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飄著小雨,天色陰沉。一輛長途汽車駛進了常源市區,馬國強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望著這座新興的現代化城市。常源市在改革開放後的變化很巨大。高樓大廈櫛比鱗次,公路四通八達,經濟增長的速度居於全省的前例。但快速的經濟發展也催生出許許多多醜陋的腐敗現象。幾年來,省裡不斷接到群眾的舉報和上訪材料,反映常源市各級官員貪圖享受、唯利是圖,與不法商人勾結,不顧人民死活的情況。上級幾次派出工作組到常源市調查實際情況,最終都不了了之。半個月前,原常源市市長因任期屆滿,省裡派馬國強擔任常源市市長。臨行前,他謝絕了省裡派車送他,決定像以往一樣坐長途汽車回去。車到半途,他看到幾輛常源市政府牌號的車子往省城方向駛去,估計是去接他的。調令一下來,常源市政府這邊就有人去省城找他,想聯絡感情,被他以工作太忙為由推掉了。調令下得太匆忙,手頭也確實有很多交接的工作要做。他不是常源人,他和妻子童豔珍是大學的同學,他學的是文秘,畢業後他進入省政府機關工作。童豔珍學的是財會,由於家在常源市農村,父母年邁,於是就回了常源市,被分配在化工廠上班。自從畢業後結了婚,他們兩地分居十幾年,他多次打報告想調到常源,都沒有被批準。他平時的工作很忙,偶爾回常源,大都是坐長途汽車。從省城到常源市,以往要花五六個小時,現在走高速公路,隻要三個多小時就到了。後來,他升為省政府秘書二處處長,童豔珍所在的常源市化工廠卻每況愈下。半年前化工廠破產倒閉,童豔珍和大多數工人一樣下了崗。按道理,隻要他向常源市的某些領導打一聲招呼,童豔珍換一份好工作是不成問題的,可他就不願那麼做。他原本在省城的一家公司替童豔珍找了一份工作,以為這下夫妻可以團聚了,哪知道一紙調令下來,要他回常源市任市長。夫妻的團聚解決了,可是新的問題又來了。這兩天,童豔珍打電話給他,說市裡有七八家單位爭著要她去上班,馬國強接了電話後,隻說了兩個字“不行”。下了崗的工人,應該自謀職業,如果他一鬆口,會有人在背後說閒話,說他以權謀私。人言可畏呀!常源市有上萬名下崗工人,不都是自謀職業的嗎?長途汽車轉了一個彎,上了一條大道,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到長途汽車站了。突然,一個急刹車,馬國強的頭撞在前麵的靠背上,雖無大礙卻也碰得有些發暈。他抬頭向前麵望去,見是一輛高級小轎車闖紅燈搶道,差點和大客車撞上。所幸大客車的司機反應敏捷,才沒有造成大的車禍,但是大客車上的旅客卻被撞得頭昏眼花,有幾個人摔倒在地上,身上磕出了血,受傷還不輕。小車在大客車的前麵停了下來,從車上下來兩個人,其中一個上了大客車後,指著大客車的司機,罵道:“你他媽的瞎了狗眼,怎麼開的車,害得我的頭撞得生疼,拿3000塊醫藥費來!”那司機嚇得臉都變青了,結結巴巴道:“對不起,對不起,我身上隻有1000多塊錢!”司機掏出了身上的錢,被那人一把搶了過去。這時,坐在馬國強旁邊的一個高個子男人站起身來,大聲說道:“光天化日之下搶劫,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那個人看了高個子男人一眼,“你他媽的活得不耐煩了,敢管我的事情,我這是在執行公務,明白嗎?”那個人拿出了一張警察的證件晃了一下。“那請你告訴我,你這是在執行什麼公務?”高個子男人並不示弱:“你們這麼做跟強盜有什麼區彆?你撞了頭要彆人3000塊醫藥費,那我們滿車的人受了傷,又向誰要醫藥費去?”“媽的,你沒事找事?我今天就讓你知道什麼是強盜!”那個人掏出手機撥了幾個號碼,說道:“我在建設大道的紅綠燈這裡,你們來兩個人,這裡有個家夥,你們把他帶回去收拾收拾!”司機忙求情道:“他是個外地人,不懂事,求求你放過他!”那人扇了司機一記耳光,叫道:“再囉嗦把你也一塊帶走!”司機嚇得不敢再說了,車廂內也沒有人敢吭聲。馬國強看了一眼那輛小車的車牌,尾數是4個8。前麵不遠處的路邊上站著兩個交警,早已經看到了這裡的情形,竟似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沒幾分鐘,一輛警車鳴著警笛開到了大客車的麵前,從車上下來兩個穿著製服的警察。兩人上了車後,按那人所指,拿出手銬要銬高個子男人。高個子男人問道:“你們憑什麼要銬我,我犯了什麼法?”“到了我們那裡,你就知道犯了什麼法了。”那個人吩咐那兩個警察,“好好招待這個家夥,在常源市,還沒有人敢這麼對我說話的。”馬國強實在看不過去,起身說道:“你們要帶就把我們兩個一起帶走吧!”高個子男人對馬國強說道:“他們要帶走的人是我,不關你的事呀!”