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天拂曉,正西方兩百五十公裡處,警察中尉卡裡姆·阿杜夫讀完了一篇關於利用基因指紋指控強奸和謀殺犯罪活動的犯罪學論文。六百頁的文章讓他幾乎整夜都沒睡。石英鐘鬨了起來,他盯著上麵的數字:7∶00。卡裡姆呼了口氣,揮舞著將論文拋到房間的另一邊,然後去廚房泡了杯紅茶。他又回到客廳——他吃飯和睡覺的地方,透過玻璃窗,看著外麵。他前額靠著玻璃,想象著在他剛被調去的汙穢的窮鄉僻壤,是否有做基因調查的機會。結果顯然是,機會渺茫。年輕的馬格裡布人看著外麵的路燈。夜晚淡褐色的飛蛾似乎還不願飛走,粘掛在路燈上。一種苦澀的滋味卡在他喉嚨口。即使是從事最危險的犯罪活動,他也總是知道如何逃避蹲監獄。可二十九歲成了警察後,卻要被關在比監獄還蹩腳的地方:一個位於沉積岩床中心,無聊透頂的外省小城鎮。一個沒有高牆和鐵窗的監獄,一個精神上的監獄,一點點消磨著他。卡裡姆開始幻想。他看到,通過DNA和特殊軟件分析,自己正在逮捕連環殺人犯,就像美國電影裡演的那樣。他想象著一個技術小組正在研究罪犯的基因類型,通過研究和數據分析,專家在染色體鏈上某個地方,分離出一處缺失。他們把這處缺失認定為案子的核心,甚至是犯罪衝動的關鍵。在某個時期,人們就談論過,一種雙Y染色體是殺人犯的特征,但事實證明,這個思路是錯誤的。然而,在卡裡姆的幻想中,一種新的“拚寫錯誤”被證明存在於基因鏈的堿基組合中,這是因為卡裡姆自己不辭辛勞的追捕,才得以發現的。突然,年輕的警察禁不住打了個寒噤。他知道,如果這種“錯誤”存在,它同樣也流淌在自己的血管裡。對卡裡姆來說,“孤兒”這個詞從來說明不了什麼。我們隻能對所知道的表示遺憾。這位馬格裡布人從來沒有經曆過多少像樣的家庭生活。他對家庭的記憶僅限於楠泰爾市莫裡斯—多黑大街,僅限於家裡地板的一角和一台黑白電視機。卡裡姆在一個沒有歡樂、沒有色彩的街區中心長大。閣樓挨靠著大廈,混雜的地段漸漸蛻變成城市。他還記得和工地工人們玩躲貓貓,是他們,為他灰暗的童年營造了一點光明的空間。卡裡姆是一個被遺忘的小孩,或者是被撿來的,這取決於你怎麼看。總之,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父母。後來有人給了他受教育的機會,他也沒有再回顧自己的出身。他阿拉伯語說得不好,對伊斯蘭教也隻有模糊的概念。很快,這位青年擺脫了他的監護人——那些家庭教育家,他們的好意和單純常常讓他想吐——投身到城市生活中。於是,他發現了楠泰爾,一個沒有約束的領地。一條條寬闊的大街、高大的居住樓、工廠、行政樓……城市中急匆匆穿梭著的憔悴行人,穿著肮臟的舊衣服,他們的明天從來都不會有動人的旋律。然而,他還保存著青少年時期動人的記憶——他那沒有未來的朋克時期。十三歲,他有了第一批夥伴,第一批女人。在青春期的孤獨和苦難中,卡裡姆卻懂得了愛和分享。在經曆過孤苦的童年後,苦惱的青春時期給了他第二次偶然的機會,能向彆人和外界打開心扉。直至今日,卡裡姆還清楚地記得那個時期:長時間待在啤酒店裡,擠在電動彈子台邊起哄,和夥伴們一起哈哈大笑。整日無邊的遐想,和女孩搭訕會羞澀,還會想念在高中樓梯上看到的年輕女人。但是,郊區也扼殺著他的人生目標。卡裡姆一直都知道,楠泰爾是壓抑的、沒有後路的,這個城市也同樣暴力、枯燥。一個星期五晚上,一夥人突然出現在遊泳館的小酒吧,當時酒吧正在通宵營業。沒說一句話,他們就拳腳相加,用瓶子打破了老板的臉。