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1 / 1)

半個月亮 藍瑪 3759 字 21天前

舒喬覺得自己夢見了死亡,她仿佛看到鮮紅的血液像封凍的小溪般緩緩地停止了生命的流動,凝固地靜止成一條紫紅色的異物,頃刻間在一聲驚雷中哢哢斷裂成幾段。她醒了,是樓上的人在砸牆,那家人一直在沒完沒了地搞裝修。她摸摸身子下邊的褥單,知道自己出了不少汗,於是坐了起來,裹著被子發呆。疼痛與麻木都過去了,她已經恢複了正常人的所有功能。司徒雷安排來的那個女警察撤了,因為舒喬信誓旦旦地表示:我不會想不開!她問那個女警察:“告訴我,那個唐玲怎麼一直沒見著?”對方告訴她:唐玲犧牲了,在海南島三亞。人家沒往深處說,舒喬也沒敢往深處問。但是無論從哪個角度,她都知道唐玲的死絕對和馮燕生有關係。她不傻。假如說過去的日子裡,有些似是而非朦朦朧朧的東西曾引起過她的注意的話,不幸都被那場所謂的愛蒙蔽和消解了。現在她是清醒的。她看看表,9點20分。於是她夠著身子把電話抓過來,放在膝蓋上開始撥號,通了。她猜想馮燕生正在看著手機上的來電顯示發呆,他發呆的時候,身體總是僵硬的,眼睛望著一個地方,半天不眨一下眼皮……舒喬太熟悉這些了!“喂,喬喬……”馮燕生的聲音嘶啞得厲害,像個犯哮喘病的老頭子,“你沒事吧喬喬?”舒喬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什麼。當然不能說我想殺了你——事實上她現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這個!至於這麼做的後果,她連想都不願意想。“不要管我有沒有事,你現在已經沒有這個資格了!”舒喬儘量使自己的語氣不那麼情緒化,“我想見到你,事情總得有個了斷。你躲在哪兒?”“我……我在雀翎湖。”“中午,好望角那個老地方,我等你。”“喬喬……”“怎麼,不敢來?”“不不不……我一定來,一定來!”“那好,有話見麵再說。”舒喬壓了電話。這是出事以來他們倆的第一次對話。在過去的兩天裡,馮燕生有好幾個電話打進來,守護她那個女警察讓她接,她拒絕。她原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再聽見這個人的聲音了,一半出於仇恨,另一半出於恐懼。而現實看來沒那麼可怕,她方才“麵對”著馮燕生的聲音,感覺上十分平靜。又坐了一會兒,驅趕掉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東西,她下床去洗漱。驀然間,她回想起一個過去了好久的細節——爸爸出事的那個早上,也正是下床洗漱的時候,來了電話。而那一天的前一夜,也做了個惡夢。好像是一個輪回!想到這兒,她哭了。這個上午,她把自己修理了一番。臉洗得乾乾淨淨,不施粉黛,衣服褲子換成了最不起眼的那種顏色,頭發盤在了頭頂上,然後找出了一個媽媽活著的時候編的毛線帽戴上,下邊蹬了雙平底布鞋。她這麼做沒有什麼更深層的目的,隻是想在最後這次見麵的時候徹底把自己的美掩飾起來。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她看看表,看看收拾得井井有條的這個家,然後拎上那隻灰棕色的挎包出門了。她想,假如就此不能再回來了,留下這麼一個乾淨利落的家,也算問心無悔了!馮燕生,你逃得了一次,還能逃的了兩次麼!鎖上房門時她這樣想。這一天的秋陽很好,天藍得耀眼,舒喬步履輕快地朝前走著,恐怕誰也不會想到她去乾什麼?想想其實也是,生活在同一塊藍天下的人,誰又多麼關心彆人的事呢。比如自己,現在想的僅僅是自己的那點事兒。她先到了一步,坐下來不久馮燕生就出現了。這略微使她小吃一驚。畢竟他是從郊區來的,分明接了電話就上路了。大概是自己這身裝束使他產生了某種陌生感,他看了她一陣才繞過來。