馬國強笑了笑,“我跟著你去,也好有個照應!”那兩個警察麵麵相覷,其中一個說道:“奇怪了,我乾警察這麼久,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成全他們,把他們都帶走!”馬國強對那兩個警察說道:“手銬就不要戴了,我們兩個人跟你們走就是!”他接著對司機說道,“麻煩你把車開到醫院去,那些受傷的人要及時治療才行!”司機看了那兩個警察一眼,對馬國強說:“那醫藥費怎麼辦,我的錢都已經……”“放心,會有人替他們支付的!”馬國強說道,他用手拍了拍那個高個子,“跟他們走吧?”不料高個子從身上拿出一張警察的證件來,大聲道:“要跟他們走也可以,但得先弄清楚他是什麼身份。”那兩個警察看了高個子的證件,頓時不敢亂來了,有一個下車來到那人麵前,低聲說了幾句。馬國強瞟了一眼證件上的名字,叫袁青,職務是督察,工作單位在鄰市。“媽的,不就是個小督察嗎?敢來管老子,今天就讓你知道厲害。”那人上了車,拔出槍,頂上膛,剛要瞄準袁青,卻見眼前一花,耳邊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響,手腕一陣劇痛。槍到了袁青的手上,自己的手腕卻折了。他大叫著下了車,對那兩個警察說:“所有的人都不許走,快,通知市防暴隊來,把這兩個阻礙執行公務的家夥帶回去。”那個人握著斷了的手上了車,車子很快消失在車流中。司機哭著說:“完了,完了,你們兩個人闖下大禍了,你們知道他是誰嗎?他是王大少爺。”“強龍難壓地頭蛇,趁他們的人還沒有來,你們快逃吧,再不逃,命都沒有了!”有一個旅客說:“在我們常源市,王大少爺就是閻羅王。他是市公安局刑偵大隊的副隊長,仗著父親是副市長,胡作非為,沒有人敢管!你們兩個是外地人,不知道他的厲害!”有幾個旅客要下車,被那兩個警察攔住。“沒有這麼嚴重吧?”馬國強說。“前兩年我看到有一輛車子擋了他的道,車主硬被他們活活的打成重傷,送到醫院就死了。車主的家屬告了兩年,都沒用!”那個旅客說:“這樣的事情在我們常源市實在太多了,見怪而不怪,現在的官,官官相護,隻顧自己貪汙受賄,哪管老百姓的死活?”馬國強聽到這裡,輕輕歎了一口氣。是呀,常源市的經濟建設上去了,但是種種與社會不和諧的現象說明了什麼問題呢?車上的人一個個不安起來。有幾個人還埋怨袁青多事,說如果不是他多事,司機被王大少爺拿走那一點錢,也就不會連累大家,現在好了,大家都跟著一起受牽連。袁青大聲道:“放心,我不會連累大家的,到時候大家隻要憑著良心,說一句公道話就行!”“我替你證明,”馬國強說道:“你的行為屬於正當防衛!”遠處傳來警報聲,車上的氣氛頓時緊張起來!常源市副市長王建成接到了兩個電話,頭一個電話是秘書長劉時安打來的。今天一早,劉時安就跟著副市長錢永剛、政法委書記魯兵、紀委書記文三春等人,還有市委的幾個領導乾部,去省城接新市長馬國強。車到省城,一打聽才知道,馬國強已經動身了,省政府秘書二處原本安排了車子送,但是馬國強並沒有用車。通過秘書二處的一個秘書,他們得知馬國強有可能是坐長途汽車回的常源。王建成和另外的兩個副市長正安排相關的歡迎儀式,接到這個電話後,心中頓時沉了一下,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沒有多久,他的寶貝兒子王寧盛也來了一個電話,說剛才在一輛從省城到常源的長途汽車上,被鄰市的一個督察折斷了手腕,還把他的槍給搶了去,和那個督察一起的,還有一個中年人。在電話中,王寧盛說已經通知了防暴大隊,要狠狠整治一下那兩個人。王建成接到這個電話後,頓時呆了。兒子王寧盛在常源市的行徑,做父親的是知道一些的,他也多次告誡兒子,不要太過分,可是兒子就是不聽,多次惹出事情,全靠他動用關係來擺平。他斷定和那個督察在一起的中年人,極有可能就是新來的市長馬國強。如果防暴大隊將這兩個人抓了起來,一旦鬨上去,後果不堪設想。他問清了當時的情況後,在電話中罵了兒子一通,並當即打電話給公安局,製止了防暴大隊出動。稍後,他又親自打電話到市醫院,要120急救車出動,去救助長途車上受傷的人。安排完這一切,他來不及鬆一口氣,便和另外兩個副市長商議,把隆重的歡迎儀式改為簡單的見麵儀式,如果確認長途車上的人就是馬國強的話,那些安排好的節目也必須取消。做完這些事情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抹了一把額頭上的虛汗,坐在椅子上思索起來。一個新上任的市長,居然坐長途汽車來,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戲?