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其實也不見得有多麼信任薑乾青,但是很顯然,眼下他已經彆無選擇。
他雖然寡言,卻並不是一個傻的。如今的景況甚至都不需要如何去權衡,楊戩的心下便已經有了決斷。
他一把扯掉了那黑色的布條,因為用力過大的緣故,甚至是在麵上都留下一道紅色的勒痕。
但是楊戩卻根本沒有在意這些,他隻是死死的盯著對麵的那個“人”——或許也並不算是人。現在有了視野,薑乾青便能夠看到,那是一個與“人”的定義相去甚遠的奇詭的存在,周身都繚繞著黑色的不詳的魔氣,麵上生了八隻赤紅色的眼睛,身後有六根手臂。
對方的目光望過來,其中滿是垂涎的意味。顯然,正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他已然將楊戩視為了自己的盤中珍饈。
而隻需要這麼一眼,薑乾青便已經認出來了對方的身份。
這是“魔”。
昔年鴻鈞與羅睺在混沌初開的時候便已經為敵,而當盤古開天辟地之後,鴻鈞先一步入主天道,成為此世道祖;羅睺雖被打敗,但是以鴻鈞之力終究無法徹底斬殺,因此將其封印於西方苦寒之地,這也是西方物產不豐的原因。
薑乾青曾經化為佛國,立於西方之上。佛的誕生便是為了同魔進行鬥爭,而佛國恢宏雄偉,其坐落於西方,便是為了鎮壓萬魔。
而直到封神大劫之後,聖人再不得入此世。原本一直都在蟄伏、甚至是並不為普羅大眾所知的魔才在這個時候抓準了機會揭竿而起,抓住了大劫之後三教都被削弱了的這個空隙,強勢的入主和占領了地盤。
眼前的這一隻魔顯然是在路過的時候,嗅到了楊戩的血肉的味道,因此才會特意的過來。這倒不是什麼非常值得意外的事情,畢竟楊戩的身上流淌著一半再正宗不過的仙家的血脈,無論是於魔還是妖來說,都是大補之物。
這一隻魔當然不可能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誠然,在楊戩摘下了原本用於遮眼的布條之後,當看見他眉心的第三隻天眼,這一隻魔的確是心下覺得極為不妙的。畢竟這等生來便伴有的異象,證明對方應當是來曆不凡天資卓絕的存在,若是能夠順利的成長下去的話,日後必然會成為一方聚魄。
因為那是來自於天道的明明白白的、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寵愛,代表著天道將一部分的氣運和一部分的機緣放在了他們的身上,而那些生來便與常人不同的異象便是標識。
可是那又如何?
這一尊魔露出了非常邪惡的笑容,心想,無論日後將會有多少的能耐,也都做不得數了。
因為他今日便會在這裡將這個小子吃掉,然後將對方化作自己的盤中餐。
薑乾青與楊戩之間並無任何的契約,因此不能夠像是當初與哪吒共存的時候一樣,輕易的借用對方的身體來施展自己的力量。
這也同樣導致了此世界當中的世界法則對他的壓製在最嚴苛的程度,稍有不慎都可能會被天道發現薑乾青這個偷渡的外來者,進而——驅逐便都還隻是輕的,中一些的話,說不定便直接將他的靈魂都一並絞碎了。
所以,他必須非常謹慎和小心的來麵對這個局麵,並且計算好能夠調用的力量究竟有多少、應該控製在一個怎樣的範疇之內。
這一隻魔覺得有些不對。
他麵前的少年原本應該像是引頸受戮的兔子一樣,顫巍巍的發抖,等待著被斬下頭顱、成為他口中的血食的命運;然而現在,兔子抬起臉來,從柔軟漆黑的額發下露出來的是一雙老虎的眼睛,其中閃爍著屬於掠食者的凶光。
有那麼一瞬間,這隻魔幾乎想要拔路
而逃。但是他終歸還是硬生生的忍住了這樣的欲//望,並且在心底暗暗的唾棄。
怎麼會生出這樣的想法來?
那不過隻是一個空有血脈卻無力量,懷揣著寶山但根本不知道如何使用的小崽子罷了,若隻是這樣對視了一眼便覺得惶恐可怖的話,那麼他乾脆也彆玩了,還是直接回去魔界裡麵洗一洗,把自己沉血河算了。
於是那生出來的片刻的警醒就這樣被其本人所刻意的給忽視掉。他朝著“楊戩”伸出手來,速度極快,甚至根本都沒有來得及反應便已經逼至了麵前,一隻手狠狠的掐住薑乾青的咽喉,將他整個人都摜在地麵上按住。
八隻猩紅色的眼睛都一起盯住了薑乾青,大張的口中露出了密布的尖銳的獠牙。魔的爪子鋒銳異常,如今為了能夠控製住自己抓到手的獵物不逃走,用上了些力氣,那尖銳的指甲都刺穿了衣服,深深的紮入了幼童胳膊上的肉裡。
但是薑乾青並沒有因此而做出什麼反抗,他正在爭分奪秒的去熟悉楊戩的身體。
雖然此先從來都沒有接觸過修仙,但是楊戩的身體裡麵畢竟還有一半的來自於僅以血脈來說,也足以稱得上是頂尖的那一批的血統。這一份沉澱在血液的最深處的力量這麼多年來都在楊戩的身體內靜靜的流淌著,毫無存在感,但是並不代表他們真的不存在。
“你能感受到嗎?”薑乾青問,“這些力量。”
他依靠自己強大的靈魂力量去驅使楊戩血脈中的力量,讓它們從原本的溫吞平緩逐漸的動起來,最後在血管和經脈當中奔騰翻湧,像是凍結了許久一朝化凍、洶湧的呈現出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的川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