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愛立有些摸不著頭腦地問道:“主任,您怎麼會提這個問題?是我哪裡做得不合格嗎?”
陳立嚴忙擺手道:“不是,愛立,你想岔了,你這次從青市帶回來這麼好的成績,廠裡定然是要表彰你的,咱們製造科這邊,你待了兩三年也清楚,梁婭等了好些年了,論資排輩,下一個都該是她。”
沈愛立聽到這裡,心裡一動,果然就聽陳主任道:“你先前搞的機械維修興趣小組,在齊部長和程廠長跟前,都很露臉,齊部長和我提了好些次,想讓你過去。先前我是怕耽誤人才,你對機械這塊,很有想法,但是你也知道,現在製造這塊不好做,比如你的三刺輥梳棉機,就沒能投產。”
愛立這兩年來的表現很好,在漢城紡織工業領域都小有名氣,他和齊煒鳴私下談過,等這次的報告會結束後,怕是其他廠都會向愛立伸出橄欖枝。
她不去紡織科學院,可能有地域和家庭方麵的考慮,但是放在漢城,他們國棉一廠就不具有這些優勢了。
他們可以拒絕毛紡廠和二廠這些單位,那如果是紡織工業局呢?
要想讓人心甘情願地留下來,怎麼也得表現一點誠意出來。
想到到這裡,陳立嚴和她攤開了說道:“你去機保部,我想最遲明年就能升到副主任。你又是黨員,政治前途上一片光明,等到齊部長轉崗,機保部不會有人比你更合適他的位置。”
畢竟,沈愛立在機保部很有人緣,對機械維修這塊,也有幾分天賦在,加上他和齊煒鳴、劉葆樑都很想讓她留在國棉一廠。
陳立嚴和她道:“這事,你好好想想,你要是願意,我再去和齊部長說。”
陳主任這番話,是真心實意為她打算,愛立忙道謝,陳立嚴擺擺手,笑道:“我和齊煒鳴都上了年紀,生產技術這一塊遲早都是你們年輕人的,以後可得好好做,我們都很看好你。”
其實,就他們製造科來說,從上到下,就沒有不喜歡她的,待人真心誠意,又能乾,又不耍心眼子。
這也是他和齊煒鳴想好好拉她一把的原因。
等從陳主任辦公室出來,愛立就去找序瑜說這事,看見序瑜正在看報紙,眉頭皺得死死的,也不由探頭過去看了眼,“什麼新聞啊?”
序瑜見是她,微微鬆了口氣,輕聲道:“你看,這裡頭說《罷官》這個劇本是一株毒草,可是先前這個劇本可是被大加讚揚的啊!而且這上頭怎麼還說劇本裡的‘退田’‘翻案’是資產階級反對無產階級呢?這劇本裡說的是封建時代的事了,這樣解讀有些過於牽強了些。”
沈愛立心裡一咯噔,她最近忙著照顧森哥,回來又繼續準備彙報的事,這幾天都沒看報紙,沒想到十年的序幕已然拉開了。
序瑜繼續和她道:“這是上綱上線,這頂帽子太大了,這個劇本創作者的前途,怕是就此中止了。這個風氣一旦開啟,搞創作的都得焦心了。”
愛立點頭:“是。”不僅是搞文藝創作的、搞科研的,就是搞經濟和生產的,都是一片倒。
序瑜說完以後,忽然想起來,問道:“你怎麼來了?是有什麼事和我說?”
愛立將陳主任的話,和她提了一下,序瑜笑道:“陳主任說的對,你現在這情況,去機保部挺好的,小姐妹你升得可比我快,等這事落實了,友誼飯店的大餐,可不能少。”
“行,當然沒問題。”
倆人又一起去食堂吃飯,序瑜忽然問她道:“鐸勻是不是走很久了啊?有兩周了吧?怎麼還沒回來,給你來信沒?”
