊的池塘中,大多數錦鯉也睡了, 卻還有幾條調皮的錦鯉故意甩著尾巴濺起簇簇水花。在瑩白的月色下, 濺起的點點露珠猶如最上等的珍珠一般, 散發著柔和的微光。
白天在大哥攔下我刻意將烏鴉送給另一個自己的時候, 他便將烏鴉帶走了, 可如今烏鴉卻又回來了, 嘴裡還銜著一支島錦——一支罕見到與這滿院如蓮花般散落的島錦都不一樣的繡球狀島錦。
烏鴉的眼眸是深邃的紫色, 身上散發的氣勢比之白天與我交戰時更強, 這讓我更好奇了——他的本尊究竟強到了何種程度呢?
“不想殺我了?”沒有察覺到殺意,我慢條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棋子, 隨口問道,“你白天還一副與我不共戴天的模樣,怎麼如今還給我送起花了?”
說著我執起那一支島錦,其上流轉著與烏鴉身上相似的力量。這支島錦與庭院中刻意用結界維持著的永遠綻放的島錦不同,它的時光真真切切地停在了被摘下來的那一刻。
烏鴉沒有答話。
我也不甚在意,用手撥弄著島錦的花瓣,見它微不可查地震顫了一下,才將其放到桌上,身體往後一靠,隨意道:“一個連人形都修不出的小妖,你帶他來見我做什麼?”
“他想見你。”烏鴉低聲道。
好吧,大抵又是個與先前的我相熟的人。這猜想在下一瞬就被證實了。
“師父!”清脆的童聲響起,被我放置在桌上的島錦也應景地晃著枝葉,猶如孩童撒嬌般左右搖擺。
我懷疑我幻聽了……我怎麼可能收一個修習時空之道的小家夥為徒?我指著島錦對著烏鴉道:“如果我沒感知錯的話,你們的力量較為相似吧。這一聲師父稱呼你都比我應景。我教不了他,又怎會收他為徒?”
烏鴉扇動著翅膀,沒有絲毫回話的意思。
行吧,這位惜字如金,我也強求不了。我轉而將注意力轉移到桌上的小妖身上,可還不待我發問,方才因著我的話音陷入呆滯的小妖就哇的一聲哭了出來,還伴隨著一係列“師父你怎麼不要我了”之類的話語。
小孩子很可愛,前提是在他們不哭不鬨的時候。直麵了稚嫩的童音魔音灌腦的我對眼下的場景十分不適,可我也沒學過哄小孩的手段,反映到麵上就是我隻坐在原地看著那隻小妖哭泣。
我的不管不顧換來了小妖哭得愈發撕心裂肺的現狀,他哭得愈發厲害,我的耳朵也就越受荼毒,這就導致我臉上的神色愈發冰冷,周身的氣勢愈發沉鬱。我糟糕的心情被小妖敏銳地察覺到了,他便也哭得愈發傷心。
真是個惡性循環。我盯著在桌上滿地打滾,好幾次險些翻到地上的小妖無奈地想著。
落在亭子圍欄上的烏鴉看不過去了,跳到石桌上將那隻小妖護在翅膀下麵,低沉的聲音指責道:“千手扉間,你太過分了!阿元是你的徒弟,你怎麼能如此對他?”
“父,父親,嗝,不,不關師父的事,嗝……”即便哭得打嗝,那隻小妖也不忘為我說話。
隻不過他這個稱呼……“父親”?有點意思。我理直氣壯地指著那隻小妖對烏鴉道:“你聽見沒有,他自己說不關我的事。”
然後我一句話就把漸漸止住哭泣的小妖又惹哭了。
真不禁逗,還不如這隻烏鴉呢。
“千手扉間!”烏鴉將那隻小妖藏到身後,徹底張開了翅膀,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低沉的聲音含著止不住的怒火,無形的氣勢也向我壓迫而來。
好吧,我收回之前的話,這個大的也一逗就炸。
我向後靠在亭柱邊上,故作不解道:“叫我乾什麼?莫非你還想跟我打一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