舒喬發現兩天不見馮燕生幾乎老了10歲。“喬喬。”馮燕生嗓子眼兒裡艱難地擠出兩個字,拉開椅子卻沒敢坐下去。舒喬一言不發,眼睛看著桌麵。馮燕生在她對麵坐下了。“坐過來。”舒喬往牆那兒靠了靠,騰出一塊擱得下屁股的地方,“過來呀,你也應該關心一下你的作品了。”馮燕生恍然明白了,舒喬指的是肚子裡的小東西。他於是起身坐了過來。剛剛落座,腰上頂了個涼冰冰的東西讓他悚然一怔。他閃電似地意識到那是什麼。“喬喬……”他完全是下意識地伸手去抓那刀子,刀子已經刺了出來。嗤的一聲穿過了他的外套。舒喬平靜的外表瞬間變了,馮燕生不顧腰間的劃傷,伸手捂住了她險些發出尖叫的嘴,刀子到了他的手裡。僅僅是幾秒鐘的事,還沒完全開始就結束了。馮燕生慢慢放開捂在舒喬嘴上的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摸摸腰間,估計劃傷了皮肉,但不厲害。“喬喬,你非讓我死麼?”他的聲音充滿了絕望,“你一定要我死,我死,我一定死,但是我不也願意由你來動手。”舒喬直直地坐著,麵色如鉛。小姐給他們送來咖啡,馮燕生把刀子遮在了衣襟下。恐怕是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都掛在臉上,女孩子看了他們一眼快速地離開了。一個男侍悄聲問她什麼,她悄聲回答著。馮燕生環視一圈,發現整個酒吧裡頂多有三對兒。“喬喬,你聽我說,我知道我們的情份徹底完了,從那天晚上開始我就知道全完了。我沒話說,你怎麼恨我都不過份。喬喬,我隻有一個遺憾,那就是最終失去了你,當我明白了這些的時候,死活對我來說已經毫無意義了。真的喬喬,我說的都是大實話,沒有你我會死,根本用不著你動手。”兩行眼淚,無聲地順著舒喬的麵頰流了下來。馮燕生也想哭,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眼淚,喉嚨那兒像堵了塊東西,說話的時候很影響呼吸。但他還是喘著粗氣說了下去:“喬喬,我們倆怎麼這麼倒黴呀,我現在腦袋跟漿糊似的,想什麼都想不利落。我除了恨老天爺,什麼念頭都沒有了!也許你不信,可這是真的!”舒喬的頭擰開一些,吸了吸鼻子一言不發。馮燕生的表白她實在是不想聽,但同時又句句聽了進去。特彆是他那句無奈的哀歎——我們倆怎麼這麼倒黴呀!這句話使她的心哆嗦了一下。她把目光轉回來:“什麼都彆說了,就當是做了一場夢吧!把刀還給我。”馮燕生乞求道:“喬喬,求你再坐一會兒好麼。”“不!”舒喬推開椅子站起來,“請你彆恨老天爺,要沒有老天爺,我可能還像傻子似地活著呢!我走了。”他無法再呆下去了,各種情緒糾纏在一起,使他的精神眼看著要堅持不住了。她推開馮燕生伸過來的手,捂著嘴快步跑去。剛跑過吧台就聽背後響起一聲淒厲的慘叫。馮燕生一刀紮穿了自己的掌心,血順著桌角淌了下來。幾個人撲了上去。舒喬手裡的挎包掉在地上,隨後,腿一軟,暈了過去。02“你他媽典型的一個懦夫!”這是司徒雷見到馮燕生時的第一句話。馮燕生的手已經作了處理,醫生說:畫家麼,還可以乾。要是彈鋼琴的,這輩子八成就完了。麻醉過後正是疼的時候,他被領進預審室時滿腦袋都是汗。司徒雷坐在正麵的桌子後邊,像所有電視劇裡的鏡頭一樣。馮燕生沒想到自己竟會坐在這個曾以為一輩子都與己無關的位置上。隨即,他聽見了司徒雷的那句罵。“你為什麼不往胸口上紮?要不就像鬼子那樣——剖腹!”司徒雷憤然地拍著桌子,“這證明你的潛意識裡是非常怕死的!笨蛋,你以為紮這麼一刀就萬事皆休啦!恐怕你還不知道,死也是需要勇氣的!小胡,給他喝口水。”喝水的時候馮燕生想:這人可以當心理醫生了,的確是這樣——死也需要勇氣,自己恰恰沒有。“開始吧,咱們。”司徒雷離開桌子走過來,在馮燕生身邊走動著,然後他單手扶住了馮燕生身後的椅子背,“繼續咱們第一次見麵的談話——沒忘吧,那天上午唐玲和小杜把你領到刑警隊,你向我們撒了謊。說吧,全當咱們又回到了那一天。”