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第三百七十八章(1 / 1)

血月高懸, 黑黢黢的森林中間或響起幾聲枯枝草葉被踏碎的聲音。林中屍骸遍布,灰黑色的泥土被血浸潤,散發出腥臭的氣味, 那是森林各處正在發生的殘酷殺戮遺留下來的。

倏地,泥土裡鑽出成片成片的樹木,虯結扭曲的根係以這片森林中的屍骸為養分飛速生長。遠處火光漫天,卻穿不透新生成的樹木垂落下的無數枝條,林中一片昏暗。

死氣在彌散, 血色月光幾乎凝成實質, 被催生出來的樹木枝乾微不可查地向下彎了彎,就連枝葉都微微蜷縮起來, 仿佛背負了無形的重壓一般。然而那些還殘留著餘溫的屍骸依舊被一重又一重催生出來的植物根係和自然枯萎的枝葉埋沒, 就連散發出的血腥氣味都沒有逃過成為植物養分的命運。

原本被如有實質的血色月光壓得微微彎曲的枝乾在有了養分補充之後頑強地頂著重壓繼續生長, 那些蜷縮的枝葉再次嚴嚴實實地將土地完全遮掩, 幾欲穿透森林的血色月光被擋在了森林之外。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戰場。

“血色月光籠罩之處, 即為吾等征戰之地。”這便是那些將身體藏匿在陰影中,向著森林中央高聳的巨木進發的族民的信條。

黑黢黢的森林與高懸的血月分庭抗禮,凝實的月光穿不透森林的阻隔。血月察覺到了這片土地的異常, 降下濃稠黏膩的血雨, 卻在下落間化作無邊無際的血色霧氣, 彌散在這片一望無際的森林中。

族民眼眸中的血色愈發深了, 他們身上散發的凶戾氣息強了不止一籌。仿佛聽到了統一行動的號角般, 他們不約而同地放棄了清理森林中阻攔著他們朝森林更深處進發的同類, 轉而一致全速奔向森林最中央直插雲霄的參天巨木。

這裡也是監獄。

一株巨木聳立在這裡, 龐大繁複的根係深深紮進這片土地之下, 根係所及之處即為森林主人力量覆蓋之所。

他從未出現,卻又無處不在。森林中每一顆樹木、每一株藤蔓是他, 行進間眼眸黯淡下來,對身前的同伴悄無聲息地揮下屠刀的族民是他,在地麵上匍匐蜿蜒的蠕動著吞噬新鮮屍骸的根莖是他,囚禁著我的看不清麵容的虛影也是他。

在久遠的過去,我自蒙昧之中蘇醒,在歌舞環繞中降臨,於牲醴供奉中化形,因族民的祭祀禮拜被刻下既定的命運:我,即為血色滿月之使;我,將帶領族民征伐天下。

然而,承載了族民最深最沉的期翼的我卻被祭拜之時突兀出現的森林所縛。曾經召喚我的族民消失了。在祭祀那日,他們化作了森林底下的累累白骨。

之後,森林覆蓋之地不斷擴張,試圖征服這片森林的族民前仆後繼地湧來,地底下埋著的白骨越來越多。直至如今,被囚於巨木之上的我目光所及之處皆為樹木,而生存空間一再被壓縮的族民也與森林打響了規模宏大的一戰。

我坐在被封住的窗格邊上,透過柵欄的縫隙看著下方森林中婆娑的樹葉。每一次樹冠的擺動都昭示著一位族民的死亡,可即便如此,我也能清晰地看到,自遠處、自森林外圍、自血月統治之地,向著森林中央不斷延伸的搖擺的樹冠,宛如一條緩緩向著中央巨木遊來的長蛇——族民在不斷推進,踏著族人的血肉。

高聳入雲的巨木上無數枝乾肆意向外生長又於最高處合攏,交織閉合出一方精巧的囚牢。囚牢外鐫刻著重重結界,阻隔了血月,也停滯了一切力量的流轉。

不,與其說是囚牢,不如說是一方被結界封印的房屋,我雖沒有多少記憶,但也本能地知道沒有哪個囚牢會備齊一切生活用具,甚至就連窗戶都隨意地開著。

“不要碰。”身後的虛影握住我想伸手觸碰血色月光的手指。

“你的結界隔絕了一切事物。”我抽回手指,指著巨木底下偶爾幾個躍上枝乾卻又很快被匍匐的根係拖下去的族民道,“能讓他們發瘋的月光透過結界也褪去了那令人癲狂的力量。”

“那也不行。”身後的虛影微微搖頭,聲音柔和下來,“這種滿是渾濁殺戮意識的東西你還是不要接觸為好。”

“你是誰?”我順著力道坐回椅子上,轉而對他的身份再一次起了興趣。巨木底下正在發生的戰爭無非是雙方傀儡的博弈,我反而對能與高懸的血月爭鋒相對的他比較好奇。

打斷降神的祭祀,抹消我回應族民的祈願,催生出一望無際的森林,蠶食血月的地盤,又將我囚禁於此,禁止我接觸外界汙濁的力量……

拜他所賜,我身上原應背負的命運早已改變,原定於我執掌的殺戮也流散在世間,這也是族民愈發癲狂嗜血的原因。在血月迫近之際,他們化作最忠誠最鋒銳的尖刀,勢必要迎回血月的使者,鏟除威脅著血月的因素。

“自己想。”含著笑意的聲音響起,黑色的虛影如同水麵上的倒影一般漾起漣漪,又在下一瞬凝實,“哪有讓彆人幫忙作弊的?”

聽起來我好像跟他很熟。我皺了皺眉,偏頭避開他伸過來的手,繼續問道:“你在等什麼?你的力量覆蓋這片森林綽綽有餘,怎麼還跟那些人玩什麼傀儡的遊戲?”

他明明有著能瞬間殺死那些族民的能力,卻不願意出手,反而隻催生出那些脆弱的枝條,隻間或蠱惑落單的族民,以此讓他們自相殘殺。而且我有一種莫名的感覺:他是故意的——故意讓戰火延伸到巨木腳下,故意讓血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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