事情的起因很老套:不付啤酒錢,被拒絕進酒吧,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沒有人敢動。但是,那個男人在櫃台下窒息的叫聲,像回音一樣,深深刻在卡裡姆的神經裡。那一晚,有人向他解釋了一些名字、一些地方、一些流言。那時,馬格裡布人隱約看到了另一個他想不到的世界,這個世界充滿超級暴力生物、不可涉足的禁地和危險的酒吧。另外一次,就在一場音樂會開始前,在老市政府大街上,一場群架演變成一場屠殺,一些小幫派陸續衝出來。卡裡姆看到被打爆頭的男人們在地上翻滾,一些女孩頭發上沾著血,躲在車子底下。馬格裡布人長大了,這裡的劇烈動蕩讓他再也認不出曾屬於他的城市。人們崇拜地談論著維克多,一個在樓頂給自己注射毒品的喀麥隆人;談論著馬塞爾,一個臉上有麻子,前額上刺著一顆藍色痣的流氓,他在印第安,幾次因為襲警被判刑;談論著雅梅爾和薩伊德,他們持械搶劫了儲蓄所。有幾次,卡裡姆在中學門口看到這些家夥。他對他們的傲慢和高貴產生了強烈印象。那不是一些粗俗、卑劣、沒有教養的人,而是一些高貴、優雅、目光如炬、動作優雅的家夥。他選擇了自己的陣營。他開始偷竊,先是汽車收音機,然後是汽車,再然後實現了真正的經濟獨立。他頻繁接觸吸鴉片的人和竊賊“兄弟”,尤其是馬塞爾。這是一個飄忽不定、恐怖、暴力的人,從早到晚都因為吸毒醉生夢死。但他那種眼神吸引著卡裡姆,那是一種同樣對郊區保持距離的眼神。馬塞爾剪著短發,發色特意漂白過,穿著皮毛套衫,喜歡聽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他生活在非法占據的屋子裡,讀布萊斯·桑德拉0爾的作品。他把楠泰爾稱為“章魚”,因為他自己編織了一個證明自己不在案發現場的網絡——卡裡姆是知道的——以及一個分析網來解釋他即將到來的不可避免的失勢。這個城裡人不可思議地向卡裡姆展示了郊區另一種生活的存在。馬格裡布人從那時發誓,他想要這種生活。在盜竊之後,他將雙倍的精力放在高中,沒有人理解為什麼。他報了泰拳課,來防衛彆人和他自己對自己造成的傷害。因為有時候,令人驚愕和無法控製的盛怒會刺痛到他。從那以後,他的命運像一根結實的繩子,他在上麵走得很平穩。周圍,犯罪和吸毒的黑色泥垢吞噬著一切。卡裡姆十七歲了,這又是一種孤獨。當他穿過聯合住房的大廳,或當他在啤酒店電動彈子機邊喝咖啡時,周圍總是很安靜,沒人敢去招惹他。在這個時段,他已經被選去參加泰拳的地區錦標賽。每個人都知道,卡裡姆·阿杜夫可以手都不離開酒吧櫃台,一腳踢斷你的鼻子。人們也低聲議論著其他事情:撬竊、販毒、聞所未聞的鬥毆……大部分流言都是假的,但卻給卡裡姆帶來安靜。年輕的高中生通過了畢業會考,得到一個“優秀”的評語。他還得到了校長的祝賀。於是,他驚訝地發現,那個權威人士也怕他。馬格裡布人考上了大學,學習法律,還是在楠泰爾。這時候,他一個月偷兩輛車。他掌握著幾個犯罪團夥,可以經常更換,遊走其間。他也許是這個城市唯一沒有被抓到過,甚至沒有被警察盯上過的馬格裡布人。還有,他一直沒有服用過任何一種毒品。二十一歲,卡裡姆獲得了法律學士學位。現在做什麼呢?沒有一間律所願意給這個身高一米八五個頭,身材瘦長健壯,留著山羊胡和拉斯特法裡式發辮,還戴著一排耳釘的年輕馬格裡布人,提供一個甚至是快遞收發員這樣的實習職位。不管怎樣,卡裡姆都將麵臨失業的危機,將再次回到最初的茅屋裡。這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實。