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灼穿著高領毛衣遮擋頸部,倒提著單飛白的鋼鐵脊椎,麵沉如水地來到了閔旻的工作室。
閔旻正在吃自製糖水,見他來了,端著碗站起身來:“來晚了啊,都分完了。”
寧灼“嗯”了一聲,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閔旻視線下移,注意到了寧灼手裡提著的脊椎:“……什麼東西?”
寧灼:“單飛白的脊椎骨。”
閔旻愣了愣:“脊椎抽出來了?……那他人呢?”
寧灼:“關起來了。”
原本臉上蓋著一本書,躺在一旁小憩的鳳凰猛然翻身坐起,看向寧灼:“為什麼?”
寧灼:“……”
他總不能當著她們的麵說,單飛白聽不懂人話,非要弄到裡麵,自己揪著他的領子把他捆起來後,在洗手間裡扶著牆咬牙弄了半天才折騰乾淨吧。
“他發了瘋。”寧灼冷靜道,“有數據入侵,操控了他的脊椎。”
閔旻神色一凜:“攻擊你了?受傷了沒?”
遇到事情,她第一反應還是豎起渾身的刺,回護寧灼。
寧灼乾淨利落道:“沒有。”
他把那段還帶著單飛白體溫的脊椎往前一推:“把裡麵的臟東西清理乾淨,對了,把於是非叫來和你一起乾。以後再出現這樣的事情,就是你們兩個的過失。”
閔旻凜然:“……知道了。”
見他轉身要走,鳳凰著急地緊趕兩步,抓住了他的胳膊,往後一拖:“寧,我們老大怎麼樣?”
她敏銳地察覺寧灼的腰部肌肉一僵,動作不大自然地扭過半副身子來,靜靜望向她。
鳳凰心中一寒,在他的氣場震懾下,下意識地放開了手。
寧灼:“他不會死,操控他的人會。但他對我下手,我不管他無不無辜,一定要懲罰他。你聽得懂我的意思?”
鳳凰垂下手:“聽得懂。”
寧灼:“哦。”
見寧灼要向外走,鳳凰還是有些不甘心,問:“可他被關在哪……”
回應她的是響亮的關門聲。
鳳凰看向閔旻。
閔旻無奈地一聳肩:“彆看我,你也算半個醫生,單飛白肯定傷著他了。我雙手雙腳支持把他關起來,打一頓……”
注意到鳳凰的眼神,她把真心話咽了回去:“……就有點過分了。關兩天還是可以的嘛。”
鳳凰無話可說。
看他走路的姿勢,寧灼八成是傷著腰了。
無可奈何下,她也隻得認命:“我去叫於哥。”
“去吧。”閔旻活動了一下肩頸,將手掌覆蓋在了頸後,“我把我姐叫出來。”
……
寧灼回到房間,無視了一屋子的狼藉,倒在床上,將單手搭上了額頭。
額頭乾爽冰冷,糾纏了他數日的高溫隨著那人的抽離也隨之消失。
寧灼想,這是一場鬨劇。
單飛白喜歡自己,寧灼確認了。
可那又怎麼樣?
他們睡了一覺而已,他和自己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還真的能在一起不成?
寧灼的手橫搭在額頭上。
因此他無從去感知到麵頰的微燙。
將心事打定後,他翻身坐起,強忍著腰部的刺痛,拿起了“調律師”給他的情報盒。
從中取出紙條,重溫了那幾個地名後,寧灼將紙條隨手拋到了牆角的垃圾處理器。
他邁步欲出,餘光一動,又瞥見了地上滾落的橘子。
他心中一澀,說不出此刻自己是什麼心情,拿起橘子,就要效仿紙條,全部扔到垃圾處理器裡去。
五分鐘後,寧灼穿戴妥當,拉開房門,向外走去。
三個好橘子,被寧灼整整齊齊地碼放在了床頭。
……
本部亮正跟在一群流浪漢身後,目光呆滯地望著一輛遠遠駛來的無人垃圾車。
那輛垃圾車馬上就要把一鬥廚餘垃圾,卸到他們眼前這個十英尺見方的大型自動粉碎池裡。
接收到垃圾後,粉碎池會提前預熱1分鐘,隨即自動啟動。
他們幾十號人,都要搶在這一分鐘內,從粉碎機裡搶出勉強可以下咽的食物。
在這個廚餘垃圾粉碎點,每天會來15輛大車。
他們要在這15分鐘內,搶出來一整天的口糧。
本部亮摘下眼鏡,拎起汙漬一片的衣角,艱難地抹了抹鏡片,卻也隻抹出了一小片清亮的視界。
在被開除後,本部亮還是帶了些家資出來的。
他滿以為,憑著自己的能力,不難找到一份工作,再謀一個東山再起。
可本部亮過慣了上城區人的生活,全然不知道,想要從下城區往上爬,難度堪比登天。
他連那些手握像樣資源的人的邊都摸不到,隻會被保安暴力驅趕出來。
電話也完全打不通——有部分人的通訊是完全屏蔽了下城區來電的,係統很容易會將其識彆為詐騙電話。
他原本留給自己的養老錢,也被下城區的流氓搶劫了一半,被小偷竊取了一半,連他裝著十幾副高級眼鏡的箱子,被他枕在腦袋底下,一覺醒來也沒了蹤影。
本部亮是眼睜睜看著自己墮落到這樣的地步的。
可他已經沒了選擇。
下城區的人,最缺的就是“選擇權”。
無法,本部亮隻能認命。
好在有人能死在他前麵,聊慰他心。
車鬥翻覆,無數帶著微微餿味的飯菜傾瀉而下。
在本部亮摩拳擦掌之際,他的肩膀被人一把從後拽住,不由分說地放倒在地。
旁邊的人被這陡然而來的大動靜嚇了一大跳,剛要破口大罵,寧灼就冷若冰霜地拋來了一個眼神:“私人恩怨,彆管。搶你的菜去。”
那人是懂得看人下菜碟的。
他忙不迭回過頭,再不理會本部亮,踴身跳入粉碎池中,撿起了一個形狀還算完整的餅,滿滿塞進了嘴裡。
寧灼拖行著滿臉呆滯的本部亮,走到了另一處無人的垃圾山旁,把他一把甩了上去。
本部亮沾了一頭一臉的垃圾,完全沒有反抗的意思,隻是木然地望著他,似乎已經預料到了自己的命運。
……寧灼沒死。
沒死也好。
至少他的痛苦可以結束了。
本部亮沙啞著喉嚨,問:“你是來殺我的嗎?”
“來前,我是很想殺了你的。”寧灼看著他,“看了你的樣子,我覺得還是讓你活著比較好。”
寧灼想了想,又補充道:“啊,就是不能活得太舒服了。”
本部亮還沒來得及明白寧灼的意思,就在一陣刺骨的劇痛中麵容扭曲地痛呼出聲:“啊——”
寧灼一腳踩斷了他的踝骨。
本部亮在地上狗一樣翻滾痛嗥,眼淚成串下滾,好不容易擦乾淨的眼鏡歪歪斜斜地掛在鼻梁下方,又蹭上了垃圾的汙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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