“來了一封,說是事有耽擱,但是12月之前是一定能回來的。”沈愛立也沒想到,她都從西北回來了,鐸勻竟然還沒回來,她到家的那一天,發現留在書房裡的紙條還壓在龍鳳呈祥的梳子下麵。
還好周一她一到單位,小李就給她送了一封信來。
鐸勻說是海南那邊,還有一點需要交接的工作,最近吳清輝生病住院,這事就被耽擱了下來。
序瑜笑道:“那我的結婚宴,他怕是來不了了。”
愛立手裡的筷子一頓,輕聲問道:“已經定下了嗎?”
序瑜點頭,“這周日,28號,國營三飯店,沒有請很多人,父母的意思,就是兩家人在一起吃個飯,再喊一些近些的親戚。”
又和愛立笑道:“單位裡,我就準備喊你和鐘琪。”
今天已經是23號,愛立怔怔地點頭,雖然一直有心理準備,但是真的看著自己姐妹,走到這一步,她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握著她的手,好半晌沒有說話。
這時候,愛立忽然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仔細一看,發現是朱自健,正拿著飯盒找位子,對上她的視線,就朝她們這邊走了過來,等到近前來,笑道:“沈同誌回來了啊,咱們可是好久沒見了,大家夥都以為你會留在紡織科學院那邊了,都羨慕你的好運道。怎麼,那邊沒有留你嗎?”
朱自健先前就聽說,紡織科學院那邊有意調走沈愛立,他還羨慕人運氣好來,可是現在看到人回來了,自然而然地認為是紡織科學院那邊不想留人。畢竟那可是京市的紡織科學院,是所有紡織工業領域的技術人才,擠破頭都想進去的地方。
他想當然地認為,這一回沈愛立沒去成,怕還不知道怎麼鬱悶呢!
剛好最近自己給顧大山養的狗氣的,心氣兒很是不順,又知道沈愛立和那條狗關係好著,這遇到了,就忍不住刺人兩句。
沈愛立輕輕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比不得朱主任,進出咱們單位,和自己家也沒什麼區彆了,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廠子,是您家的呢!”
沈愛立這聲音可不小,一點都沒顧忌周圍還有人,先前藥粉的事,她就知道朱自健是咬上她了,和這人連虛與委蛇都沒有必要。
她這話說得太直白,一下子周圍的人都朝他們看了過來。
朱自健一噎,沒想到沈愛立這從青市回來,嘴巴還更厲害了,一張口就說他姐夫以權謀私。事實上,他姐夫一直對他耳提麵命,讓他在廠裡低調些。
特彆是最近一年,他和顧大山彆苗頭,鬨了幾回事兒,把他姐夫的耐心都耗完了,直接說不會再保他。他心裡有了幾分顧忌,以至於在顧大山跟前落了下風。
這會兒,麵上沒敢和沈愛立硬碰硬,怕回頭傳到姐夫耳朵裡去。隻陰著臉望著沈愛立,要笑不笑地道:“我剛是開玩笑呢,沈同誌可彆當真。”
沈愛立淡淡地道:“朱同誌說是就是唄!”轉頭和序瑜道:“回頭這食堂是不能來了,這朱同誌一不高興,還不知道我下回會吃到什麼東西呢!”
朱自健眼神一閃,不想上次他給王元莉藥粉的事,沈愛立竟然也知道。
一句話都不敢再說,慌不迭地走了。
沈愛立冷哼一聲,序瑜開口道:“這姓朱的就是一隻老鼠,最近和顧大山纏鬥得厲害,我看顧大山早晚把他給整走。你先彆管他,明天就是周三了,你的報告會準備得怎麼樣了?”