這個馬國強,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這些年,常源市經濟建設的發展是很快,但是各級政府居功自傲,腐敗問題也是相當嚴重。省裡多次派工作組下來調查,都被他們以各種形式敷衍了過去。全市的廉政建設工作,做得遠遠不夠,經濟膨脹帶來的利益,就像一塘渾水,把所有的人都攪和在裡麵,那些廉潔自律的人,大多已經被排擠了出去。這一點,他是很清楚的。省裡派一個坐長途汽車來上任的市長,這裡麵的玄機令人費解。不管怎麼樣,先摸清楚馬國強的為人,才好想辦法應付。想到這裡,他感覺整個常源市的地麵,似乎都顫抖起來。幾輛120急救車停在了大客車的邊上,從上麵下來十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和護士。那些人上了車之後,二話不說,趕緊給受傷的人包紮,並把兩個受傷嚴重的人抬下了車送往醫院。“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一個旅客說,“我在常源生活了大半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車上大多數人都望著馬國強和袁青,低聲議論著。“看來沒有我們什麼事了?”袁青對馬國強說道,轉身下了車。馬國強也跟了下去,和袁青走在一起。那兩個警察還站在路邊,他們早就接到了上級的指示,並不敢上前阻攔。馬國強和袁青走了一段路,低聲問:“如果今天我們兩個被他們抓走,你打算怎麼辦?”“還能怎麼辦?走一步看一步唄。我已經通知了我的同事,要他們趕來。”袁青說:“我早就知道常源市很黑,但沒有想到會黑到這種程度。”“是呀,是很黑!”馬國強由衷地說。“對於王大少爺的為人,我也聽說了,他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何況他的槍還在我這裡。”袁青望著馬國強,“你到底是什麼人?”馬國強笑了笑,“如果調你來常源市,你敢和他們對著乾嗎?”“我正奇怪呢,王大少爺明明說是叫防暴大隊的人來,可是卻來了救護車。聽說常源市從上麵調來一個新市長,該不是你吧?”袁青認真看了一下馬國強,說:“可是你不像呀,哪有新市長上任坐大巴的?”馬國強望著那些路人投向他們的詫異目光,說道:“這麼多年來,我回常源市一直都是坐大巴。”袁青用奇怪的眼神望著馬國強:“你真的是新來的市長?”幾輛政府牌號的車子在他們的麵前停住,從車子首先出來的是身材矮胖的劉時安。他來到馬國強麵前,叫了聲,“馬市長!”他此前去過省城兩次,認識馬國強。從車裡陸續出來的幾個領導,一齊圍住了馬國強。袁青站在一旁,他抬頭看了一下天空,見天空中的烏雲已經漸漸散去,露出一抹陽光。馬國強被那幾個領導擁進了車內,上車前,他對袁青說道:“答應我,來常源工作!”袁青點了點頭。一個多月後,他被調入常源市公安局任局長,原局長被調往彆處。發生在街頭的這件事,儘管常源市政府采取了低調處理,並沒有在相關媒體上公開,但是街頭巷尾很快便傳開了,成了奇聞。施福財陪著常源市政府秘書長劉時安在紅樓酒家歡樂到天亮,疲憊地回到家中,在浴缸裡泡了個熱水澡,躺到床上剛入睡,手機就響了起來。施福財一看來電顯示就火了,按下接聽鍵就罵:“你也不看這是什麼時候?”“施總,出事了,你快來公司吧!”打電話的是公司的副經理胡茂樹。施福財不在的時候,一般公司的事務都是由胡茂樹處理。“什麼大不了的事嘛,你就不能處理?”施福財看了看床頭櫃上的手表,才七點多鐘。“施總……那些民工鬨得很厲害,我按你教的方法請了胡老大的人來,可是不管用。那些痞子對付普通的人還可以,對付這些身強力壯的民工,隻有挨打的份。胡老大給我來了幾次電話,說要加點醫療費,怎麼辦呀?還有好幾個民工爬到樓頂要跳樓,我怕把事情鬨大,都陪著他們的代表一宿了!”胡茂樹說道:“昨天晚上打你的手機,你關機了,我……”“媽的,不就是一點錢嗎?我正在想辦法,這樣吧,你先敷衍著,等會兒我去公司。”施福財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睡了一會兒,施福財醒了,看手表,已上午九點。打著哈欠穿衣服洗漱,然後驅車前往長升建築公司。遠遠地看到公司的門口有不少人,便將車子開進了路邊一家西餐廳的停車場,進了西餐廳,找了一間雅座坐了下來,點了一份早餐。長升公司原來是市屬集體企業,一直以來都處於虧損狀態,工人的工資發不出來是常有的事情。幾年前他通過關係,以300萬的價格將公司買了下來,他看中的是長升的建築資質和那些價值上千萬的建築機械。在人員安置上,他留下了那些有技術的工人,對老職工和沒有技術的人員一律解除勞動關係。這麼做也是便於管理,雖然改革開放那麼多年了,但是集體企業和私營企業的管理上,還是有很大區彆的。