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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 最近有個從十萬山那頭來的混血……連殺了十數個高位魔族……”

“據說還是被人族下了絕殺令的,看起來有兩下子嘛。”

“半年前,那人先殺了偏城的城主,屠了一座莊園, 接著一路被追殺北上, 非但把追殺自己的魔族全都殺了, 還順手又殺了好幾座城的城主……”

“不過這回魔宮派了一位魔子殿下親自捉拿,怕是這個混血就隻能到這裡了……”

興奮的議論聲傳入蕭翊耳中, 他神色平靜地坐在窗邊,身前放了一壺北地出名的烈酒紅緞,隻是安靜地一杯杯灌著酒, 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

那一日他破境九轉後,毫不猶豫便殺了那城主和莊園內的其餘魔族,接著便被一路追殺,這半年來幾乎沒有合過眼, 始終都在不斷的廝殺中度過。

好在他如今已是九轉境,除了最開始還未適應力量,對魔族戰鬥方式也不甚了解, 因此而受過幾次傷,之後便出劍殺敵越來越嫻熟。

上個月開始, 凡是他路過的城池,都會有九轉境城主親自出手阻攔,有的甚至境界遠在他之上, 卻也被他一一斬殺。

同境界下,劍修無敵, 落河劍宗劍修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蕭翊知道很快就沒有那麼輕鬆了。

他還記得最開始那個城主的話。

“你未來的主人是北地魔君……”

這意味著魔宮早就知道了他的存在,卻始終不動聲色, 隻是引導著追兵一路給予自己壓力,就連追兵境界的不斷提升,也像是在有意壓榨著自己的極限。

這種一言一行都被他人觀察操控,如同養蠱一般殘酷競殺的方式,讓蕭翊很不舒服,但卻無能為力。

在北地,弱者沒有選擇的權力。

他用自己親身的經曆懂得了這個道理。

正如此刻。

“紅緞雖好,但一人獨飲,未免有些單調。”

有人一襲紅衣,搖扇輕笑而來,施施然坐在他對麵。

而在那人出聲前,蕭翊甚至沒有發覺對方的存在。

——來的人,境界遠在他之上,絕非先前那些廢物一般的大修行者。

他打不過對方。

蕭翊的身體驀地緊繃,隨後又很快放鬆下來,裝作無事一般仰首喝酒,冷冷地開口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不過是我正好也想喝酒罷了。”

那紅衣魔族漫不經心取過酒壺,為自己倒上滿滿一杯,垂首輕嗅,露出一臉歎息的神色。

“好好一杯紅緞,竟被釀成這般狗都不會看一眼的垃圾,真是該死。”

“就像這偏遠地方的廢物一樣,都是九轉境,竟然能被一個不過剛剛破境的混血連殺十一人……死了也是正好,你說對嗎?蕭翊?”

紅衣的魔族哼笑一聲,直截了當點破蕭翊身份,妖異俊美的臉上依舊掛著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卻驟然劃過一抹厲色,將杯中酒儘數向外潑灑而出,冷聲喝道:“怎麼,看不出我們有事要談?你們就比狗還不會看眼色嗎?”

四周圍忽地一靜。

下一刻,那些四濺而出的酒液化作殺機無限的利刃,刹那間破開每一個酒樓內尚來不及逃開的魔族咽喉,令他們儘數斃命當場!

一個魔族正欲破窗而出,卻被紅衣魔族揚手擲出酒杯,直直穿胸而過,將整個人都徑直砸入酒樓外地底,渾身抽搐著死去。

屍體的心口,斜斜插著一朵猩紅的玫瑰。

酒樓外的大街上霎時一靜,隨後所有人轟得一聲散開,再不敢朝酒樓看去一眼。

血色的玫瑰,是魔宮第十二位魔子殿下的標誌。

這位十二殿下是抱一初境,性情陰晴不定,殺人無算,翻臉無情,以奪人性命為樂。

沒有人敢引起這位殿下的關注。

酒樓內,在屍橫遍野的座旁,紅衣魔族卻是滿臉喟歎地輕抿著酒,神情愉悅地開口:“現在再喝這酒,果然要比先前好喝多了——”

他舉起酒杯,語帶深意地看向蕭翊:“蕭翊,你不想喝酒嗎?”

