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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黎的神色太過坦蕩,以至於讓李智敏不禁懷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或許他說的意思是“男性朋友”。
“那個……烏黎同學,我們學校禁止早戀你知道吧。家長會,你應該叫你的父母過來,而不是朋友。”
烏黎:“我爸媽都去世了。”
李智敏手一抖,筆掉在了桌上。他心想自己真該死。
“那薑先生呢?我記得他是你姑父。”
烏黎淡淡道:“遠房親戚罷了,並不是我的正式監護人。”
烏金在旁邊補充道:“我才是。”
李智敏見狀也不好說什麼了。
看著眼前兩人十指相扣的手,他總覺得自己再追問下去,第二天緋聞就會傳遍全校滿天飛。
出於內心對學生的保護,他輕咳一聲,開始與他們商量起了填報誌願等事項。
由於烏黎實際上並不算三中的學生,他隻是借讀,沒有學籍,就算他考上名牌大學,也與三中無關。學校其實不是很注重他。
但李智敏這個老師很有責任心,拉著兩個小年輕講了很多經驗之談。
最後。
“……你現在成績已經很不錯了。等五月中旬,就可以請假回你老家備考。”
烏黎點頭說“好”。
李智敏看了一眼烏金,說:“你這個監護人會帶你回去的吧?”
烏金:“當然。”
它單手插兜倚著辦公桌隔檔站著,沒骨兒似的,渾身透著股懶洋洋的氣息。
雖說一身正裝吧,但配著那風流氣質,那英俊的臉蛋,怎麼看就不像正經人。
這時天已經聊得差不多了。李智敏環視周圍一圈,見暫時沒老師注意到這邊,刻意壓低聲音道:“烏黎,你實話告訴我,你和你這個監護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烏金斜眼瞥他。
烏黎:“我說過了,它是我男朋友。”
李智敏:“男朋友??是我想的那個嗎??”
烏黎點了點頭。
烏金勾著他的手,拇指在他掌間有意無意地摩挲著。
撓貓狗似的,癢。
烏黎想縮回手,它不肯,那力道想要把他指骨掰碎了揉進蟲體裡。
李智敏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動,最終歎了口氣,說:“保重好身體,彆耽誤了學習。”
烏金嘴角一翹,直接讓對麵辦公桌的女教師看直了眼。
“我們知道,謝謝李老師,我會照顧好阿黎的。”
它牽著烏黎的手,施施然離開了辦公室。
他們這一出去,辦公室裡的老師們就炸了。
三中老師大多偏年輕,這一批許多都是剛畢業,女生偏多。
礙於李智敏在場她們不好當麵討論,就拿出手機嘰裡呱啦地在私群裡發了一大堆消息。
老師其實也是很八卦的。
平常學生之間談戀愛,打架或鬨點事,她們都會在這個群裡聊。
當初烏黎剛轉校過來時,她們就激動地驚歎了好久他的美人顏值。
[我沒聽錯吧??!烏黎同學剛才說他身邊那個年輕帥哥是他男盆友]
[小孩真的勇]
[我好吃那個帥哥的顏,剛才他衝我一笑,我直接人沒了]
[苗疆美人+正裝斯文懶散帥哥,配一臉]
[啊啊啊啊我真的磕到了,晉江小說照進現實的感覺]
[對對對對]
……
一名男老師點進群消息,看得一頭霧水。
她們在聊什麼?
-
一人一蟲剛走出辦公室不遠,便被車星光的經紀人攔住搭訕了。
“你們好,我叫段懷,是環球娛樂的影視經紀人兼星探。”他遞過來兩張名片,殷勤笑道:“請問你們有未來往演藝圈發展的傾向嗎?”
一人一蟲異口同聲:“沒有。”
顯然,無論是馭蠱師還是蠱蟲都不喜歡拋頭露麵。
上千年來,蠱術一直隱藏於黑暗陰影下,是見不得光的。他們對於當明星也沒什麼興趣。
段懷沒有就此放棄,還打算再繼續窮追猛打,剛頓了一下,一人一蟲就已漸行漸遠。
他悻悻轉身,一回頭便看見車星光氣急敗壞地質問自己:“你在乾什麼?!”
段懷解釋道:“你那兩個同學長得不錯,我想看看能不能讓他們簽公司來著。”
“你放棄吧。”車星光撇了一下嘴,說出剛從班長那邊得到的消息:“那個烏黎是土生土長的苗疆人,從小在大山裡長大的,以後估計也要再回到山裡去……”
現在演藝圈這個行業除了演值逆天或者有背景一般不太考慮簽少數民族。
因為漢族往往更符合大眾眼緣。
沒想到段懷聽後反而更激動了。
“之前拒絕你的那個名導演,歐導,他的新電影最近就在物色一個苗疆演員!”