馮燕生腦袋垂著,肚子裡咕咕地發出幾聲奇怪的腸鳴音。他用袖口抹抹腦門,悶聲問道:“舒喬沒事兒吧?”司徒雷心裡怪彆扭的,似乎有幾分類似於感動的東西在飄忽,嘴上卻反著說:“舒喬怎麼樣你覺得和你還有什麼關係麼?”馮燕生默默無語。司徒雷坐回原位,道:“放心吧,舒喬沒事兒。我們有人在她那兒。現在,一下午的時間全是你的,開始吧。”沒用一下午,不到半個鐘頭就說清楚了。在司徒雷的提示下,馮燕生經過了一些補充,一幅完整的“全景圖”清晰了。結束陳述的時候馮燕生突然想站起來,被馬上摁了回去。司徒雷示意:“你想說什麼?”馮燕生看看左右:“唐……唐警官是不是……”司徒雷的眼睛頓時放出了凶光,馮燕生被那種目光懾住了,預審室裡突然變得很靜很靜。片刻,司徒雷道:“唐警官的事還輪不到你問,現在你聽聽這個——”他讓小胡把馮燕生剛才說的內容中的一段反複放了幾遍,問道:“馮燕生,你這裡涉及了咱們市一個很重要的人物。這可不是一般性質的內容,你敢為你說過的話負責麼?”“這……這不是我的話!”馮燕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這是王魯寧的話,我隻是照著說了而已。”“王魯寧已經變成了植物人,我怎麼證實這不是你編造的。”“李東娜可以證明……”馮燕生嗑巴了一下,“不過他願不願意替我說話我就不知道了。”司徒雷看看表,然後走到馮燕生麵前,道:“你還不能馬上走,有些細節問題我還要問。加上你無論如何在舒可風之死的問題上沾了些水,存在一個法律責任問題需要認定。先住下來,把咱們談的事情經過詳細寫出來。明白麼?”“明白。”“舒喬那頭有我們呢,你儘管放心。”司徒雷揮揮手,“先到這兒吧。”馮燕生被帶走後,司徒雷叫來眾手下談情況,他說:“池漢章的名字現在可以單獨提出來說了,大魚已經出水,關鍵是咱們有沒有本事把它拿下,各位請談高見。”小杜不知怎麼就哭了,他想起了唐玲的死。司徒雷過去摟了摟他的腦袋,罵道:“沒出息的東西!咱們談正事呢!”首先是成立專案組的事,一致認為應該成立。司徒雷道:“這要報局裡,報政法委,報市裡。先不要管它了,總之咱們一直在工作,剝蠶抽絲,如今算是找到線頭兒了。接下來的關鍵還是那兩個字——證據!馮燕生這裡顯然沒有池漢章的罪證。還有兩個人,李福海和李東娜,你們有什麼想法?”大家自然全部傾向李東娜。司徒雷說:“我也是這麼想,核心問題落不到李福海這一層手裡。為了慎重起見,曉天帶人去見見李福海,審一下。我這就去向盧局彙報情況,製定下一步的行動方案。現在解散!”盧局的態度很明確,既然已經一步步把對手逼入死境,那就繼續逼近。是否成立專案組,前提是拿到鐵證。否則一切都白說。進攻方向自然是李東娜。談到李東娜這個人物,司徒雷說:“據馮燕生的說法,王魯寧走私那顆漢王璽是經過李東娜二哥之手出去的,這個人顯然就是那起武裝走私案的策劃者,已經被斃了。李東娜在國外的那些年,是生活在一個極其特殊的圈子裡的,對付她未必容易。盧局,你有什麼想法?”盧局拿了支煙放在鼻子上聞,慢聲道:“我問過你多次,王魯寧的死可不可能是人為的,你始終認為不是。那麼你聽著,我相信你的分析,那是一起自然車禍!由此看來,一個新郎倌在大婚之夜酒後駕車出事,最大的可能是什麼呢?兩點——第一,他已經對自己的前景不抱希望了。想想看,一個文物走私,兩樁行賄,他明白自己沒戲了,出於一種絕望心理。第二,他放心了,放心什麼,顯然是身後之事。根據這兩點,司徒,你麵對著的這個李東娜絕對不好對付!可是眼下的情況已經發生了根本性的逆轉,全案處在一個基本明朗的狀態。相信李東娜再傻也明白這個現實。所以我想,你不妨蜻蜓點水似地和她接觸一下,低調一些,既讓她感到我們的力量,又讓她說不出什麼,目的是把此人的感覺找準。”司徒雷望著外邊漸暗下來的天色,淺淺一笑:“她的感覺我差不多已經找到了,因為還沒有十成把握,恕我看看再說。事情走到今天這一步,我們更用不著心急了。”