接下長升公司後,他頓時感到肩膀上的擔子重了許多,這可不像他在乾鄉鎮建築隊的時候,接的都是小工程。現在很多政府工程,都是要帶資進場的,就像他現在正在建的工業大樓,造價1400多萬元,才建到一半,且不說原先為了拿到這個項目所花的錢,光材料費就已經丟進去了300多萬,這還不算其他地方拖欠的款項。主建方是工業局,承諾工程建到一半時給500萬,可是到現在一個子也沒有見到。他催了好幾次,花了十幾萬的娛樂費,隻得到了三個字:再等等。他心裡也清楚,有些民工的工資,已經拖欠了兩三年,那是沒有辦法的事。這幾年來,不是也有彆人欠公司的錢嗎?隨便算一下,也有千兒八百萬。可是這些錢也太難要了,今天找這個,明天找那個,找來找去,最後還不一定能要得回來。在一個哥們的幫助下,好容易認識了劉時安,這可是棵大樹,隻要牢牢抓住他,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了。其實欠那些民工的工資,也不算多,加起來也就40多萬。他和劉時安認識的這兩個月裡,光感情投資就超過了20萬。為了整個公司的發展,能夠拖欠的地方儘量拖欠,該花錢的地方他也不敢省。現在做什麼事情都需要關係,平時不燒香,想臨時抱佛腳,天底下沒有那麼好的事情。吃過早餐,他打電話給胡茂樹,要他到西餐廳來一下。沒有多久,胡茂樹來了,樣子看上去很狼狽,他在施福財麵前坐下,叫了一聲“施總”。施福財點燃了一支煙,看著胡茂樹,說道:“瞧你那熊樣,還是公司副總經理呢,幾個民工就把你鬨成這個樣子?”胡茂樹是施福財從小玩到大的哥們,原先一起搞建築隊,施福財看他很聽話,也很賣力,就把他提拔為副總經理。感情歸感情,工作歸工作,兩者有時候不能混為一體的。胡茂樹畏懼地看著施福財:“工地那邊,沒有幾個人乾活了,民工鬨著要工資。我本來想讓財務那邊先拿點應付一下,可是財務說,公司的賬戶上還不到一萬塊錢!”施福財問:“他們怎麼會這個時候鬨呢?”“我也不知道,”胡茂樹說:“我懷疑是豐達公司搞的鬼!”豐達公司是常源市一家老牌子建築公司,老板叫豐德生,半年前和施福財的公司一同競標工業大樓,由於不肯下本錢公關,工程被施福財拿走了。豐德生白白丟了幾十萬的打點費,卻沒有拿到工程,把施福財恨得要死。在投標成功的慶功宴上,豐德生不陰不陽地丟下一句話:“施總,有你的!”“沒有證據不要亂說。”施福財說道。“我是猜的,”胡茂樹說:“公司剛剛進了一批水泥,家底空了,那些民工遲不鬨早不鬨,偏偏這個時候……”“這裡有10萬塊,你先給他們發點工資,告訴他們,如果工程能夠如期完工,我每人再給1000塊錢紅包!”有了這10萬塊,胡茂樹的底氣也足了,說道:“施總,那些民工的事情,你不用擔心了,我保證他們馬上回去上工。可是銀行那邊天天打電話催,怎麼辦?”“銀行那邊的事情不用你管,我來處理。”施福財說道。他心裡冒起一團火,當初貸款的時候,花了100多萬打通關係,貸下來800萬,那個姓周的副行長答應得好好的,說還可以再貸500萬,可是現在不但不讓貸,還一個勁兒地催還貸款。真他媽的邪門!那些人就像狗一樣,喂飽了,朝著你直搖尾巴,一旦沒有來得及喂的話,翻臉就咬人了。“那好,我先回去了!”胡茂樹轉身離開。施福財坐了一會兒,買單出了西餐廳的門,掏出手機撥通了劉時安的電話,說:“劉秘書長,昨夜玩得開心嗎?哈哈哈哈,你彆說我,你也表現得不錯啊……哦,知道的知道的……我?你彆損人了,認識你這麼久了,我不進步也進步了……劉秘書長今夜還有興趣嗎?什麼?身體受不了?開什麼玩笑,我給你送兩瓶三鞭酒來……那可是好東西,很有用的……哈哈哈哈哈,跟嫂子可得悠著點……還是老地方……好的,就換個幽靜的地方,到時你多帶幾個人來……好的,到時再聯係。”他掛了機。施福財覺得眼下得去求一位故人幫忙。前兩天,他答應送給質監局的唐副局長一幅名人字畫。搞建築這一行,管得著的單位很多,城建、質監、環保、消防、水電、園林規劃、市政等等,哪一個單位都得小心應付,不敢有絲毫紕漏,否則,一張處罰單下來,罰款事小,勒令停工就麻煩了。施福財驅車來到常源市師範學院。校園很幽靜,林陰小道旁邊的草地上,一對男女學生相互摟抱著,兩個頭湊在一起吻得正歡,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往前走了一段路,便看到一座孤獨的木屋。有好幾年沒來這學校了,校園裡大樓林立,可這木屋還是老樣子。走近木屋,施福財就叫:“李奮,李大才子,你在嗎?”屋內沒回音。施福財知道,李奮就那德行,就是在屋裡也不應聲的。他推開木門,李奮果然在屋內。他和施福財是同一個村的,兩家相隔並不遠,是光屁股長大的哥們。他從小就是一個才子,能書會畫,後來考上省裡的藝術學院,畢業後分配到市裡,為了找關係,李奮的父親還向施福財借了幾萬塊錢,上下一打點,好歹進了市裡的師範學院。