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晨。我提著書包一走進教室,就聽見毫無進取心的招呼聲。“早……”是今井。今井臉色慘白,坐在椅子上。東還沒有來。“怎麼了?臉色很差呢。”“人不舒服啦。上村,你今天早上有沒有碰到昌子?”“沒有,今天早上沒見到。”昨天離開前我反複忠告她“你被人盯上了,小心點”。但是她的表情看起來並未認真地聽進去。“她怎麼了嗎?”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難道宮下已經被那家夥怎麼樣了嗎?“她……她受到很大的打擊。喏,昌子不是很文靜,感受性也很強嗎?所以對那樣的塗鴉一點抵抗力也沒有。”“塗鴉?哪裡?”“二樓的女廁所,就在隔壁。用大大的字寫在牆壁上。超大的字的說。”“難道是用片假名寫的?”今井點頭。“你知道的真清楚呢。寫著‘給2年D班宮下昌子,你好,小心頭頂’。”“你好?小心頭頂?”“嗯,沒有抑揚頓挫的文字。感覺就像是用直挺挺的棒子組合起來而成的字,讓人起雞皮疙瘩呢。真是的,感覺超恐怖的。”絕對是那家夥沒錯。你好?小心頭頂?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的確讓人覺得不舒服。“那,宮下她怎麼了?”“很消沉。她一臉蒼白,搖搖晃晃地走進D班教室了。”“今天是不是叫她回家比較好?”繼續待在學校太危險了。她被那家夥盯上了,不曉得會被怎樣。沒錯,不曉得會是什麼事。那家夥打算把宮下怎麼樣?“我也跟她說回家比較好。可是昌子說學習會跟不上,不肯回去。”“問題不在這裡吧!那,塗鴉怎麼了?還在那裡嗎?”“現在掃地的阿姨正在清除。”東走進了教室。“喂,我剛才在那邊聽說了,‘小昌昌的塗鴉’是在說什麼事啊?”這件事已經傳遍整個學校了嗎?我突然想起宮下的臉。她的性格雖然莫名其妙,此刻卻令人同情。K.E.、2C金發、V3會怎麼看待這個消息呢?他們會發現是那家夥乾的嗎?可是,我昨天把那家夥的留言中疑似犯罪預告的部分全部擦掉了。或許他們不會發現是那家夥搞的鬼。今井跟東說了塗鴉的事。結果他說“我去看一下”,就要離開教室。“白癡,塗鴉在女廁所裡!”“人家是要去看小昌昌啦!”我也跟著東走出教室。那家夥甚至侵入女廁所去塗鴉,太不尋常了。我們從走廊窺看宮下的教室。二年D班。宮下在自己的座位上縮得小小的。失去血色的臉龐,看起來像是在沉思著什麼。她發現我跟東在看她,嚇了一跳。之後她放鬆表情,從椅子上站起來,似乎想走近我們。但是這時候老師走進教室了。是D班的班主任前川。我跟東離開窗邊。可惡——東罵道。上午的課結束之後,我前往那間廁所。每到這個時間,整個學校就變得熙熙攘攘。因為是午餐時間。有人去買午餐,也有人打開便當。但是,隻有北澤所在的二年F班不一樣。往裡頭…看,他們正在進行大掃除。桌子被搬到後麵,學生們清掃擦拭著地板。在這所學生不必打掃的學校裡,這幾乎是無緣見到的景象。北澤在裡麵。他混在數名學生當中,用抹布擦著地板。我出聲叫他。“你們在乾嘛?”“打掃啊。”他站起,往我這裡走來。北澤拿著抹布的手紅通通的。現在是隆冬,水非常的冷。“都已經午休了吧?”“是老師叫我們打掃的啦,課就要上完的時候,她說教室很臟。已經幾年沒用過抹布擦地板了呢。”“大家都是被老師吩咐才做的嗎?”全班幾乎都在打掃。“是啊。不過,我是無所謂啦,反正我喜歡打掃,又是後藤老師的命令。”是那個愛乾淨的後藤命令的啊。“上村,你聽說今天早上的事了嗎?”“女廁所的塗鴉嗎?”北澤點頭。“因為那個玩意兒,好像又召開緊急教職員會議了哦。昨天才剛因為真田老師的車子開過會。連續兩天召開,真是破天荒哪。今天早上的那個,是對宮下懷恨在心的女生乾的嗎?地點在女廁所,所以一定是女生乾的吧。”