繼續偷車嗎?卡裡姆依然喜歡夜晚的神秘,停車場的安靜和他破壞寶馬車安全係統時激增的腎上腺素。他知道他永遠不會放棄這種隱秘、刺激,充滿危險和神秘感的生活方式。他也知道,總有一天,好運氣會戛然而止。於是,他得到啟發:他要成為一名警察。他會在同樣隱匿的世界行動,但卻受著他所蔑視的法律的蔭蔽。在國家保護下,他會使出所有的力氣。年輕的時候,卡裡姆得到了經驗:他既沒有身份,也沒有故鄉和家庭,國家的法律就是他自己的法律,他的國家就是他自己的生活空間。從軍隊回來後,他考上了靠近99lib?蒙特羅的戛納—埃克呂斯國家警察高級學校,成為了寄宿生,第一次離開了他的天地楠泰爾。他的成績十分優異。卡裡姆智力超群,尤其是他比其他人更了解罪犯行為和犯罪團夥的規則。他成了舉世無雙的射擊手,也更深入地掌握了空手搏鬥的技巧。他還精通丁字拳——近身格鬥的精粹,講究重組武術和純粹對抗運動中最危險的動作。在警察見習生隊列裡,大家本能地討厭他。因為他是馬格裡布人,自大、能打,並且比大多數同事善於表達。而他的同事多是些優柔寡斷的可憐蟲,來到警隊隻是為了逃避失業。一年後,卡裡姆在巴黎一些警局完成了實習課程。還是同樣的領域,同樣的苦難,但是這次是在巴黎。年輕的實習生住進了阿貝斯區的一個小屋。他模糊地明白,自己得救了。然而,他並沒有和以前切斷聯係。他會定期回到楠泰爾,打探消息。災難降臨:有人發現了維克多,在十八層大樓的樓頂上,他蜷縮得像一個伊斯蘭教徒的物神崇拜,一支注射器插在陰囊裡——死於吸毒過量。哈桑,一個卡比爾打手,金發、高大,用獵槍把自己腦袋打開花了。這兩個“竊賊兄弟”曾被監禁在弗勒裡·梅羅吉。而馬塞爾,他最終淪陷在海洛因裡了。卡裡姆看著他的朋友們風消雲散,感受到了劇烈動蕩。艾滋病正在加速毀滅的進程。過去,醫院塞滿了精力衰竭的工人和長臥不起的老人,現在,卻擠滿了被判刑的孩子:黑色的牙齒、長滿了斑點的皮膚和被侵蝕的器官。他發現,他大部分朋友都消失了,病魔在力量和廣度上贏了,然後丙肝造成他朋友們的大量死亡。卡裡姆後退一步,恐懼感油然而生。他的城市正在消逝。一九九二年六月,他拿到了文憑。他得到了答辯評審團的祝賀,評審團裡都是些表麵光鮮的粗俗狹隘之人,他們隻能喚起卡裡姆的憐憫之心和優越感。但是,他應該慶祝。馬格裡布人買了香檳,趕去馬塞爾所在的城市萊斯豐特內萊。他還記得這天傍晚所有最微小的細節。他敲了門,沒人。他詢問了樓下的小孩子,然後穿過大樓大廳、足球場、廢紙垃圾場……沒人。他一直走到晚上,毫無所獲。晚上十點,卡裡姆趕往“楠泰爾之家”醫院血清科——兩年前,馬塞爾血清化驗呈陽性。他穿過濃重的乙醚氣味,碰到一張張病怏怏的臉,向醫生打聽。他看到了手術台上的死者,目睹了病毒感染的殘酷過程。但是,他沒有發現馬塞爾。五天後,他獲知,有人在一個洞穴深處發現他朋友的屍體:僵硬的雙手、滿是刀傷的臉、被鑽子鑽過的指甲。馬塞爾被折磨而死,然後喉嚨裡被人補了一槍。卡裡姆對這個消息並不感到震驚。他的朋友吸了太多毒。他的職業成了與死亡的鬥爭。巧的是,同一天,這位警察拿到了他的警員證,紅白藍三色的,閃閃發光。這個巧合對他是一種暗示。他退到陰影裡,想著殺害馬塞爾的凶手,笑了,這些地痞沒想到馬塞爾有個警察朋友,也沒有想到這位警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們,以過去的名義,以相信生活不會他媽的如此不堪的名義。卡裡姆開始著手調查。幾天之內,他得到了嫌犯名單,分彆是蒂埃裡·卡爾德、艾裡克·馬蘇羅和安東尼奧·多納托,因為案發前不久有人看到他們和馬塞爾在一起。