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冬天了(1 / 1)

凝視黑夜 藍瑪 5773 字 26天前

手指輕輕觸門,門開了。虞守水盤腿坐在沙發上不看來人,煙已經把屋子弄得不像屋子了。虞守水盤腿坐在煙霧當中,恍若半仙。他披著件軍黃色的絨衣,臭襪子無法形容的臭。章晗沒有關門,過去開窗放煙。很快,虞守水打了個大噴嚏。章晗趕緊把門窗都關上了。“大哥,是你讓我來的?”虞守水玩弄著章晗上次給他那個高級的打火機,聲音有些嗡:“我沒讓你來,是你自己來的。”章晗想著那兩個並排而立的煙頭,當然還有粉牆上那個圓圈:“你讓我來……乾嗎?”虞守水把煙屁股掐滅在煙缸裡,招手讓章晗坐過來。章晗剛剛在他身邊坐下,他就把她弄進了懷裡:“小晗,我實在想你!”那對被欲火燒灼的眼睛召示著一切,但章晗還是覺得他說的不是實話——她認為虞守水“引”自己來的目的,是要談點兒什麼呢。一陣喘不過氣來的親吻,章晗呸呸地掙脫出來讓虞守水去刷牙漱口,她去給他燒洗腳水。燒水時她說:“大哥,你沒說實話,你並不是為想我才那麼做的。”“廢話,我還能有什麼目的?”“你有。”“你說有就有吧,反正我就是想你。”“那我今天晚上在這兒過夜,你敢麼?”虞守水習慣性地把手插進女孩子的頭發裡,抓了一把:“看我敢不敢,等著!”兩個人倒了一大盆熱水,四隻腳伸進去燙得很激動。那一刻,純純的欲望在他們的肌體裡奔流著、呼嘯著,他們真的覺得這個夜晚很美,很美。他們的大腳趾找著對方的大腳趾,接下來就不是腳趾了……章晗脫到隻剩下內衣的時候,高叫著鑽進了男人味兒十足的被窩。而當虞守水也鑽進去的時候,女孩子已經很“徹底”了。她那對美麗的大眼睛迷離無限的看著他,召喚著他……虞守水突然間像脫水般焦渴起來,鼻翼快速地闔動著。他想退出來。腕子被女孩子抓住了。就那麼抓著,什麼也不說。“小晗,我去喝口水。”“不會去你的車隊喝水吧。”女孩子在頭發上怎麼一弄,一頭黑發便散開在枕頭上。“我不會,我肯定不會!”虞守水退進廚房真的灌了一肚子涼水。欲火還在熾熱地燒著。他想用冷水衝頭,卻突然被窗外的冬夜感動了——多好,多難得的夜晚呀,你他媽的……他不再多想,哆哆嗦嗦地奔回了臥室。章晗笑了,真正相信他是在想她。他們很笨拙地擁在一起,體驗著那令人迷醉的肌膚之親,緩緩地調整著姿勢。溫馨而且徹頭徹尾的浪漫在不大的空間中彌漫著。他吻她,她咬他。然後又突然緊緊地貼住他的胸口,恨不得嵌入他的體內。虞守水終於仰起了脖子,喃喃地喘息著:“小晗,我恐怕真要作孽了!”“來來,快來……我要你。”女孩子實在不行了。“可……可你應該算算日子,我怕你……”章晗急促的喘息聲好像噎了一下,突然發覺自己正處於排卵期。她的眼睛睜開了,聲音很痛苦:“大哥,我……”她湊近他的耳朵嘀咕了一句,然後問:“會不會把肚子搞大?”虞守水閉上了眼睛,搖搖頭:“我不知道。”“你……有安全工具麼?”“沒。”虞守水咬咬嘴唇,迅速鑽出被窩。他渾身都是汗,慌亂地拉過另一條被子披在身上。他在顫抖著,盤腿而坐,四目相對,女孩子的眼淚無法自控地溢出了眼眶。“大哥,你是個真男人!”虞守水摸煙摸火又開始抽,然後開始空空地咳嗽。他讓章晗把被角掖好,然後伸手將床頭燈撚暗。聲音依然有些嗡:“什麼真男人假男人。