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番外二:清道夫紀事(二)(1 / 1)

傅問渠的遣返計劃折戟沉沙了。

因為當他扛著麻煩的仿生人先生來到龍牙公司時,才發現對方已經察覺到了自己的入侵痕跡,正在大張旗鼓地搜查。

他扛著人,原地向後轉,原路返回。

自始至終,仿生人先生都很安靜,不吵不鬨,忠誠地接受著來自傅問渠的一切贈予,包括那“被拋棄的命運”。

傅問渠扛著人一步步往回走,邊走邊和他說話:“哎,來的路上給你想了個名兒。”

仿生人先生歪著頭看他,呼出的溫熱氣流搔著他的側頸:“您說。”

傅問渠挺得意地一晃腦袋:“方鑒開。”

半畝方塘一鑒開,和自己的名字恰好嵌在同一首詩裡。

傅問渠幾乎要佩服自己的文藝了。

方鑒開想了想:“……開……開房間?”

傅問渠嘖了一聲:“小小年紀不學好,滿腦子都是什麼東西——哎,你被研究出來多久了?”

方鑒開:“抱歉,不知道。我的回路係統相當於25歲的人類雄性。”

傅問渠:“比我小啊。那就叫問哥。”

方鑒開點一點頭,被他頭上腳下地扛著,仍然乖巧溫和:“問哥。”

一連解決了名字和稱呼兩大難題,傅問渠把方鑒開物歸原主的心思也跟著淡了很多。

至於讓它乾什麼,傅問渠打算回去之後,慢慢打算。

傅問渠作為殺手,從不是個自閉冷淡的性格。

相反,他幾乎可以算是個話癆。

可惜他打交道最多的,往往是死人。

傅問渠推己及人,希望自己死時也希望得到永恒的靜寂,而不是一個派來殺他的人,在他麵前長篇大論,所以在執行任務時能很好約束住自己的嘴巴。

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可以任由他發揮的乖乖崽,傅問渠想說的話越攢越多,蓄勢待發,幾乎要彙作一條滔滔不絕的江流。

傅問渠問他:“你平時吃什麼?”

方鑒開:“機油可以。人類的食物也可以。”

傅問渠:“嗨呀,那我給你點錢,你自己覓食吧。我三餐可沒個點。”

方鑒開:“那對胃不好,我給你做。”

傅問渠嗨了一聲:“謝謝謝謝。”

方鑒開認真回應:“不客氣不客氣。”

傅問渠既然沒有一個家,那就必須要在居住品質上下功夫,住的地方都挺昂貴,往往配備有小廚房,但傅問渠從來不用。

他隻是隨口一說,誰想第二天早上,他就被一陣煎炒烹炸的熱鬨給吵醒了。

圍著圍裙的方鑒開,正在爐灶邊團團轉著忙碌。

他迅速進入了角色,忠實地執行著一個家政仿生人的應有職能。

傅問渠沒起身,趴在床上,看他有條不紊地忙前忙後,為自己翻炒出一個煙火人間。

……這種感覺實在不壞。

然而,傅問渠在美食上的品味相當低下。

捧來山珍海味,他覺不出好;捧來一鍋焦炭,他湊合湊合,也能吃。

對於方鑒開送來的第一頓飯,傅問渠嘗了一口,久久地沒有說話。

它的手藝,的確是夠標準的了,大概是用無數菜譜喂出來的好手藝。

但傅問渠卻犯了難,不知道在正常的美食體係裡,自己該怎麼評價這頓飯。

方鑒開卻沒有對他的評價有所期待,隻是自自然然地站在一邊,垂首待機。

傅問渠對著麵前一比劃:“坐下。”

受了這個指令,方鑒開才乖乖坐下,然後就沒有後續動作了。

傅問渠:“吃飯。”

兩個人相

對而坐,捧著飯碗,各自進食。

傅問渠偶一抬頭,發現方鑒開正從飯碗上方靜靜望著他,目色沉默且溫柔。

傅問渠一挑眉:“看我?”

“看你喜歡吃什麼。”方鑒開坦蕩答道,“我好調整菜單。”

它既然直來,傅問渠就直去:“費那個事兒乾嘛?我沒什麼愛吃的。”

方鑒開說:“以後總會有的。”

這句話說得有意思。

傅問渠咂摸咂摸,覺得這好像是一種許諾,類似於天長地久,卻比天長地久更踏實。

他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捏了一下方鑒開的臉:“看看,看看我撿了個什麼會說話的寶貝回來?”

