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玄道沉下麵色:“我請來的客人殺了門派長老, 你要我如何交待?”
許疏樓微垂臻首:“衛長老明知我中了情蠱,性情不穩,無法自控, 何必對我如此苛責?”
衛玄道被她這倒打一耙的行為氣得眉毛倒豎:“我苛責?我苛責你什麼了?”
許疏樓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淚水:“雖說衛長老要我把這裡當成師門一樣自在,可到底不是我的親師門,總是不同的。”
“……”怎麼你在親師門裡隨便殺個人是不需要被追究的嗎?
“我也不願令長老為難,”許疏樓滿臉的委曲求全, “既然如此,我走就是了!”
“等等……”
衛玄道和許疏樓大眼瞪小眼了好一陣,似乎是被氣得不知說什麼好。
但許疏樓清楚,他是在權衡利弊。
如果範芷還活著, 衛玄道必然要優先去保這位範長老。
範芷在師門裡的地位, 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她那種不分善惡的忠誠。這種無條件的忠誠是天賦強大如許疏樓也替代不得的。
但如今範芷已經死了, 衛玄道實在沒有必要為了她與許疏樓撕破臉。
畢竟許疏樓還有值得利用的地方, 範芷固然可惜, 但他的目的還未達成,目前也還沒到與無塵島徹底反目的時候。
他隻能歎了口氣:“算了,你有情蠱在身,遇到仇人著實不能自控, 等情蠱解了, 我再通知你師門, 讓他們按例罰你便是。對了, 你和範芷長老動手的時候,有沒有……察覺到什麼不對?”
許疏樓搖頭:“沒有, 殺得挺輕鬆的。”
衛玄道又深吸了一大口氣, 隻想立刻讓這廝離開自己的視線:“範長老的死因先彆對外聲張, 你先下去吧。”
許疏樓追問:“衛長老指的是什麼不對?”
“沒什麼, 隻是範芷長老前段時日受了罰,有傷在身,我想知道有沒有影響她的功力,”衛玄道搪塞道,“快回去休息吧,你一定累了,畢竟剛剛……殺了個人。”
衛玄道似乎完全不想與她繼續共處一室,許疏樓倒也不好強行留在這裡刺激他,隻能遺憾地回了房。
果然,接下來的幾日,他都沒有再叫她去正堂把脈,似乎打算對她采取眼不見心不煩的策略。
隻是許疏樓發現門外總是停著一隻赤風鳥,這是一種靈鳥,能口吐火焰,有著周身火紅的羽毛,不如白柔霜的九曜漂亮,但比九曜攻擊性要強上不少,對修士而言更為實用。
許疏樓清楚這大概是衛玄道派來監視自己的,但凡她有異動,赤風便可以高聲鳴叫示警。
它正蹲在高大的楓樹上,歪頭俯視著她。
許疏樓略作思索,從乾坤鐲中取出些魚膾勾引它。
衛玄道不想看到許疏樓,但仍很關注她的動向,除了赤風外還派了弟子每日過去探看。
第一日,有記名弟子來彙報:“師尊,許姑娘試圖用吃食引赤風下來,果不其然失敗了,不愧是您的靈鳥,赤風連動都沒動一下。”
第二日,弟子再來:“赤風吃了許姑娘的東西。”
第三日,弟子又來:“赤風被那許姑娘薅在懷裡瘋狂揉捏,滿臉的堅貞不屈!”
第四日,弟子還來:“許姑娘要煮東西吃,讓赤風幫忙生火,赤風的眼神似乎生無可戀,唉,它定是覺得自己為主人做了極大的犧牲。”
衛玄道氣得破口大罵:“我不想聽許疏樓這混賬摸靈鳥的動向!沒有大事不要再來報了!”
“……是。”
弟子悻悻退下,果然不報了,衛玄道隔了幾日沒有聽到消息,又有些不放心,自知始終把許疏樓這麼晾著也不是辦法,出去辦事路過時,乾脆拐過去看了一眼。
許疏樓正坐在楓樹下,赤風舒舒服服地待在她懷裡聽她拈著樹葉吹小曲兒。衛玄道清了清嗓子,呼哨一聲叫赤風過來,那隻弟子描述中“堅貞不屈、生無可戀”的鳥兒和許疏樓一齊轉過頭望著他,神色之淒楚,仿佛他是即將棒打這對兒苦命鴛鴦的大惡人。
“……”
赤風蔫頭蔫腦地被衛玄道拎走了,許疏樓心下難免譏誚了他的小氣。
而衛玄道許是覺得還是人力更靠譜些,第二日,負責貼身監視她的,換成了兩個小童,一男一女,都是十五六歲的模樣,身上的靈力低微且駁雜,是淩霄門的雜役,衛玄道特地交待了他們如無要事,無需上報。
衛玄道不怎麼來找她,他既不急,許疏樓也打算靜觀其變,此時樂得輕鬆,在院子裡支了個小爐灶,就著楓葉落霞的景色,給自己涮銅鍋吃。
有穀主衛玄道如此,靈寂穀的弟子作風可想而知,他們自認早已摒棄了這種低級的快樂,要麼已然辟穀,要麼每日磕辟穀丹,哪裡經受過涮這種誘惑?奈何許疏樓殺了範芷,凶名在外,實在沒人敢上前搭訕,大家隻能腳步匆匆目不斜視地經過,努力寧心靜氣。
這一日,忽有人在院門外駐足,好奇問道:“你在吃什麼?”