後藤走進教室了。她望向站著和我聊天的北洋。“那,下次再說……”北澤這麼說著,在正要回去打掃的瞬間,赫然停下動作。他用輕蔑的眼神看我。“你的校服有煙味。”“哦,是嗎。”北澤加入打掃教室的眾人當中了。北澤對我說的話,之前也被後藤說過。她還記得我的臉嗎?我快步離開,前往那間廁所。“擦掉彆人的留言是違反規則的”“應是宮下昌子身邊的人所為”一進入馬桶間,劈頭看到的就是這篇留言。真不舒服。那家夥說擦掉留言的應該是宮下昌子身邊的人。看樣子,他似乎還沒有發現那個人就是我。“給寫片假名的人”“你說“留言被擅自擦掉了”,被擦掉的留言究竟是什麼樣的內容?從你現在留下的訊息,無法掌握到它的內容。”“還有,你的塗鴉裡提到宮下昌子同學的名字。今早寫給宮下同學的塗鴉,是你寫的嗎?”V3開始注意到那家夥盯上宮下昌子了。另一方麵,K.E.跟2C金發都還沒有注意到的樣子。或者說,也許他們兩個是在那家夥重寫留言之前來的。“明天星期六。不用上學,好高興。托某人的福,最近學校亂成一片。學期都快要結束了說,星座運勢裡也出現了凶兆。”“好冷。這裡好冷。錢包裡也涼颼颼的。實在犯不著把自己冷個半死,也要跑到這種地方來塗鴉哪。我果然是個白癡嗎?”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再把那家夥的塗鴉擦掉嗎?不,沒有擦掉的必要。“竟然有人擅自擦掉彆人的留言,真過分。”“雖然我完全不曉得你昨天寫了些什麼,不過我了解你的憤怒,片假名同學。”“ G.U.”我這麼寫道,離開了廁所。放學後。回家好呢,還是去找宮下呢?我猶豫著走在校園裡,發現兩個認識的人站在遠處聊天。不曉得這算什麼組合?是東跟宮下。宮下縮著肩膀,一副很冷的樣子。那裡是校舍的陰影處,陽光照射不到。今天我一次都還沒跟她說到話,不曉得她現在是什麼樣的心境。她對於塗鴉的事還耿耿於懷嗎?不,說起來,她真的受到打擊了嗎?昨天明明那樣一次又一次地忠告她,她卻沒有半點在意的樣子。但那是昨天的事了,現在情況又怎麼樣呢?我走近兩人。東一臉“不要礙事啦”的表情,向宮下介紹我。“這家夥就是我剛才提到的上村同學。上次在走廊上碰到時他跟我在一起,記得嗎?他跟我一樣,是今井同學的朋友哦。”宮下向我低頭行禮,說:“你好。”“今早的事真是夠嗆啊。”“已經不要緊了。”“今後也要小心哦。今後。”聽到我這麼說,她的臉僵住了。“喂,上村,今後也要小心是什麼意思?說得一副還會出事的口吻。這麼說來,真田的車子那時候也是……”東說到這裡的時候,一旁突然爆出像是什麼東西炸裂般的聲音。與宮下隻有一步之隔的地麵,不知不覺中出現了一張桌子。好一陣子之後,我才醒悟到那是從上麵掉下來,砸到柏油路上的桌子。我們吃驚得一時之間發不出聲音來。直到巨響在校舍牆壁上產生的回音消失為止,我們仍然站在那裡目瞪口呆。最先發出尖叫的,是走在離我們不遠處的女學生。往上一看,校舍三樓的窗戶隻開了一扇。是三年級的教室。我丟下呆若木雞的宮下和東,跑進校舍裡。三樓的走廊上沒有人。疑似桌子被丟下的教室裡也沒有人影,唯獨開了一扇窗戶。我也巡視了其它的教室。每間教室都有幾名學生。大家都聚集在窗戶邊,往下張望,好奇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曉得哪一個才是那家夥。明明就是那家夥丟下桌子的。我還去看了三樓的男生廁所,但是沒有人。搞不好那家夥躲在女廁所裡,但是我實在不好意思調查到那裡去。而且除非那家夥是女的,否則也應該不會躲在那裡。回到樓下,東跟宮下已經離開了。取而代之地聚集了一堆看熱鬨的人。我去了那間廁所。我突然邊走邊憤怒起來。桌子就掉在宮下旁邊。隻要一點差錯,宮下或許就死掉了。這不是意外。那家夥一定是算準了才下手的。我確信是那樣。小心頭頂?開什麼玩笑。