這小子也許是藝術味太濃了,與社會格格不入,性格更是怪得離譜。師範學院要不是看在他有才華的分上,早就把他掃地出門了。半年前,這小子的一幅字在國外拍出了30萬的高價,一下子成了市裡的名人,前來求字的人絡繹不絕。可這小子不懂事,不管是什麼人,一概不給,還將他賣字的錢捐給了慈善基金會,自己寧可窮得叮當響。前兩次施福財來求字,剛說出來意,就被李奮轟出門。李奮旁若無人地寫完後,找出一枚大圖章在落款處蓋上,才抬頭衝施福財點點頭,說:“我以為你死了呢,幾個月來沒見你人影。”“忙嘛,哪有你這麼清閒,上次來想要你幫忙寫幾個字,被你轟出門,今天我可是硬著頭皮來的。”施福財站在旁邊欣賞了一會兒,說道:“好字,字體飄逸灑脫,有魏碑之風!”李奮將披肩長發往後一甩,說:“少在我麵前恭維,聽著惡心。你整天與那些當官的人混,嘴巴裡裝滿了阿諛之詞!我最討厭你這樣的人,要不是看在我今天心情好,早轟你出去了。”“沒有辦法,都是叫生活逼的!”施福財說的倒是實話,很多事情,他不想去做,但是沒有辦法。“你那樣的生活有什麼意思?我說你真的不會生活。”李奮說道。“難道你這樣才叫生活?這叫生活的話,原始社會的洞居生活就更是生活了。”施福財笑道,他和李奮從小就這麼爭吵,早已經習慣了。“最起碼我比你安逸,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可以喝完酒後站在大街上罵娘,可以亂喊亂叫,可以不買任何人的賬,你行嗎?”“你還可以不吃飯?”施福財不輕不重地諷刺了一句。“吃飯是最基本的生存條件。”李奮說道:“學校分配給我的樓房我不想要,我隻要粗茶淡飯,還有這簡陋的木屋。你看門前那片桃林,這是世外桃源,沒有你身上的所謂文明的銅臭味……”施福財立刻打斷李奮的話:“算了算了,彆損人了,這麼多年了,我們哪次見麵不是淨找些無聊的話損對方?再說幾句,你的古怪脾氣一來,又叫我滾蛋了。”李奮便停止攻擊,他不叫施福財坐,沒這個習慣,愛怎樣就怎樣。李奮的屋內簡陋,一張單人床加一張書桌,還有兩個裝衣服和筆的木箱。施福財挑個稍乾淨些的木箱坐下,說:“送我一幅字好嗎?”“是不是拿去巴結那些當官的?”“是的。”“不給。”李奮“哼”了一聲,“他們那些人,隻知道附庸風雅,有幾個真正懂得欣賞的?”“你就當是送給我行嗎?”“不給就不給。”李奮說著話,將剛才寫好的那幅字畫,和另一堆寫好的,一同扔到牆角,點燃打火機,一把火燒了。施福財望著那火,心疼了半天,“就這麼燒了?實在太可惜了!以後你那些不要的,不如都給我算了。”“美死你!”李奮說道:“我寫字就是用來燒的!”“想不到你的脾氣越來越怪了。”施福財說道。他看到一個箱子旁還有兩副揉成一團的字畫,忙上前搶了過來,打開一幅看了看,見是“氣衝霄漢”四個字,說:“寫得不錯,隻是內容不好。”打開另一幅,見寫著:“老驥伏櫪誌在千裡”。他笑著說:“這內容不錯,很多人都喜歡。”他強行拿了兩幅字畫就走,去八一路的古玩齋裱了,一幅送給質監局的唐副局長,另一幅準備送給劉時安。劉時安也算是個文化人,原來是市裡的筆杆子,平時喜歡練兩筆書法。施福財驅車來到桃花雅庭,這裡是省裡一家房地產公司開發的高檔彆墅群,地理位置非常好,緊靠市裡的風景名勝——桃花山,正麵是清澈見底的桃花河,依山傍水,風景優美。住在這裡麵的人非富即貴,進出的都是高檔車,連門口的保安也似乎高人一等。質監局唐副局長的家就在桃花雅庭,施福財以前來過一次,認得路。他來到門口,下了車,按了門鈴。沒有多久,從裡麵出來一個抱著哈巴狗,穿著真絲睡衣的肥胖女人。他認得是唐副局長的老婆。“是你呀!”那女人也認得施福財,對他記憶猶新。上次他帶了十幾萬塊錢來打牌,一個晚上輸得精光,贏錢的當然是唐副局長。“是我,”施福財進了門,說道:“唐局長喜歡書法,我就……”那女人看了看施福財手中拿的那幅字,說道:“老唐也真是的,字畫街上多得是,乾嗎叫你買嘛,”那女人接過字,掂量了一下,低聲說道,“其實他最喜歡有人陪他打牌!”施福財心裡明白,低聲道:“這幾天我的手頭緊,過些天我再來!”那女人叫施福財進去坐坐。施福財說:“不了,下次有時間帶一個朋友專門來打牌!”那女人笑了笑,也就沒有再說話,轉身進去了。在走到門邊的時候,隨手將那字丟到旁邊的垃圾箱旁。施福財一看這情形,知道那女人掂量出了字裡麵沒“貨”,所以才將它扔了。他看那女人進門了,忙爬過圍牆,將字撿了出來。王建成給自己泡了一杯釅茶,躺在寬大的真皮辦公椅上,閉著眼睛休息。剛才看報紙的時間有點久,覺得眼睛發酸。現在的報紙上都是長篇大論的報道,很空洞,看不到什麼實在的東西。自從五年前坐上副市長這個位置以來,還是頭一次這麼耐著性子看報紙。一個月前,他在常源市還是一個響當當的頭麵人物,主管城建和工業這幾年,政績是有目共睹的。老市長退了以後,市長的位置一空,幾個副市長暗自較勁,都想將頭上的那個“副”字去掉。