方鑒開被他揉搓得有些無措,睜著紫色的瞳孔,靜靜看他。

揉過後,傅問渠就收回了手。

他隻是姑且一說,方鑒開姑且一聽就行。

他的好聽話說得走心,同時又不是全然的不走心,因為對象不是人,沒有心。

吃完早飯,傅問渠就開始著手穿戴。

洗完了碗的方鑒開問:“我應該乾些什麼呢?”

“今天有個任務,等我回來。你……”傅問渠束好腰帶,攏出一把線條漂亮的腰,“在這裡等我,想乾點什麼就乾點什麼,彆出門。晚上回來帶你換地方住。”

方鑒開擦著手,應道:“噢。”

傅問渠走上前,打量了一下高個子的方鑒開,勾了勾手:“頭低下來。”

方鑒開馴從地垂下頭。

傅問渠動手揉亂了他的頭發。

發質很軟,頭皮裡散發著淡淡的熱力和茉莉花香。

真像個人。

傅問渠心裡很滿足,覺得自己給自己偷了個伴兒。

幸虧那不是個人,是個做得很精致的假人,不至於成為他的牽絆和煩憂,節省了他許多的麻煩。

龍牙公司的人也自此銷聲匿跡,不提還錢的事情,也不提讓傅問渠歸還方鑒開的事情,即使方鑒開身上,其實帶著龍牙公司很多未發表的核心機密。

——傅問渠既然能夜潛進他們的核心部門偷盜,當然也能潛入到他們的住宅來,抹他的脖子,摘他的腦袋。

傅問渠的本事他們見識過了,再厚著臉皮上門討要,那不是給臉不要的問題,是找死的問題。

自此,傅問渠養下了方鑒開。

方鑒開每天的活動空間極其固定,隻有不斷更換的賓館房間。

它每天的任務簡單,且十分有限:把賓館房間打掃乾淨,以及把傅問渠前一天買回來的東西烹飪成熟食。

前一件事,它甚至可以不必做,自有酒店或賓館的清潔人員來打理。

可傅問渠每一次回來,房間內都纖塵不染,被罩上更是連個褶皺都沒有。

傅問渠站在門外探頭探腦,笑道:“好這地啊,我都不知道從哪兒下腳!”

方鑒開不好意思地站在牆角,對他彎著眼睛微笑。

不同於毫無存在感的傅問渠,方鑒開的長相實在太亮眼。

於是傅問渠總會為它采購各式各樣的假發和美瞳,方便出行。

可回到屬於他們兩個的旅舍天地時,他就會一把搶走方鑒開的假發,讓它一頭柔順的長發沿著肩膀披散下來,像是一瀑銀河。

方鑒開回頭看他,於是那眼睛就成了銀河中最明亮的星辰——睫毛也是銀白色的,是繞著星係旋轉的星環。

它的反應總是慢半拍。

從殺手的角度來看,簡直是一無是處。

它需要時間,才能反應過來,這是某種惡作劇。

方鑒開慢吞吞地笑出了聲:“……問哥。”

傅問渠摸一下他的發尾

,由衷感歎:“漂亮。”

算起來,方鑒開應該是傅問渠打交道最久的一個人——卻也不能完全算人。

他曾經琢磨了很久,要如何對待它。

得出的結論是,像對人一樣對它。

儘管它的一切情感反饋都是經過精心計算的最優解,即使傅問渠投注入再多的感情,也注定是一場獨角戲。

但在這之前,傅問渠連演一場獨角戲的心思都沒有。

他想,機器真好,不會動心。

那自己當然也不會對機器動情。

他們不過是兩隻貓,彼此依偎,彼此取暖,興來交歡,興去分散。

這正是各得其所,各取所需。

方鑒開的廚藝,在這樣“各取所需”的日子裡,獲得了確鑿的進步。

傅問渠第一次發現,自己在米和麵中更愛吃麵,在香蕉和蘋果中更愛香蕉,在辣和甜中更嗜辣。

這是方鑒開一頓飯一頓飯試出來的結果。

花了上千頓飯的心血,就摸索出來了這些個小規律。

但傅問渠仍然是個沒有明顯偏好的人,沒有麵,飯也很好。

他笑著對方鑒開說:“看看,白琢磨我了吧?我這人很隨便的,什麼都行。”

方鑒開回答:“不是。”

它的機設大概是惜字如金的,傅問渠密密匝匝地說上十句,它頂多乖巧地應上一兩句,或者乾脆是溫和地點點頭,表示自己在聽。

正因如此,傅問渠更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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