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1)

半個月亮 藍瑪 2603 字 26天前

一輛墨藍色的本田雅閣緩緩駛近,停在馮燕生身邊。馮燕生和那個煙草大廈的門衛都停住了抽煙。馮燕生不敢確信這是來接自己的,因為沒看見王魯寧下來,每次王魯寧來見他都是快速下車和他打招呼,沒有董事長的臭架子。自動車窗降下來,車裡並沒有王魯寧。開車的年輕司機口氣平和地問:“是馮先生麼?”馮燕生突然有些緊張。就像28號夜裡,麵對著那兩個陌生的、麵目模糊的家夥——厄運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那天他們一路無話的上了岸,另一個開步走去,叫“小山”的那人遞給他一疊錢也走了。來去匆匆,夢一樣。現在王魯寧派來的這個司機又是個陌生的人。“你……接我?”“董事長讓我來煙草大廈門口接馮先生。”“我就是馮燕生。他乾嗎不來?”“董事長在天外天酒樓等您——上車吧馮先生。”馮燕生仔細地看了看那司機的臉,便不再問。把自己亂七八糟的東西放進車子的後備箱,然99lib?後拱進副駕駛的位子。司機鬆開刹車,本田滑上了雨幕中的街道。馮燕生掏出了半盒縱巴巴的煙,司機趕忙的上一盒好煙。這是是很懂事那種司機,認真地開著車子,沒有任何廢話。“你們集團公司有個叫什麼‘小山’的麼?”他不知自己為什麼要問這麼一句,順嘴就溜了出來。“噢,對不起,我剛來不久。馮先生坐好。”車子一個角度很小的急轉,駛上了夜都市那充滿迷離同時也充滿誘惑的街道。不知道司機真的“剛來不久”,還是有意回避。馮燕生決定有什麼話麵見王魯寧再說。街道兩側,習慣於夜生活的人們漸漸多了起來。或張狂,或曖昧地出沒在明明暗暗的地方。馮燕生聞到了一些自己熟悉的味道。在他意誌消沉的那些日子裡,他的夜晚幾乎都泡在酒吧裡。是王魯寧讓他彆那樣,彆毀了自己。可是……他摸著口袋裡的那張《都市晚報》——把一個大活人扔進湖裡淹死,這又是怎麼回事呢?這可是死罪呀!想到這裡,馮燕生禁不住打了個哆嗦。王魯寧安排了個穿著高開叉旗袍的帶堂小姐在天外天大堂外邊等著,看見了車裡下來的大胡子,便熱情地迎了上來。馮燕生拱著肩跟她走,如何曲裡拐彎地被引進那個叫醉仙閣的包間,他全無所知。王魯寧坐在包間裡,在默默地抽煙。李東娜沒跟著來。小姐關了門無聲地退去,王魯寧站起來和馮燕生握了握手。“裡邊的衣服沒濕吧,不行咱們換個地方說話。”“不用了,不冷。”馮燕生把旅行包擱在牆角,很疲憊地在沙發裡坐了。他真的很累,半是旅途勞頓,半是驚嚇。王魯寧告訴他:“你下車伊始,我沒點太多的東西,要了銀耳湯和小點心。你湊合吃點兒算了。”“謝謝,我不餓。我在車站吃了。”王魯寧把燈光弄暗了些,坐在馮燕生對麵的燈影裡:“燕生,現在你說吧,電話裡我感到你很衝動,到底怎麼了?”馮燕生抬起臉,認真的看著對方那對很真誠的目光。心裡的感覺莫名其妙的複雜了起來。王魯寧真的對他很不錯、很夠朋友。但是最終他還是把那張晚報拿了出來。“魯寧,你看看這個——”他盯著王魯寧的眼睛。王魯寧拿起那張報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略顯秀氣的臉上浮出些沉痛感:“這消息我早知道了,舒可風死得很可惜,他是海天大廈投資方的施工監督,我是建設施工的決策者,我們幾乎天天見。