車星光差點沒把牙咬碎。
有時候同類之間的敵意就是來得如此莫名其妙。
儘管還沒打過照麵說上兩句話,他就恨上了烏黎。
但這股嫉酸恨意,並不包括烏黎身邊的那個英俊年輕人。
車星光對他倒還挺有好感的。
……
家長會之後的生活,又回歸到了平淡。
烏黎每天上學、放學。烏金則陪伴在他身邊,為他清掃學習之餘的一切障礙。
偶爾周末,一人一蟲會出去約會。
有時是看戲聽曲,有時是在街頭漫無目的地閒逛,或是去古玩市場淘些老物件。
梨園的老板梅汝鈺都已徹底認得他們了。
他本想詢問拍二人的照片上傳到微博上,最後被拒絕沒成功,便和他們成為了忘年交。
烏黎說不上有什麼特殊。就是一個話少冷淡的漂亮高中生。
但在和烏金聊天交流中,梅汝鈺明顯感到這個男人不一般。它言辭交談中透露出的閱曆感,似乎遠遠超過了它的外表年齡。
梅汝鈺很欣賞它。
要不是得知烏黎和烏金是戀人關係,或許他都會忍不住心動,向它表白。
烏黎不善表達,內心卻是一個心思敏感的人。
在某次察覺到梅汝鈺看向烏金的眼神不一般後,他便不許它再來這家梨園。
“你要是想聽戲的話,我們換一家。”
烏金沒問為什麼。
隻是搖了搖紙扇,有些可惜道:“這家梨園唱的曲估計是這邊最好的了。”
烏黎:“你是喜歡聽這家梨園的曲兒,還是喜歡這家梨園的老板?”
“你說梅汝鈺?”烏金詫異地看了他一眼,說:“我不喜歡他。”
烏黎忽然變得執拗,咄咄逼人:“他長得也挺好看的,你總是跟他閒聊,衝他笑,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烏金:“除了你,我又不喜歡彆的人類。”
看著它,烏黎心跳漏了半拍。
這是它第一次對他說如此篤定的情話。
“乖乖,你吃醋的樣子還蠻可愛的。”烏金漫不經心笑著,合上扇挑起他的下巴,四目相對,他忍不住先避開了視線。
“我沒有。”他低聲說。
烏金:“你逞強否認的樣子更可愛。”
烏黎閉了閉眼,麵上有些煩躁:“抱歉,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烏金白天依舊是習慣性地保持人形模樣。最近H市天熱,它在家總不好好穿衣服,套了件褲衩白色背心,懶懶散散地拿著平板在沙發上一坐就是一下午。
它抬手把人攬入懷中,讓烏黎坐在它腿上。
“沒事兒,這很正常,就像我不想讓你接觸其他蠱蟲一樣。”
烏黎:“那如果我和其他人走得很近呢?”
“你敢?”烏金瞪了他一眼。
烏黎:“不敢,也不想。”
“我有你就夠了。”他補充道。
“乖,這還差不多。”烏金湊近,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烏黎說:“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挺好的。”
“是嗎?”烏金把玩著他的手和玉似的瑩白腳趾,語氣略顯敷衍。
烏黎:“等我考上大學,我們就搬去北京住。到了那邊可以接些蠱活兒度日。等畢業了,我們就再回到這邊定居,怎麼樣?”
“很好啊。”烏金把他的手抬起來,放到嘴裡。擬人的牙齒瞬間變成蟲口器裡的森森利牙,哢嚓哢嚓地啃咬他的手指甲,吞吃入腹。這樣吮吸吃了兩根手指後,它咂了咂嘴,意猶未儘。
烏黎無奈,“你真的有在認真聽我說話嗎?”
“有啊。”烏金繼續吃手指。
它的神情很專注,明明是英俊斯文的成人外表,卻像孩童般嗦著他,以此來滿足蠱蟲貪婪的口欲。
烏黎被打敗了。
他發覺自己和它商量未來是一件很無意義的事。
因為它並無所謂。
就算他不去讀大學,去殺人放火,它也會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對了,”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問:“你以前在民國,扮人時有很多追求者嗎?”
烏金停頓了一下,“我忘了。”然後接著津津有味地吃他的手指。
烏黎:“肯定有很多。”
烏金:“啊?”
烏黎:“我昨晚又做夢了。”
他夢到烏金當時住在一個勾欄院裡。整個院裡的男男女女都對它趨之若鶩,為它瘋狂。
這讓烏黎很沒安全感。
“你可以給我多講一些以前的事嗎?”他想了想道。
“可以。”烏金仍是一副懶懶散散的樣子,吐出他的手指,單手撐著頭斜倚在沙發上:“不過,我有什麼好處?”
烏黎:“……一杯牛奶?”