馬格裡布人很失望:隻不過是三個小角色,他們也許隻是想從馬塞爾口中問出他藏毒的地點。卡裡姆堅信,凶手不是卡爾德,也不是馬蘇羅,因為他們不夠瘋狂。多納托才是凶手,他拐騙未成年少女賣淫,嗑藥成癮,暴行不斷。卡裡姆決定,隻有多納托死,才足以報仇。他要趕快行動,給他提供這些信息的楠泰爾警方也在尋找這群混蛋。他來自楠泰爾,了解這個城區,會講這裡的特色語言。僅一天,他就找到了那三個癮君子。他們住在一座廢棄大樓裡,離楠泰爾大學高速公路不遠,汽車從樓前開過,轟鳴聲中大樓搖晃不已,正等著拆除。中午,他無視喧鬨的高速公路和六月灼熱的太陽,趕到了廢棄大樓。一些小孩在塵土飛揚的地方玩耍。他看到了那個像拉斯特法裡教成員一樣的高大家夥,正走進破舊的大樓。卡裡姆越過像開了口的信箱似的大廳,大步爬上樓梯,透過汽車的隆隆聲,聽到了饒舌音樂標誌性的節拍聲。他會心地笑了,因為他知道《探索一族》,這張專輯他已經聽了幾個月了。他一腳踢開門,隻說:“警察。”腎上腺素在他的血管裡迸發。這是他第一次毫無恐懼地扮演警察的角色。那三個家夥嚇得目瞪口呆。寓所裡滿是瓦礫,隔牆都被推倒了,到處都是裸露著的管道,破床墊上擺著一台電視機,索尼最新款的,格外顯眼,可能是前晚劫來的。電視裡正播著色情電影,屏幕裡儘是白花花的肉體。踢門的衝擊波在一個角落嗡嗡作響,震動著石膏灰到處飛起。卡裡姆感覺到自己好像分身了,飄飛進房間。他用餘光看,房間後麵亂七八糟地擺放著一堆汽車收音機。他看到一個翻轉的紙箱上放著撕爛的毒粉包,一堆子彈盒間放著一支泵步槍。根據他口袋裡的照片,他很快鎖定了多納托:麵色蒼白,眼睛明亮,臉部骨骼凸出,疤痕明顯。而另外兩個,縮成一團,正努力試圖從幻境中掙脫出來。卡裡姆一直沒有掏出武器。“卡爾德、馬蘇羅,給我消失。”聽到自己的名字,兩個男人嚇得直哆嗦。他們遲疑著,瞪大眼睛互相看了看,然後溜向門口。剩下多納托,他像昆蟲的翅膀一樣顫抖著。突然,他衝向步槍,就要摸到槍柄的時候,卡裡姆緊壓住他的手,飛起一腳踢在他臉上——他穿著防滑釘鞋——另一隻腳的腳跟都沒抬。多納托手臂的關節咯吱作響,發出一陣慘叫。這個警察緊抓住他,摁到破床墊上,讓他無法動彈。“探索一族”沉悶的節奏還在繼續。卡裡姆拔出插在左邊維可牢槍套裡的槍,拿武器的手裹進一個他帶來的透明塑料袋裡——是特彆聚合物製成的,不可燃。他手指握在槍柄上。那家夥抬起眼睛說:“乾什……他媽的……你在乾什麼?”卡裡姆將一顆子彈上膛,笑著說:“彈殼,兄弟。你沒在電視裡看過嗎?重要的是,不能讓彈殼落在地上。”“可是,你想要什麼?你是警察嗎?你確定你是警察?”卡裡姆甩著頭,打著節拍。他最後說:“我替馬塞爾來的。”“誰?”警察從他目光中看出困惑。他明白,這意大利佬不記得被他折磨而死的男人了,馬塞爾不存在於這個癮君子的記憶中,從未存在過。“跟他說對不起。”“不說……又怎樣?”陽光從多納托發亮的臉上流淌下來。卡裡姆將套在塑料袋裡的武器瞄準他。“跟馬塞爾說對不起!”他吼道。“對不起!對不起,馬塞爾!他媽的!我跟你說對不起,馬塞爾!我……”卡裡姆朝他臉上開了兩槍。他回收了子彈,用床墊燒焦的纖維包起來,將滾燙的彈殼塞進口袋,然後頭也不回地出去了。他預感到另外兩個家夥會帶著援兵回來,便在大廳入口處等了幾分鐘。後來,他遠遠看見卡爾德和馬蘇羅,身邊跟著另外三個僵屍,邁著重重的步伐來了。他們從搖晃的大門惡狠狠地衝進大樓。沒等他們反應過來,卡裡姆已經站在他們麵前,把卡爾德摁在信箱上。