“還好,陳主任說這回有外廠的同誌過來,我下午再認真整理一下。”
沈愛立沒有想到,下午的報告會,司晏秋、曾一鳴、林亞倫、李明悟、卓凡和許青雲都過來了,幾人一進禮堂,就和愛立揮手。
因為有兄弟單位的同誌過來,廠裡為示隆重,就將報告會的地點定在了能容納幾百號人的小禮堂裡舉行,因為即將開始,愛立就沒有下台來,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
下午三點,報告會準時開始,陳立嚴做了開場介紹,簡短說了一下,沈愛立是怎麼被高速梳棉機團隊抽調過去的,又說了她在那邊的成績,最後道:“下麵的時間門,我們交給沈愛立同誌,由她給大家分享此次在多刺輥高速梳棉機試製任務中的一些經驗和心得。”
禮堂裡立即響起掌聲。
沈愛立由平行雙刺輥說到大小雙刺輥、斜向雙刺輥,最後才是三刺輥。每一個階段遇到的問題和難點都一一提了幾句,重點是分享他們解決問題的思路和方法。
她知道平行雙刺輥和大小雙刺輥高速梳棉機,現在很多廠裡已經開始在用,她們的研究遠沒有達到儘善儘美的狀態,要是遇到了她們先前沒有考慮到的問題,她和人家說一說她們的思路,說不準大家自己就能找到解決方法。
她的彙報結束以後,陳立嚴又問現場有沒有同誌想和她交流的,歡迎大家提問。
一時小禮堂裡就熱鬨起來,大家爭先恐後地提問。
司晏秋有些訝然地和曾一鳴道:“大家怎麼這麼興奮?”
旁邊的卓凡道:“愛立去的是頂尖的高速梳棉機研發團隊,這個團隊從來沒在漢城這邊抽調過工程師。”
曾一鳴也道:“而且愛立這次,分享的都是實戰的經驗,一點沒有摻和水分。她願意分享,大家自然想著多問一點技術問題。”曾一鳴都懷疑,愛立這稿子是不是沒給單位領導看過,一點都沒有藏私。
陳立嚴和齊煒鳴對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滿意。
這時候,忽然有個申欣紗廠的女同誌站起來,問她道:“沈同誌,據你所說,三刺輥自是比雙刺輥要好很多,那什麼時候可以投產呢?”
沈愛立溫聲道:“這個有些困難,因一些政策的調整,我們的試製任務提前被中止了,三刺輥高速梳棉機尚沒有投產的計劃。”
那女同誌有些不屑地道:“既然如此,這算不算一項未完成的項目,是不是不應該出現在你此次的彙報中?”
沈愛立皺眉道:“三刺輥梳棉機是沒有投產,你也可以當做這項項目難產了,但是我們做的研究和試驗,都是有數據記錄的,不是我憑空捏造出來的,我分享給大家的目的,是希望大家集思廣益,能夠一起推動華國紡織工業的進步。”
那女同誌聳聳肩道:“我隻是覺得,沒有投產的東西,大家都見不到,你放在這次的彙報中,是浪費大家的時間門。”
愛立真是被她氣到了。
還沒開口,就見底下的司晏秋“唰”地站了起來,大聲問道:“這位同誌,我並不讚同你的看法,你要是覺得浪費時間門,大可以出去,你不要張口就‘大家’‘大家’的,我們不想被你代表著在這裡欺負人。我覺得收獲很多,我很感激沈同誌這樣細致地和我們分享她的試製經曆,也感謝國棉一廠願意將此次的報告會開放給兄弟單位。”
李明悟也站起來道:“這是邢同誌個人的看法,不能代表我們申欣紗廠的觀點,我個人對此次的報告會寄予了很大的期待,而沈同誌的報告完全超出了我的預期,感謝沈同誌對試製過程中技術難點的分享,讓我受益匪淺。”
邢雲舒皺了皺眉,鼻子裡輕哼了一聲,雖然不服氣,但是這種場合,她到底也有些顧忌,沒有再開口。
陳立嚴看時間門也差不多,上台道:“感謝兄弟單位的同誌們撥冗蒞臨指導,也感謝沈愛立同誌的熱心分享,我和剛才那位站起來發言的男同誌一樣,都感覺受益良多。”
頓了一下,陳立嚴又接著道:“我們舉辦這次報告會的本意,是想督促我們廠的員工努力提高業務能力,向華國優秀的研究團隊看齊。沒想到,兄弟單位的同誌們對這次報告會也有興趣,這是我們國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