不過燕生,你是搞藝術的,怎麼也關心起這些來了?”馮燕生剛要說話,小姐送夜點來了。小姐剛剛出去,馮燕生便克製不住了:“王魯寧,容我說話不會繞彎子,你既然看過這個,就應該明白我指的並不是你說的那些。”王魯寧的臉上閃過一個短暫的慍怒,但情緒還是平和的:“燕生,咱們倆可從來沒有紅過臉。電話裡你朝我發脾氣我都懵了。我什麼地方得罪你了。考慮你也是剛剛遠道歸來,我答應了你談一談的要求。可是你這沒頭沒腦的火氣從何而來呀!要知道,我一九-九-藏-書-網天下來比你還累。”馮燕生黑著臉湊上去一些,用指關節敲著桌子上的晚報:“魯寧,你才37歲,比我大8歲不到。還不至於如此健忘吧——28號那天你是不是讓我不要馬上離開雀翎湖?你是不是說你有兩箱東西要運到雀翎湖對岸去,說那是兩箱違禁的東西——有沒有這件事?”王魯寧想想,眼睛突然睜大了:“哦,操蛋!你以原來以為……”就見他一把抓起那張晚報,快速地看著。最後晚報飄落在地上,人如同抽了筋骨似地跌進沙發裡:“啊,也就是說……燕生,也就是說,你那天晚上在那兒……”馮燕生聲音顫抖:“見鬼,我那天晚上等你等到將近夜裡10點。”“完了完了,我明白了!”王魯寧哆嗦著雙手點著一支煙,“也就是說,你一直老老實實地等在那兒,然後幫人運了一個尼龍編織袋。”他敲敲桌上的報紙,“是不是這樣?”馮燕生手腳冰涼,心也是涼的:“我要是僅僅幫他們運了一下也就好了,事實上,我還幫他們把那隻尼龍包扔進了湖裡。當時……”手摸在尼龍包上的記憶使他不敢說下去了。沒錯,尼龍包裡的東西還在動。包間裡出現了長久的沉默。“魯寧,你是不是想告訴我,那天晚上你沒派人去?”馮燕生終於開口。王魯寧看著腳跟前的地毯,精神仿佛受到了極大的撞擊:“倒黴的燕生呀,是我害了你。正像你所說的,最後我沒有運送那兩箱東西。東西我都準備好了,可事到臨頭我了改主意。我擔心那兩箱東西落進水了造成汙染,真那樣我就罪過大了。所以我決定不運了。可是,可是怎麼會這麼巧……”王魯寧的話猶如鋼絲似地勒緊了馮燕生的心臟,使他出現了片刻的喘不過起來的感覺——是呀,怎麼這麼巧!“燕生,你還記得送東西的是什麼樣的人麼?燕生,我問你呢!”馮燕生打了個激淩:“噢……是兩個男的。”“麵相,什麼麵相?”輪到王魯寧著急了,“還能記起來麼?”“記不起來了,我隻記得其中有一個叫什麼‘小山’的,腮上有一道疤。”馮燕生的目光再次停在王魯寧的臉上,“魯寧,難道真有那麼巧麼?我一直覺得是你……”“你真這麼想我就完了。”王魯寧幾乎癱在沙發裡,“我就是長出100張嘴也說不清楚了。電話是我打給你的,事情是我約定的……噢,燕生。我們約定的好像是8點半至9點——我記得好像是。”馮燕生機械地點點頭:“是,是8點半至9點。而那兩個人是將近10點才來的。”王魯寧越發急切:“而且我要運的是兩隻箱子,不是尼龍包!”馮燕生噎住了,隨即目光暗淡下去:“慘了,我恐怕是被人算計了。不知道公安局是不是已經下手了,你聽說什麼了麼沒有?”“豈止聽說,我已經接受過詢問了。因為舒可風畢竟是我們的海天大廈的建築監督人。燕生,你覺得我要不要把你的情況告訴警方。這個情況很要命!”“魯寧,你覺得我算不算殺人凶手……之一?”馮燕生終於說出了他最擔心的那個問題。王魯寧一口接一口地吸著煙,好一會兒才開口:“刑法我不太懂,就這事情而言……恐怕算!不過燕生,你放心,我不說出去,為了你,我會永遠保持沉默!”談話到這兒沒有再繼續了。