從資曆、能力以及關係的綜合因素上看,大家都以為市長的位置非他王建成莫屬。那些平時和他關係不怎麼樣的人,見麵的時候也都擠出一臉的笑容,叫聲“王市長好!”那聲音讓他渾身的毛孔都透著舒坦,就好像蒸了一場桑拿浴。原本就高昂的頭往上又抬了抬,隻是他的身材和肚子不爭氣,看著彆人一個個油光滿麵,大腹便便的樣子,就恨得直咬牙。他的身材瘦小,肚子平平,若不是他那梳得一絲不苟的頭發和那一身質地考究的西裝,誰也看不出他的身份來。幾年前當工業局長的時候,有一次下鄉考察,他穿了一身中山裝,看上去和一個鄉村教師沒兩樣,吃飯的時候,服務員將他往邊上的座位引,要不是縣裡的一個書記反應得快,還差點鬨出笑話。他為了自己的身材,沒有少下工夫。隻要彆人說吃什麼東西會發胖,他都去嘗試,好東西吃了不少,可他就是胖不起來。就在他做著當上市長的好夢,整天忙著工作,和上下級進一步聯絡感情的時候,省裡從彆的地方調來一個叫馬國強的人,當上了常源市的市長。這一下,如同天上掉下一塊巨石,將他砸蒙了。一夜之間,他好像老了許多,平添了不少白頭發。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那些叫“王市長好”的人,似乎比以前少了很多,即使是叫一聲,也是很勉強,勉強得讓他感到心酸。新官上任三把火,這馬國強的頭一把火,就是開展廉政建設,嚴查腐敗案件。很快,幾宗行賄受賄的案件浮出了水麵。頭一宗就是衛生局副局長利用職務之便,收受賄賂,進了一批假藥,致使兩個病人在治療過程中死亡,病人的家屬抬屍鬨事,在當地造成了很壞的影響。那個衛生局副局長是他王建成的人,原先在一個縣醫院當院長,是被他提拔上來的。另一宗是城管局屬下城管大隊的城管員野蠻執法,將一個在路邊擺攤的孕婦毆打流產後致死。雖說當事人已經追究了法律責任,可是後來曝出的事情令人震驚。原來那一路段已經被人變相承包了,每年交給城管局多少錢,所有在那裡擺攤的人,都要交錢,遇上不願意交錢的,就由城管員出麵,輕則將其趕走,重則拳腳相加。市裡很快下了紅頭文件,城管局局長和城管大隊的大隊長被免了職務,還受到黨內處分,衛生局副局長被追究刑事責任,另外幾宗案件的相關責任人,也不同程度地受到降職處分。那些人裡有好幾個是王建成培養出來的。這下,有小道消息傳出來,說新來的市長好像針對王副市長。告他的兒子王寧盛的材料據說堆得像小山一樣,後來市委市政府召開會議,作出了對王寧盛開除公職的處分。他是當事人的父親,開會的時候必須回避。是另外幾個副市長幫了他,否則早就追究王寧盛的刑事責任了。還有更令他氣憤的,以往每次開會,他的位置都是在市長市委書記的旁邊,自從馬國強來了之後,他的位置就往邊上挪一下,到後來,整整挪開了兩個位置,輪到他發言的時候也很少。以前他走到哪裡都威風八麵,可是現在,他哪裡都不敢去,也不想去,他怕,怕聽到那些對他不利的流言,怕見到那些虛偽的目光,更怕聽到那一聲“王市長好”。今天他本來要陪著馬國強去下麵的縣市去視察,借身體不適推掉了。他喝了一口茶,感覺那茶很苦,一直苦到了心裡。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一個人走了進來。他抬頭一看,見是秘書長劉時安。“劉秘書長,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裡來了?”王建成把身體往後仰了一下,微笑著問。不管怎麼樣,他還是副市長,架子不能丟。以前他叫劉時安都稱呼小劉的,自從馬國強來了之後,他不知不覺地也跟著下麵的人叫“劉秘書長”了。“王市長,您不是在損我吧?算我求您了,以後您還是叫我小劉吧,那樣聽著親切。”劉時安把門關上,走近了些,“王市長,如果不是您的話,我能有今天嗎?”劉時安是王建成的遠房親戚,原來在市裡的一所中學教書,後來通過王建成的關係,調到政府裡來當秘書,由於他為人活絡,關係處理得好,在王建成的舉薦下,被前任市長提拔為秘書長。後來有消息說要提拔他當辦公室主任,可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願意去,還是當他的秘書長。按他自己的意思,辦公室主任是得罪人的活,沒有幾個人能夠乾得好,秘書長就不同了,成天跟在領導後麵混,隻要揣摩準了領導的意思,就萬事大吉。而且人前人後都似乎高人一等。聽了這話,王建成的心裡舒服了點,笑著說道:“小劉,你可是個大忙人,怎麼有時間來我這裡?”劉時安笑道:“聽說您今天身體不舒服,沒有下去,所以過來看看!”王建成乾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劉時安湊上前,低聲說道:“王市長,你患的可是心理上的病呀!”