許疏樓抬頭一看,笑了起來:“蕭姑娘,這些日子一直未曾見你,我還以為你不在穀裡呢。”
蕭雅搖了搖頭:“師父不讓我見你,大概是怕你殺了我。”
衛玄道自然是知道蕭國帝女和許氏公主這份關係的,他對自己為數不多的幾名親傳弟子倒尚有兩分關愛之情,何況蕭國皇室每隔幾年就會給他送來一份大禮。在許疏樓殺了範芷後,他連忙派人去找蕭雅,叮囑她避開這間院子。要是不小心遇到,不要想著單打獨鬥,立刻喊人。
大概他是生怕許疏樓當場再表演一個“情緒不穩、無法自控”,把蕭雅也順手乾掉。
“可你還是來了。”
蕭雅抱著手臂看她:“範芷是自作自受,我怕什麼?”
許疏樓笑了笑:“進來坐?”
蕭雅未動:“我隻是來看看情蠱對你影響有多大。”
“一直站在門口可看不出,”許疏樓給爐子加了把火,“涮銅鍋嘛,正好要人多才熱鬨些。”
蕭雅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走到她身旁坐下。
許疏樓順手塞給她一副碗筷:“吃過涮銅鍋嗎?”
“以前在宮裡用過幾次,後來開始修習,就沒再吃過凡間的東西。”蕭雅原本不打算動筷,但許疏樓這麼熱情好客,她出於禮貌,還是挾了一筷子牛肉放入口中,瞬間一股鮮香熱辣在她口中爆開,她怔了怔,這可真是記憶中遙遠的味道了。
凡塵煙火,讓人忍不住想起少年時,自己抱著母妃的腿,哭著說不想去修仙的往事。
“那你比我自製多了,”許疏樓笑道,“我修行這麼多年了,始終放不下凡界這些東西。”
蕭雅又咬了一口牛肉:“放不下也沒什麼不好。”
“是啊,誰說修行就要斷了俗欲呢?”許疏樓用公筷給她挾了一顆新鮮鰱魚肉混了蝦肉搓成的丸子,“嘗嘗這個,很鮮,我嘗了一口就買了三大食盒。”
蕭雅點點頭,吃了幾口,突然問道:“你在哪兒買來的?怎麼感覺比我記憶中宮裡的味道還好?”
“倒也未必,”許疏樓又從乾坤鐲裡摸出一食盒羊肉,“隻是你太久沒碰過,乍一嘗到,當然覺得美味。”
“也是,”蕭雅感歎,“當年在宮裡嫌棄這嫌棄那的,誰能想到……”
話說到一半,她想起眼前人的身世,及時把話咽了回去。
許疏樓卻恍若未覺:“要不要烏雞卷?切成薄片的雞肉裡麵包了蛋液和牡蠣。”
“要,謝謝,”蕭雅咬下一口,忽然又問道:“怎麼你隻有肉類?”
“隻帶了肉,”許疏樓聳肩,“要不你給我拔兩根靈草來嘗嘗?”
蕭雅想了想,居然答應下來:“行,三師兄種的靈草隨便我用,我明天給你拔來些一起下銅鍋。”
許疏樓笑了起來:“這可真是牛嚼牡丹、暴殄天物了。”
蕭雅抿了抿唇,臉上終於也泛起一絲沒能壓抑住的笑意。
“你明日若有空的話,”許疏樓提議,“要不要和我一道去後山捉野靈豬?”
“捉豬?”蕭雅微怔,“做什麼?”
“烤來吃。”許疏樓言簡意賅。
“你怎知靈寂穀後山有野靈豬?”
“殺範芷的時候看到的。”
“……”一邊殺人,一邊盯食物,可真有你的,蕭雅想了想,有些遲疑,“捉豬,可是我不會啊。”
許疏樓拐帶乖乖女:“我教你,很有趣的。”
到底從沒去捉過豬,蕭雅心下好奇壓過了吐槽的欲望,點了點頭應道:“好!”
第二日清晨,她們在後山彙合。
衛玄道的三弟子也跟來了,他也姓蕭,卻與蕭雅並無親戚關係。他名為蕭如琢,其人生得豐神如玉,在山巔一立,有如芝蘭玉樹一般。
蕭雅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三師兄聽說我要拿他的靈草涮銅鍋,好奇想來看看。”
許疏樓心知他是擔憂蕭雅的安全,並未戳穿,三人很快盯上了目標。
野靈豬是一種很難捕捉的野獸,生得粗壯巨大,一頭能拱斷一顆大樹,偏偏跑起來又敏捷得很,三人捉了半晌,左圍右堵,卻屢屢被其跑掉。
蕭雅一開始隻是站得遠遠的,揮揮衣袖使出靈力阻住靈豬去路,但很快生出了些不服輸的心思,拋卻了矜持,咬著牙縱身上前撲住靈豬,卻被其後蹄一揚,踢飛了出去。
“師妹!”蕭如琢一驚,耳畔卻已經響起了蕭雅的笑聲。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