“東娜,你馬上出來一下,我現在在天外天酒樓停車場。”王魯寧說著話的時候,馮燕生已經鑽進出租車開走了。那鑽進車門的土灰色的身影使他的心一陣一陣的犯冷。他看見那輛出租車的車尾燈有一盞是壞的,後備箱的左角有些癟。“……哎呀東娜,你的頭發真的有那麼重要麼,你來把我的車開回去,這輛車太顯眼了。我還有事必須馬上去辦。”李東娜的聲音軟軟的,帶著些醋意:“你乾嗎,這麼晚了你乾嗎去?你為什麼怕人注意你的車?你怕什麼?”王魯寧使勁兒咽了口唾沫:“聽我說東娜,現在我沒時間跟你細說。擦擦你的頭發,快來把我的車開回去,我要去找杜曉山!”李東娜那頭一下子就沒聲兒了。再開口時聲音多少有些顫抖:“杜曉山怎麼了,是不是落在警察手裡了。”“不不,比你想得還可怕——是馮燕生回來了!”王魯寧的腦門子上有汗浸出來,冰涼,“東娜,你可能永遠也想不到,馮燕生居然知道杜曉山,我……我簡直……”李東娜立刻理解他為什麼說不下去了,因為這個情況實在太可怕了。怎麼可能呢,所有的行動全是王魯寧和李福海設計好了的,每一步棋都安排得極有講究。說的是“兩隻紙箱子”,說的是“晚上8點半至9點”,全都是為了給馮燕生以錯覺……哪裡出了偏差呢。分析過了,馮燕生並不認識杜曉山呀!“魯寧,你千萬彆急!你有眩暈病。這樣很危險,你先回來行麼,咱們分析一下再說。或者把杜曉山也叫來問問?”“不,現在杜曉山絕不能在咱們那兒露麵,物業的人認識他。還是你來吧,我把車放在天外天,你來把它開回去。我從這裡走兩條小巷就到杜曉山家了。”“你不用車麼,杜曉山家離天外天不止兩條小巷。”“不,我想還是小心點兒好。”“那……好吧,我這就去。”李東娜擱下了電話。王魯寧關了手機,靠在“奔馳600”那舒適的皮椅上穩定了一會兒驚恐的心情。在和馮燕生談話的近1個小時裡,他嘗到了什麼叫心驚肉跳。好在也算是個經過風雨的人,扛住了。馮燕生卻很難說,麵對著一條人命,他的精神承受得了麼了?馮燕生要是一垮,整個事情就會像多米諾骨牌似的頃刻瓦解。看看表,差不多快12點了。他把鑰匙放在皮椅上,匆忙下車離開了天外天。外邊的小雨似乎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潮乎乎的水氣。王魯寧走了不到一百米,到底還是打了輛出租,車子向著天外天東南角的那片老城區快速駛去。他太著急了,因為杜曉山出的這個紕漏幾乎是毀滅性的,等於留了個致命線索給警察。這個該死的混蛋!車子走了5分鐘,到了。他下車望著出租車掉頭開走,這才摸出了手機:“曉山……是我,我是王魯寧。彆緊張彆緊張,我現在在你家那條巷口等你,你馬上出來!什麼也彆問,出來再說。”他聽出了杜曉山的巨大不安,是那種發自內心的不安。是的,盛達集團的堂堂董事長什麼時候來過這種破街陋巷,但是這個濕乎乎的晚上,他來了。正想著,杜曉山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小巷深處,咚咚跑得挺急。說話就到了跟前:“董事長……”王魯寧抬手,迅速看看四周:“彆說話,過來!”他把杜曉山領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倏地轉回身,雙目如炬:“我真想殺了你!我要是有手槍,馬上就把你斃了。該死的!”杜曉山傻了,木在那裡一動也不敢動,腮上的刀疤有些癢癢。在他的印象裡,董事長是不可能做出這種舉動的,他是個斯文儒雅的人。