盧局笑了:“你小子這盤棋下得不錯,真不錯!”03車子在小區的綠化帶一側停了下來。李東娜熄了火,望望遠處舒喬家的窗子。燈亮著,顯然有人。她看看後座上的一堆營養品,隨手滅了車燈。好望角酒吧的事風一樣不脛而走,李東娜一聽頭就炸了,一股無以名狀的悲慟使她久久無言。她想起在國外的一件真事,一個被迫害的某政治醜聞的知情者,於絕望中駕車帶著他的兩個女兒從大橋上直衝進河裡淹死了。那些天的電視新聞總是播放轎車被吊出水麵的鏡頭:水嘩嘩如注,能看見半個死人臉……馮燕生和舒喬的情景與之何其相似啊!她來時去了趟好望角,細問了一下當時的情況。得到小費的侍者領她看了看那張桌子。刀尖紮的痕跡倒是不深,可一想到這是透過手心紮出的痕跡,還是禁不住起雞皮疙瘩。馮燕生被警察弄走了,能看望一下的隻有舒喬。可是此刻,近在咫尺的她,卻很少有地膽怯了。窗外有兩個中學生騎車過來,吱地捏住車閘欣賞她的車子。她敲了一下車喇叭,兩個學生方才發現車裡有人,嗷地一聲鼠竄而去。李東娜摸出了手機。通了,很快傳來一個女聲:“喂,請問哪一位?”“我是舒喬的朋友,舒喬能聽電話麼?”隨即舒喬那病怏怏的聲音傳了過來:“喂。”“舒喬,我是李姐……”話沒說完,那一頭哢地把電話壓了。李東娜再次打了過去:“舒喬,聽姐說幾句話好不好。我就在你的樓下,你不想見我我可以走,但是我希望你能聽我說幾句。喬喬,燕生是無辜的,他太無辜太可憐了,你現在是他的一切。喬喬,你聽我說……”電話又一次被掛斷了。李東娜望著手機,罷去了再打進去的念頭。車子發動的時候,她看見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身影進了那個門洞。直到開上馬路,她才想起那人是舒喬過去的男友,李福海一度很熟絡的那個方舟。想到李福海,李東娜的心情發生了一些變化。她克製著不去想他,但直到開進柳蔭彆墅,李福海的影子也未從心中拂去。她拿不定主意是否應該去看看他。眼下倒是沒有什麼可懼怕的,王魯寧的車禍等於把案件的整個背景定格在那裡不動了。集團的控股權已轉移到自己手裡,小範圍的股東會議也開了,一切都按自己的設計在變成現實。大廈建設十分正常。要說還有什麼該做的事兒沒做,那就是池漢章!想到燕生和舒喬的慘境,她就對姓池的恨得牙根癢癢。骨頭裡薰染過的那股來自黑道的渴望,便如劍匣中的嗜血之劍般錚然作響。好不容易遠離的那一切,莫非又要重抄在手麼?想到這裡,她馬上被一股巨大的宿命感包圍了!正想著,眼睛被迎麵的車燈晃了一下,她驀然收回心神,捶了下喇叭表示抗議。隨即她發現不對,那是輛警車!兩個警察從車門兩側下來,表情嚴肅。雙方滅了各自的車燈,李東娜強迫自己保持最大程度的鎮靜,而後開門下車——這次會麵是逃不脫的,遲早。沒有寒暄,李東娜把司徒雷和小杜請進屋內,自己脫掉風衣去泡茶。司徒雷抬手示意不必了:“我們不會久坐,隻想跟你交換些看法。我想,該知道的情況你恐怕都知道了吧?”司徒雷試探著放出一句理解空間很大的提問。李東娜的回答超出了他的預想:“這話應該我來問。司徒隊長有話就直說吧,我相信你們什麼都掌握了。”“我們都掌握什麼了?”司徒雷明白遇上強手兒了,他的興奮感被刺激起來,“還是來杯茶吧,最好是紅茶。”李東娜手腳麻利地弄來一壺烏龍茶,蓋上蓋子捂著:“李福海在你們手裡,舒喬和馮燕生反目為仇,這些事情還不夠麼。對了,這中間可能還摻和著舒喬的一個追求者,所有這一些都是因舒可風被殺案引出來的,我指的就是這個。”司徒雷沒說話,看著他。這是他百試不爽的一手。果然,李東娜漸漸被看毛了,輕鬆感退去一些。好在手裡有紫砂壺,她給兩個警察斟了。“我說的不是舒可風被殺案,這已經不是新鮮東西了。”司徒雷使出殺手鐧。看得出,李東娜早就胸有成竹,必須迂回著說話,“李總,對於我來說,舒可風被殺一案已經像蘿卜纓子似地攥在手裡了,隻需輕輕一提,連蘿卜帶泥就統統出土了。在沒有下手之前,我更想知道的是你有何想法?畢竟這一切都發生在你身邊,你大概不會說沒有想法吧?”