王建成心中微微一動,伸手拿過茶杯,喝了一口茶,說:“這些天晚上老睡不踏實,所以精神不好。”“那就應該注意多休息。”劉時安微笑著:“馬市長為人挺不錯的,就是工作太負責了,有些事情您也彆往心裡去,彆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王建成要的就是這句話,他頓時像三伏天裡吃了冰激淩,整個人都精神起來,笑著說:“小劉呀,我當初沒看錯你,要不,今天晚上去我家,叫你嬸子做幾道好菜,咱爺倆喝一杯?”“今天恐怕不行,”劉時安為難地說:“馬市長傍晚回來,我怕到時候會有事,再說明天還有個會,很多資料要整理,下次吧!”王建成笑了笑,也就不勉強。劉時安見沒有其他事情,說了些“王市長要注意休息”之類的話,轉身出去了。施福財回到家裡拿了兩瓶三鞭酒,這種酒是他自己用鹿鞭、驢鞭和狗鞭,以及多種名貴中藥材泡製的,壯陽的效果非常好。兩三杯喝下去,能夠生龍活虎一個晚上。他驅車駛向與劉時安約定的異緣咖啡館,一下車,看見劉時安的轎車也剛到,便迎上前去搭話,兩人一同走進咖啡館。劉時安說:“這地方不錯,很安靜。”施福財說:“葷的吃多了,這回來點素的,風雅一番。”兩人坐下來,施福財發現茶幾上點點水漬,眉頭皺了一下,覺得委屈了劉秘書長,再看劉秘書長,臉上掛著耐人尋味的微笑。施福財說:“清淨是清淨,檔次也還不錯,就是服務沒上去。”劉秘書長說:“小店就是這樣。”施福財看了看店內的裝飾,每張桌子都是原木的,配上古色古香的藤椅,牆上的是仿城牆青磚,又支著逼真的葡萄架,讓人有點置身大自然的味道。旁邊的台上有樂隊,幾個年輕人一色的長頭發。這年頭就這樣,仿佛不留長發就顯不出藝術味,李奮就是那樣的人。在樂曲中,小姐端來兩杯咖啡。施福財說:“您不是說帶幾個人嗎?怎麼沒來?”劉時安說:“今天大家都很忙,我也偷閒才出來的,等下還要回去。馬市長下鄉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下次吧。”“大忙人就是不同。”施福財說:“我拿一幅字給您看看。”他從包裡拿出那幅字,遞了過去,劉時安展開看了看,說:“這字蠻有個性,不錯!”施福財說:“他運筆與眾不同,不按筆序寫字,他是從右寫到左,從下寫到上。”“我乍一看還納悶這字如何寫的,這下明白了。字跡看似笨拙,但笨拙裡透著淳樸,還透著……純粹的一點沒汙染的童心。”施福財聽到劉時安這般評價,心裡很高興,笑著說:“劉秘書長是行家,對字我不太懂,字跡笨拙倒是好字?”劉時安說:“大拙即是大巧。”“聽劉秘書長這一番話,使我大長見識。”“長什麼見識,我也是一知半解。”施福財見劉時安喜歡,順勢吹噓道:“您猜這是誰的字?”劉時安把字畫收起來:“誰的?”施福財笑道:“是李奮,他是我的好朋友,可是這家夥脾氣很怪,我去幾次,才搞到兩幅。”“他可是我們常源市的大名人,聽說有一次王副市長想要他的字都沒有要到。那些所謂的藝術家,脾氣都是怪怪的,哪天你一定引見引見。新來的馬市長也喜歡書法的。”施福財點頭說道:“一定一定,隻要有機會。”劉時安收起那幅字,呷了口咖啡,也不敢多留,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起身走了出去。施福財跟了出去,將那兩瓶酒放到劉時安的小車裡。馬國強擔任常源市市長的這幾個月裡,廉潔自律,遵紀守法,同時對政府及屬下各部門的腐敗現象進行了整治,收到了一定的效果。今天,他下到兩個縣市檢查工作,發現了不少問題,打算回市裡後進一步整頓。002號本田車行駛到市郊的盤山公路上,下坡的時候,司機小李突然驚慌道:“不好,刹車失靈了。”坐在後排的馬國強沒聽清,問:“小李,怎麼了?”“刹車失靈。”小李拚命地踩刹車,毫無作用,怪事,今天早上出車的時候,明明檢查了的,怎麼會這樣呢?轎車像瘋了一樣在盤山公路上飛馳。小李慌亂地轉動方向盤,儘量穩住車子。這盤山公路,一邊是山坡,另一邊就是幾十丈的懸崖,下麵是桃花河。馬國強說:“小李,你鎮靜點,彆慌張。”小李在市政府開車好幾年了,還是頭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他嚇得滿頭大汗,不斷地按響喇叭,通知走在前麵的政法委書記魯兵。馬國強在車內看情形不對,忙說:“小李,可以利用山邊的摩擦力刹住車!”車子越跑越快。小李大聲喊:“馬市長靠左邊坐。”馬國強剛移到左邊,轎車擦著盤山公路的岩石護坡滑去,碎石和泥土噴射在車窗上,車窗被擊碎,馬國強將身體伏倒在座位下。車停下了。小李抓住方向盤,癡呆一般,臉色鐵青,許久後才回過神來,猛然想起馬國強市長,便喊叫:“馬市長,您沒事吧?”魯兵的車子也停住了,他扭著肥胖的身軀跑過來,大聲叫:“馬市長,馬市長!”走在後麵的管農業的副市長錢永剛也停住了車子,下車飛跑過來。