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
這是遠比凡人的——讀書也好, 嫁娶也好,進官加爵也好——是其他的任何方式都無從去比擬的登天路。
即便是目不識丁的三歲孩童,也應該明白“修仙”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分量, 至少薑乾青是這樣認為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即便他已經拋出來了這樣的籌碼,楊戩看起來卻並不上當。會被外人趨之若鶩的修仙在他聽來,似乎並不比自己手中正在做的活要具有吸引力多少。
薑乾青的表情逐漸變的難以言喻了起來。
好半晌之後,在確定了楊戩的確對他所說的沒有分毫的興趣, 薑乾青忍不住便又開口了,這一次聲音裡麵都帶了些驚訝。
“你對修仙不感興趣嗎?”
可能是他一直聒噪,也委實有些凡人, 又或者是剛割到一把不錯的草, 讓楊戩的心情微微舒適。
總而言之,這一次,薑乾青至少得到了回答。
“我對那的確沒有什麼興趣。”小孩兒說,“我已經是怪物了, 不需要再有更多的讓父親和母親覺得不快的地方了。”
薑乾青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的荒謬。
日後的清源妙道顯聖二郎真君,整個封神大劫當中最為出彩和引人注目的存在之一, 闡教第三代弟子中當仁不讓的首徒, 在他的幼年的時候,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
薑乾青甚至都忍不住開始憂慮, 如果真的按照眼下的情況去發展的話, 那麼楊戩難道會像是任何一個普通的凡人一樣,就這樣生老病死的度過短短的幾十年, 然後相似流星一樣的從這個世界上麵隕落嗎?
他為了這樣的猜想而沉默不語。
他既然安靜了, 楊戩本也不是會和他多搭話的性子。一時之間, 隻能夠聽到鐮刀割草的時候發出的聲音, 再便是耳邊刮過的、呼呼的風聲。雖然並不是說完全沒有聲音,但或許比沒有聲音的死寂還要來的更為沉悶和可怖。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大概一兩個時辰之後,楊戩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約莫是背簍已經裝滿了,又或者是要割的草業已足夠。總之,他稍微的收拾了一下,隨後便準備回家。
這依舊是一段沉默的路。
這一次,當楊戩回到自己的家的時候,已經不再是隻有他一個人。院子裡麵亮起來了燈火,即便是眼睛上蒙著厚厚的黑色的步,那點光也依舊是透過布條傳遞了過來,讓眼前出現了幾處暖黃色的光圈。
有男人的聲音響了起來:“二郎,你回來了?”
薑乾青聽到楊戩喊了一聲:“爹爹。”
那被稱作父親的男人走了過來,接過他的背簍,又伸出手,揉了揉楊戩的頭。
“二郎的眼睛不好,不必強行外出,還是多待在家裡麵的好。”男人的聲音裡麵帶著關心與擔憂,“你莫要聽你叔叔伯伯的閒話……爹是願意養你的。”
楊戩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從那屋內,則是傳來了女子的吆喝聲:“夫君,二郎,在門口說什麼呢?且進屋子裡來,擺飯了。”
男人便伸出手來,牽著楊戩的手,朝著屋內走去。隨後便是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但是又帶了些溫馨的相處,也算得上是其樂融融,至少薑乾青並沒有聽出什麼不對來,也沒有覺得這一對父母有什麼虐待苛責楊戩的地方。
可是這無疑讓人更加的無法理解了。
若是家庭和睦、父母恩愛,楊戩是怎麼養成了這樣一幅性子,又為何要以“怪物”來自稱?
薑乾青心下覺得怪異,便打定主意,還是應當多觀察一些時日,便暫且也沒有出聲。
這一頓飯便平平淡淡的過去了。楊戩並沒有同自己的父母提到,今日有未知的某個人落在了自己的身體當中,對方生的唇紅齒白麵容精致,開口便是要教他修仙,仿佛薑乾青從來都不曾存在過一般。
晚飯過後,楊戩便同父母說了一聲,自去他的屋內睡下。一切都顯得如此的普通、尋常,如果不是因為知曉他是楊戩、並且親眼見到了他眉心的第三隻眼睛的話,薑乾青都會疑心自己是不是找錯了人。
之後的日子裡麵,薑乾青就像是一個沉默的壁花一樣觀察著楊戩平日裡麵的生活,想要弄明白那種讓他覺得不對的詭異感究竟是從哪裡出現的。
他既然不出聲,那麼楊戩便也就當他不存在。除了每個白日的醒來、以及晚上睡覺之前,在進行洗漱的時候,他會在洗完臉之後,睜開自己眉心處的第三隻眼睛,長久的注視著水麵當中的自己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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