烏金伸出兩根蟲指,晃了晃:“我要兩杯。”
烏黎:“……行吧。”
“成交。”烏金比了個ok。
烏黎深吸一口氣,又吐出,心想自家這隻金蠶蠱還真是無利不起早。
不過它要的剛好在合理範圍。要是再多,第二天他腿可能就會顫得無法走路了。
照烏金的話,其實說到底,也沒什麼好講的。
烏家人行走江湖,就固定的仇家,大部分都是道士。因為殺掉馭蠱師,他們能得到蠱蟲法力,有利可圖。
烏文彥死後,它就帶著他的女兒全國流竄。哪裡沒戰爭,就往哪兒去。
那陣子是真的亂,到處炮火連天,都不安全。
後來聽人一說道,烏金還想過出國。但它一不會說外國話,二沒有身份,一介蠱蟲到外麵去也沒意思,最後還是跟了烏文彥女兒回到大山裡隱居。
它記得那是一個閒適的午後,陽光明媚。
它懶洋洋地趴在農家院子裡,見一隻蟋蟀跳進了自己的瓷罐裡,便也挪動身子爬過去,一口吃掉了。
吃飽之後,它覺得困,就閉上眼睛睡覺。
沒想到這一睡就是近百年。
等它再度睜眼醒來時,鬥轉星移,外頭時代都變了。
-
眨眼就到了五月。
烏黎和學校辦理了離校手續,買了前往湘西的機票,準備回到老家參加高考。
手續辦理得很成功。班主任李智敏親自送他出校門。
對他離開一事,班裡的各位同學也是表現得戀戀不舍,想要加他的聯係方式。
烏黎自己不用手機,便給了他們烏金的□□和微信號。
“烏黎,一定要再聯係啊!”
“以後我們畢業同學會你記得來……”
班長和穆憐雪朝他揮手。
在全班同學的矚目下,烏黎離開了校園。
烏金開著一輛車在校門口等烏黎。
見他過來了,它下車為他打開車門。
“走,我們回家吧。”它笑起來特彆有人味兒,就是透著股讓人神魂顛倒的氣質。
“嗯。”烏黎走進了車裡。
李智敏站在馬路邊目送他們離開,內心一時唏噓不已。
同性之間的愛情,既稀少又艱難。
他由衷希望他們能一直走下去。
當然李智敏並不知道,他們跨越的橫亙不僅僅隻是性彆,而是物種。
回到家,烏金已經把行李收拾好了。
烏黎驚訝,“你怎麼不等我回來在收拾?”
烏金:“我雖然是蟲子,但也是有手有腳的好嗎?”
人類馬上就要高考了,它也想為他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讓他的生活沒有後顧之憂。
看到烏金把一切都準備得井井有條,烏黎心裡暖暖的。
當然,更多是一種自家養的蟲忽然懂事了的感覺,很欣慰。
他們買的是明天下午四點飛湘西的機票,隻有一程。
因為烏金沒有人類的身份證,它買不了票。
烏黎隻能到時候把它揣兜裡帶上飛機。
機場安檢嚴格,不允許攜帶活物。但他們有自己的辦法。
傍晚,一人一蟲靠在沙發上膩歪。
“點個外賣吧。”烏黎說。
烏金:“你要吃什麼?”
烏黎:“都行,看你喜歡點。”
他並不挑食。烏金便打開手機外賣軟件,按照自己今天的胃口點了炸雞和啤酒。
電視機開著,放著一部愛情偶像劇。烏黎仔細一看感覺裡頭出現的男配有點眼熟,似乎自己曾經在學校裡見過。同學們好像也提起過班裡有個去當明星的,好像叫什麼……車星光。
烏金玩著他的耳朵,抱怨道:“你都看電視,不看我。”
“好好好,我現在看你。”烏黎側頭,看著它。和它那雙擬人黑瞳對視久了,仿佛能透過旋轉扭動的黑洞窺探到宇宙的金光。他湊近,親了親它。
它也親了親他。
“對了。”它指著電視機,說:“我昨天看到這個人上新聞了。”
烏黎:“嗯?”
烏金:“他好像失蹤了。”
然後一人一蟲就在沙發上親來親去,差點滾到地毯上。
這時門鈴響了。
烏黎想起什麼,推開正胡鬨作怪的它起身,說:“應該是外賣。”
烏金拉著他的手,鼻音黏糊糊:“一會再去,好不好。”
真的很難以抗拒一隻心愛蠱蟲對你撒嬌。
烏黎花了很大意誌力才將注意從它身上移開,手握拳放到唇邊輕咳,說:“先吃飯,等下要涼了。”
“好吧。”烏金這才不情不願地起來。
烏黎整理了一下衣服,穿好拖鞋去開門。
門打開,外麵站著的卻不是外賣員,而是兩名警察。
“是烏黎同誌嗎?”其中一名年紀稍老的警察向他出示了證件,道:“我們接到一起學生失蹤報案通知,目前懷疑跟你有關,麻煩你跟我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