小李下車打開後車門,見馬國強臉上流著鮮血,大聲喊道:“馬市長,您醒醒!”馬國強睜了睜眼睛,笑道:“沒事,一點擦傷,還好沒有到桃花河裡去遊泳!”小李忙掏出手機,打了110和120。一個多小時後,馬國強躺在病床上……劉時安趕到醫院,見馬國強的頭上和腿上都綁著繃帶,司機小李坐在一旁直抹眼淚。市裡幾個主要領導都在場,市委書記肖長春握著馬國強的手說:“這件事一定要嚴查,領導乾部連個安全都無法保證,那還了得?馬市長,你就安心養傷!”馬國強說道:“查清楚就行,不要太為難小李了,一點小傷,不礙事的,我還要他做我的司機。”“小李,聽到沒有?還不感謝馬市長?”魯兵說道。小李哽咽著來到病床前,剛說了句“馬市長”,撲通一下跪下。馬國強忙伸手扶起小李,說道:“以後注意點就是了!”小李起身退到一邊去了。肖長春說道:“馬市長,你就休息幾天,市裡的工作暫時交給我,另外還有老錢和老王他們幾個,誤不了事的!”馬國強笑道:“這點傷還不至於讓我倒下。肖書記,不下去不知道,一下去嚇一跳呀!”肖長春的臉色微微一漾。他當市委書記好幾年了,下麵的工作情況他還是知道一點的,隻是他平時為人謙和,不喜歡得罪人,隻要不是太過分,很多事情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由著下麵的人搞。他為此也得了一個外號,叫“不管事書記”。“明天的工作會議照常進行,我既然當了常源市市長,就要把這個市管好,我可不想讓老百姓在後麵指著我們的脊梁骨罵!”馬國強看到了劉時安,問道:“劉秘書長,那些材料整理好了沒有?”劉時安回答道:“馬市長,都整理得差不多了!”病房的門開了,一個衣著很樸素的中年婦女出現在門口,劉時安認得是馬國強的愛人童豔珍,忙上前叫了聲:“童阿姨!”童豔珍朝眾人微微笑了一下,來到病床前,柔聲問:“你沒有事吧?我聽到消息後都嚇死了,還以為……”“沒事,沒事,”馬國強說道:“一點小傷而已。”肖長春等人也不好再待下去,紛紛向馬國強安慰了一番之後離開了病房。在病房外,王建成對市政府辦公室主任朱小林說道:“後勤這方麵的工作是歸你管的,馬市長剛來沒多久,很多事情都不懂,可你也不懂嗎?”朱小林說道:“王市長,在來醫院之前,我已經找了後勤的主管,您放心,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嚴肅處理的!”“算了吧!意思一下就可以,不要太過了。”肖長春發話了,他很清楚後勤部門的人,每一個都跟某些領導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否則也進不來。替馬國強開車的小李就是魯兵的外甥。王建成望了一眼肖長春,說道:“肖書記,我覺得後勤部門應該整頓一下,也好給他們提個醒。朱主任知道怎麼處理的,您就放心吧!”肖長春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馬國強在醫院裡休息了一個晚上,一早就出院了。得到消息的許多單位領導,第二天急匆匆趕到醫院,結果隻看到一張空床。有關部門對那輛車進行檢測,證實是刹車油管突然爆裂,是一次偶然事故。朱小林緊急召集後勤部門的人開了一個會,首先自己做了很深刻的檢討,並加強了工作責任製。在人事上沒有做多大的調動,可是在內部也引起了一陣不小的風波。第二天上午召開的廉政工作會議照常舉行,馬國強帶傷做了工作報告和傳達了上級廉政建設的精神,並強調經濟建設和廉政建設兩手抓的工作原則。在會上,他當場宣布設立的廉政基金賬號。他還宣布由紀委書記文三春帶隊,組成廉政工作小組,進一步查處各級政府部門的貪汙腐敗行為。會後,馬國強和幾個副市長碰了一下頭,商討了下一步全市的工作計劃。下班的時候,他下了樓,見一輛嶄新的寶馬車開到他的麵前,車牌號正是他的002。走在他身後的劉時安幾步上前,將車門打開。“這是怎麼回事?”馬國強的臉色陰沉下來。劉時安說道:“馬市長,原來那輛已經……”馬國強望著那車,說道:“寶馬,可是名車呀,恐怕要好幾十萬吧?我們底下有許多個鄉鎮小學的師生都還在危房裡上課,就是因為沒有錢建新學校。劉秘書長,這車我不要,把它賣了,換一輛普通桑塔納就行,賣車的差價就留給那些學校吧!”劉時安看了看馬國強的臉色,答道:“馬市長,我明天就安排下去!”幾個月下來,劉時安已經漸漸摸清了馬國強的性格。看著馬國強邁著傷腿坐進車裡,他的眼睛竟有些模糊起來,當車子離開後,他輕輕歎息了一聲。一輛牌號006的豐田車在他麵前停住,車窗門打開,王建成從裡麵探出頭來,微笑著:“小劉,一起走吧!”上了車,劉時安把剛才的事說了,王建成沉默了一下,說道:“去我家,喝一杯吧!”一路上,兩人各懷心事沒有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