那家夥腦袋有病。這已經超過惡作劇的範圍了。他簡直把宮下當成自動販賣機或車子一樣對待。而且被當作動機的理由更扯。一開始是空罐。接下來是停車霸道。然後是亂丟煙蒂。隻為了這點理由就扔下桌子,那家夥的神經令人害怕。而且宮下更是特彆倒黴,她隻是唯一一次亂丟煙蒂被看到而已。換成我的話,豈止是桌子。我在那間廁所裡撒下了無數的煙灰,比宮下更應該被盯上好幾百萬倍才對。那個混賬,這簡直就是狩獵。宮下就這樣被人盯上,卻完全無法反擊。因為我連那家夥的臉跟名字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了。不,真的是這樣嗎?真的什麼都做不了嗎?我稍微想了一下。然而另一方麵,我卻有一種“不要牽扯進去”的心情。不要跟宮下說話了,不然自己也會被那家夥盯上的。這樣的想法源自於我狡猾的部分。而這狡猾的部分所說的,和我瞬間直奔校舍三樓的行動完全矛盾。我進入廁所,確認沒有人之後,打開馬桶間的門。我想到了一個稍稍抵抗那家夥一下的辦法。就算被那家夥盯上也無所謂。都已經牽涉到這種地步了,得救宮下才行。我就像閒聊似地寫下留言。“今天早上的塗鴉提到的那個叫宮下昌子的女生,好像很受男生歡迎呢。朋友說她好像是天體觀測愛好會的。聽說他們今天晚上會在學校搞活動,似乎晚上9點會在校舍入口集合。不知道宮下昌子會不會來呢。”這全是胡謅的。看起來會不會有點假?不,有必要明確地寫下時間跟地點,有點假也沒辦法。我祈禱那家夥會看到我的留言,然後點起丁香煙。雖然不是特彆想抽,就是習慣性地點了火。就在這個時候,我感覺到有人走進了廁所。我慌忙把煙扔進坐便器。當發現自己忘記鎖上馬桶間的門時,已經太遲了。馬桶間的門被打開了。開門的是教數學的前川。我看過好幾個像這樣抽煙被逮到的學生。“抽煙嗎?”前川的口氣跟上課的時候完全一樣。我覺得他簡直就像計算器。“不是,是大號。”我說。若無其事地衝水,煙蒂被坐便器吸入消失了。“我看到煙了。”“是呼吸。因為很冷嘛。”問題是味道。前川抽動鼻子。“很臭哦。我才剛上完大號。”我緊張地戒備。但是他什麼也沒說。從前川的鼻孔中靜靜地流下透明的液體。液體很快地到達嘴唇。他的眼睛沒有從我身上移開,眼皮也不眨一下地拿出手帕擦鼻涕。“你可以走了。”前川好像感冒鼻塞了。正要離開的我,發現前川後麵站著一個掃地的阿姨。那是個白頭發的老太婆,臉上滿是皺紋,看不出她在想什麼。她穿著黑色的橡膠長統靴,戴著藍色的橡膠手套。好死不死竟然被這個老太婆看到剛才那一幕。我尷尬地快步離去。放學回家的歸途上,我順道去便利商店看看,宮下在裡麵。她站在雜誌區,翻著摩托車的雜誌。我出聲叫她。“我就在想你可能會等我。東呢?”宮下看到我,突然就瞪了一眼。“在學校分開了。他說要送我,被我拒絕了。不管這個,你死去哪裡了!那個桌子是怎麼回事!”“昨天我不是那樣忠告你了嗎?”“我被人盯上的事?你是說真的有人要我的命?彆開玩笑了!”“就算發生了今天那樣的事,你還是這麼想嗎?”她安靜了下來。然後低聲問:“犯人是誰?你知道是誰吧?”“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可是,今晚或許會知道。”“什麼意思?”“彆管那麼多,跟你無關。你隻要待在家裡,一步都不要出來就行了。知道嗎?不可以出門哦。待在房間裡看電視吧。”她露出生氣的樣子。“什麼叫我不要出門,我為什麼要聽你的命令!”我不管三七二十一,用整家店都聽得見的聲音大叫:“不準出門!”店員嚇了一跳。宮下也嚇了一跳,露出快要哭出來的表情。“那個家很難待……這裡也是……”在店員和其他客人的目送下,我們離開店裡,然後道彆。我回家後,打電話到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