卡裡姆揮動手槍,吼道:“你要敢說話,你就死定了。要是再來找我,你也會死。要是殺了我,你會永世不得超生。我是警察,該死的!警察,你懂了嗎?”他粗暴地將那人打倒在地,出門走到陽光下,腳下碾踩著玻璃碎片。也就是這樣,卡裡姆告彆了楠泰爾,這座教會他一切的城市。幾個星期後,年輕的馬格裡布人打電話給布爾廣場警察局詢問調查進展,被告知的都是他已經知道的消息。多納托被槍殺,初步斷定兩顆子彈來自9毫米口徑的巴拉貝倫手槍,但是沒有找到子彈和彈殼。至於兩個小配角,他們失蹤了。事情了結了。對於那些警察,也對於卡裡姆。馬格裡布人曾申請調入BRI(調查乾預警察大隊)的三十六總局,專門負責跟蹤、監視現行犯罪。但事與願違,他被建議調去第六分局——反恐大隊.99lib.——滲入動蕩郊區和伊斯蘭教原教旨主義者群體打交道。很少有人會不利用這種機會,但他拒絕了。因為這不可能當便衣,也不可能去逮殺人狂魔。他想遊走在夜晚的王國裡,追捕凶手,在他們的地盤上與他們對抗,在這本屬於他的平行世界裡暢遊。他的拒絕沒有被接納。幾個月後,卡裡姆·阿杜夫以第一名的成績從戛納—埃克呂斯警察學校畢業。這位不為人知的殺死變態癮君子的凶手,被調到了洛特省的薩紮克。洛特省,一個火車都不停的地區,一個在路的拐彎處,幽靈般的村莊會像石頭花一樣突然出現的地方。這裡是溶洞地貌,連旅遊業都多在地下發展:峽穀、窪地、岩石壁畫……這個地方對卡裡姆來說是一種侮辱。他是馬格裡布人,遊走於大街上的人,沒有什麼地方會比這個該死的城市離他更遙遠。從那以後,日子就變得索然無味:生活枯燥,任務可笑——查看交通事故現場,逮捕商業區小賊,捉拿逃票的遊客……於是,年輕的馬格裡布人就開始生活在幻想裡。他弄了些偉大警探的傳記;一有時間就去菲雅克或卡奧爾圖書館,搜集有關各種調查、案件的報刊文章,隻要能讓他想起警察這個真正的職業就行。他還弄來一些老的暢銷書、罪犯回憶錄……還訂了警方專業畫報以及關於武器、彈道學和新技術的雜誌。在一個全是紙的世界,卡裡姆一點點被吞沒。他一個人生活、睡覺、工作。在警界,他可能是法國最年輕的警探之一,人們怕他,同時也討厭他。因為有辮子,同事們都叫他“克利奧帕特拉”。有人認為他是原教旨主義者,因為他不喝酒。大家都覺得他行為古怪,因為夜晚巡邏的時候,他總是拒絕從西爾維家那裡繞道。卡裡姆被孤獨包圍,數著日子,一天一天,一小時一小時,一秒一秒……他有時會幾個周末都一言不發。他幾乎完全待在他的起臥兼用房裡。除了在森林裡訓練的時候,在那裡,他不間斷地練習著丁字拳致命的招式和步法。練拳之前,他還要對著幾棵百年老樹練習射擊。那個星期一早晨,沉默終於被打破。有人敲門。下意識地,卡裡姆看了看手表。7∶45。他走過去開門。是塞利耶,一個值班警察。他露出一副淒涼的表情,介於著急和困倦之間。卡裡姆沒有問他要不要喝茶,也沒有請他坐下,直接問:“什麼事?”男人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頭盔下,油膩膩的汗水黏著他的頭發。終於,他結結巴巴地說:“是……學校,小學。”“什麼?”“讓·饒勒斯小學,昨晚……被盜了。”卡裡姆笑了。一星期這麼快就開始了。附近城區的小流氓,也許就是想在小學裡鬨騰鬨騰,給彆人找找麻煩,他們才開心。“情況很糟嗎?”卡裡姆邊穿衣服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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