“曉山,你告訴我,馬上告訴我——你在馮燕生麵前出現過麼?那天中午你不是專門去踩了道麼,沒被他看見吧?”“絕對沒有,董事長!我對天發誓。”“那……過去他見過你麼?好好想想!”杜曉山明白了王魯寧來找他的原因:“馮燕生回來啦?”“現在是我在問你!”“不是問過好多遍了麼?這……”“快說,你們到底接觸過沒有?”“讓我想想,讓我想想……”杜曉山也顫抖了,思索片刻,他很肯定地搖搖頭,“沒有,絕對沒有。我們倆從沒打過照麵。搞美展那次我陪您去過,本想認識認識這位畫家。可那天他剛好不在場。”“可是,”王魯寧逼上一步:“可是他怎麼會知道你?”“不可能!”杜曉山下意識地叫起來,又嚇著似地放低了聲音,“絕不可能!董事長。”王魯寧仰望著天空,小聲歎道:“可馮燕生分明記得28號晚上你去了——我剛剛才送走他。他說得明明白白,說乾那件事的人裡有一個叫‘小山’的,臉上有疤。不然我乾嗎急著來找你!”杜曉山怔在那裡,隨即嘴張大了:“哦,我想起來了。李福海叫過我的名字,對對,叫過一句!”“哦,見鬼!”王魯寧閉了閉眼睛,一下子全明白了:“該死的,就這一句,能要了你的命。曉山,你聽著,現在我沒時間和你多說了,馮燕生已經看見了那份報道,疑心重重。你馬上出去躲一躲。馮燕生一旦懷疑上我,他首先會從找你入手!”杜曉山那有棱有角的臉已經灰暗得像個死人,他文化雖說不高,卻畢竟明白眼前的事態非同小可。無論如何,王魯寧親自找來,預示著事情確實搞糟了。“李福海沒露餡兒吧?”王魯寧又問。“沒有沒有,他絕對沒有。那天晚上天那麼黑,馮燕生絕不可能看清我們。董事長,李福海隻叫了我一聲,不至於吧……”王魯寧看看表,又巡睃著左右:“叫1聲或者叫10聲並不重要,關鍵是他記住了——懂嗎,他記住了!不要廢話,你必須出去躲一躲,不一定躲很久。”“行行,我走。可是董事長,我覺得……”杜曉山埋下了頭想了想,突然又抬了起來:“董事長,我覺得還有一個更徹底的辦法。”“什麼辦法……”王魯寧聲音顫抖了,他懂。“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把馮燕生也乾掉!”杜曉山沉下臉來,比劃了一個手勢,“頂在頭上,他永遠是一顆雷!”王魯寧覺得自己沒有力氣罵他了:“曉山,你聽著。你救過我的命,我一直記在心裡。當年那根木方要是砸在我的腦袋上我就完了。所以我把你當成我最貼心的人對待。可是舒可風這事情是你一手搞糟的,漏子捅得不可謂不大!你看看現在的麻煩,舒可風原本可以不那樣處理的,是你把事情搞得不可收拾……現在你又要殺人!”“我……”“什麼也彆說了,早走,越早越好。出去躲幾天,風聲過去你再回來。你的家我會派人照顧的,你就放心吧——就這樣!”“董事長!”王魯寧不讓他再說什麼,用力擺了一下手,便頭也不回的快步走了。他聽見杜曉山好像喊了一聲“董事長,我開車送你……”他吭氣,沒回頭,就那樣走了下去。剛剛走上主乾道,就看見了遠處燈影下自己那輛奔馳600。他的心情心舒緩了一些。同時心裡哀歎:李東娜呀李東娜,你說得太對了!那個所謂“萬無一失”的好主意,此刻已經像“泰坦尼克號”似地傾斜了。想當初真該聽你的——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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