“喀噠。”

黑衣的劍修安靜舉杯,順從地與對方碰杯,在紅衣魔族滿意的微笑下一口喝儘了杯中的酒,神色有些蒼白。

方才眼前這個十二殿下殺人時,周身氣息毫無任何變化,而蕭翊甚至看不清對方究竟是如何出手的——

這也就意味著兩人一旦對上,他將沒有任何勝算。

他會被毫無懸念地殺死。

“臣服和順從,是身為弱者唯一的選擇。”

紅衣的魔族像是對蕭翊順服的舉動很是滿意,臉上露出些欣賞的神色,看著蕭翊的目光便如同在觀賞著一件漂亮珍貴的貨品。

評估他的用處,計算他的價值,而後決定他的生死。

“但這還遠遠不夠。”

紅衣魔族的聲音冷淡下來,冰冷無情的殺意向蕭翊沉沉壓下,屬於抱一境的威壓毫不留情釋開,逼迫著蕭翊臣服。

“我想要的,是完完全全歸順於北地,拋棄所有人族的一切,隻保留著魔族身份的混血蕭翊。”

“凡北地臣民,皆當向我跪拜行禮,若有不敬者,殺無赦。”

紅衣魔族冷酷地看著蕭翊,一字一頓地命令道:“要麼跪下,要麼死。”

……

……

“呃……”

抱一境全無保留的殺意與威壓沉沉壓來,令蕭翊覺得自己仿佛身在無儘的血色煉獄。

頭頂是漫天猩紅,腳下是粘稠的血水,身前身後皆是要取他性命的敵人,在這片天地裡隻有無窮無儘的殺戮與死亡。

不知前路,也沒有退路。

而他無法逃離,更無法戰勝這一切。

純粹的境界壓製令蕭翊毫無抵抗地陷入了紅衣魔族的小天地內,在這座小天地內,任憑他如何揮劍,也永遠無法突破源源不斷湧來的敵人。

希望過後,永遠都是更甚的絕望。

蕭翊機械地重複著出劍收劍,已不知自己究竟戰鬥了多久,有時候又覺得自己仿佛早已死去,隻餘下一具軀殼無知無覺地承受著這永無止境的折磨。

在這座血色的小天地內,隻有無儘的殺戮與死亡。

而唯一能帶他離開的,隻有不遠處那個端坐在屍山血海王座上的紅衣魔族。

對方微笑著看向他,伸出一隻手,指了指王座之下。

低低的暗語在蕭翊耳邊不斷重複,無數不同的聲音來來回回,都要他放棄抵抗,要他就此跪地臣服。

“隻要跪下,跪到王座腳下,順服地俯首跪拜在地,就可以活下去。”

“這沒有什麼,所有魔族都是這樣的……隻要跪下,就可平步青雲。”

“跪下吧,難道你不想變強嗎?難道你不想活下去,與你的師兄在頂峰相見嗎?跪到他的腳下,奉他為你的主人,從此你就能得到無上的地位與榮光——”

無數聲音彙聚到一起,如同威嚴不可違逆的諭令,於天地間回蕩不已。

“跪下,跪下吧——”

在這洪亮的聲音間,卻忽然有一道清遠安靜的聲音響起。

“從現在起,你便是我流雲巔的關門弟子。滄瀾天地,你不必跪我,更不用跪天,師父不在意這些,也便不用跪他的遺像了……”

“登大道,便是在逆天,既如此又何必臣服於天?而若天地亦無可畏懼,這世間又有何可懼?”

“問道即是問心,從今往後,若遇事不決,可問問你的心。”

……

……

“問心……”

蕭翊在混混沌沌間不自覺地低低重複著這兩個字,神情有些茫然。

“什麼是問心……”

——是問明心意。

記憶中,有人溫和地開口,不厭其煩地一遍遍這樣問著。

“你想要這樣做嗎?”

你想要隨我一起走嗎?

你想要學劍嗎?

你想要求取大道嗎?

——你想要跪嗎?

“不——”

蕭翊抗拒地開口,臉色蒼白黯淡,眼中卻漸漸有神采亮起。

——若不跪,便是死,你要跪嗎?

“我不想死……但我不能跪……”

若不跪便死,那便在死前用儘全力出劍——

這就是他的心意!

“嗡嗡!”

不行劍驟然高亢顫鳴不已,雪亮的劍光自劍尖躍出,驀然劃破血色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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