李東娜很深奧的看了司徒雷一眼,突然淺淺一笑:“隊長,您乾嘛不把蘿卜拔出來——現在全攥在你手裡呀!”“因為我現在的目的不是拔蘿卜。”司徒雷嘿嘿一笑,“此刻,我更喜歡猜猜這個蘿卜究竟有多大。”李東娜很生動地跟著笑起來:“可能真的很大呢!”司徒雷環視著眼前這豪華的客廳,突然放低聲音說:“李總,你的心情是不是很複雜?恕我冒昧。”李東娜給客人斟茶:“隊長,這才是你最想知道的,對嗎?”“是的,不知道這和蘿卜的大小有沒有點關係?”司徒雷拍拍小杜的膝蓋。如此對話,充滿力度與智慧,聽者小杜很是過癮。他不敢插嘴,生怕說不好輸給眼前這個女人。確實不一般,他想。“彆打啞謎了,隊長,我們還是就事論事吧。因了王魯寧這層關係,我承認我是所有相關人員中對此案看得最清楚的人。因此我的心情不可能不複雜。”司徒雷咬住對方的一個用詞:“‘看的’,你說‘看得’最清楚……”“不對麼,您以為我應該用什麼詞彙?”李東娜歪著頭,生動地瞧著他們。司徒雷口中嗯嗯有聲:“也就是說,你把自己放在一個旁觀者的位置上,目睹了發生在你眼前的一切——該死的死,該亡的亡……是不是這個意思?”李東娜聳聳肩:“您固執地作此理解,我也沒什麼可說的。隻想糾正您一點,該死的死,該亡的亡,恰恰說明了生活的殘酷,我在其中絕對是無能為力、無可奈何的。雖然我現在還不能自稱為某某某的遺孀,相信也為時不遠了。隊長,您覺得我願意看到眼前的一切麼?”司徒雷道:“啊,原本不打算說這麼透,你把話說到這個程度,那咱們就索性放開。請吧,請談談你所‘看到’的一切。”李東娜笑笑,捧著個杯子在室內走動著:“這分明才是您大駕光臨的實際目的。也好,那就說說。司徒隊長,我此刻最想說的是……您!”“是麼?”司徒雷捏捏自己的腮幫子,“就我?”李東娜在對麵的沙發裡坐下來:“我不知道您個人是否意識到了,您幾乎把破案過程搞成了藝術。我從始至終在看,到目前為止我也不敢說我看懂了,但是我非常服氣!怎麼說呢,這裡好有一比——您是一步一步從從容容地把對手逼入了死境。這和過去聽說的實在太不一樣了!”司徒雷哈哈大笑:“你很會誇人,但是抱歉,你誇得似乎太早了,我可還沒把蘿卜拔出土呢!對不對。”李東娜怔了一下,隨即也笑了起來。而後便清清爽爽的把她所“看到”的全案經過講述了一遍,清是清,白是白。既無多餘的廢話,也無任何遺漏:“隊長,我相信這些東西您都已掌握了,看看我還有什麼地方沒說到?”司徒雷慨然道:“我真想為你鼓掌。”“彆客氣。”“不,你可能理解錯了,我佩服的是你……居然如此——清白!”“就是,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可這的的確確是真的。太神了!”李東娜俏皮地看著司徒雷。“是呀,太神了。”司徒雷扶著膝蓋站起來,微微一笑,“刀風劍雨之中,你竟然皮毛未損地走過來了,了不起,真了不起!其中最了不起的是,那個發生在你身邊的故事,在王魯寧出車禍的那一秒鐘,便打上了休止符。”李東娜眼皮一挑:“您好像在懷疑我?”“噢,不不,絕對不是。”司徒雷擺擺手,“我絕對不懷疑你,真的。僅僅是佩服。小杜,我們該告辭了。噢,對不起,您多少還是犯了點規——知情不舉,您一定聽說過。”“隊長,我真服了,你們倆!”小杜發動了車,“我都聽傻了。”司徒雷舒舒服服地靠在靠背上:“她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最後之所以沒占到上風,是因為她不知道我到底想要什麼。其實我既不要案件經過,也不關心股權轉讓以及他如何如何清白,她的思維重心一開始就被我抓住了。”小杜飛速駛上大道,問:“你到底想要什麼,連我都猜不出來?”“蘿卜,那個還沒有拔出土的大蘿卜。這是她今天晚上唯一沒有講透徹,並且多少有些怕講透徹的問題。”“池……”“打住,我困了。”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