我隻能說我還不是畜生那一類東西。就算你說對了,我把你引來確實為了彆的目的。”女孩子注視著他,毫不懷疑地搖頭道:“你以為我能信你的話麼?大哥。”“信不信隨你的便,我今天晚上必須和你談談那案子!必須談談!”02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就案子問題進入實質性交談,在一個不可思議的談話環境裡。儘管在這之前雙方都很有談的渴望,但礙於各自不言自明的原因,交談受到了內心的阻礙。尤其是虞守水。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允許更多過問案子之事,就算人們不把他往歪處想,自己心裡也明白——自己本來就是歪的。也許就眼下來說,章晗,以及刑警隊的兄弟們仍然會更多的認為自己是在幫他們。可內心深處虞守水深知,實際想探究線索的是自己。他不為古良最終可能給他的錢,也不為所謂的減輕良心上的重壓。錢與良心已經在煉獄般的歲月裡變成了化石,感覺鈍化了。他現在唯一的內心渴望,就是破掉這個毀了他人也毀了自己的連環案。彆無他求。對於一個刑警來說,這心態毫不驕飾。古良告知他貸款已經入賬,虞守水的心便處在了一種無法遏製的衝動狀態。無論如何,這現實本身就證明“那張紙”並沒回到潘一黎手裡!這就好!這就決定了案子沒有“死定”,這就決定了他虞守水的內心渴望還有望實現,這就決定了接下來他所作的那件事。正如章晗所認為的,他虞守水已經搶先一步將那個凶殺過程“嘗試”了一遍。牆上那個圓圈就是他畫的,為了留給章晗。因為沒有參與現場勘察,他不可能得知更多的線索,但鐵製的防盜門和窗外跺碎的地磚都是他關注的對象。甚至凶手逃走的路線也被他算定了,所以才放了兩個煙蒂在那裡。他不加思索地相信章晗會使用這一手,並能最終發現他留下的所有記號。果然。凶手非常聰明,案子也實在設計的很完美!這一點他和章晗的感覺基本一致。現在,章晗就那樣靜靜地聽他講,聽他敘述著對案子的全部感覺。臉上的潮紅已經消褪了,但嬌態畢竟遺留了一些在嘴角上。“小晗,除了沒進門而說不出什麼,我們兩個的發現基本一致。那牆上的圓圈的確是我故意留給你的。”虞守水說得口又乾了。他必須強化章晗的感覺,認為自己在幫她。章晗還是靜靜的樣子,他覺得虞守水有點假,至少是不自然。假如聯係自己思索了無數遍的那個的那個“感覺”,她進一步認定,虞守水在兩案當中是有位置的。“小晗,你知道那牆上的痕跡是什麼東西導致的麼?”“刀子,刀子掉在地上彈在牆上。”虞守水心頭一震,頓時虛了。麵對如此聰慧的女警察,他不敢過多地發問了。而章晗正相反,她斷然決定試一試他,看看他究竟對此案的偵查有多大熱情,從而確認他在案子中的位置有多重。“大哥,你沒從東七樓背後走過去對不對。我沒看見你的痕跡。”“我沒必要蹭一身土。”“哦,你難道走了?”“我還看見了牆上留下了凶手的痕跡。但是說老實話,那些東西線索價值不大。”“那是因為你沒有條件進入凶殺現場。”虞守水心裡渴望,臉上卻絲毫不露:“你知道我沒資格,就不要拿話刺激我了。”章晗真看不出他是不是渴望知道,於是進一步逼近:“我想說,那灰土確有線索價值。它留在了現場房間裡的衛生間牆壁上。”虞守水送到嘴邊的煙停住了,他知道自己在這裡必須表示關注,漫不經心反倒不像:“哦,真的!”“我是用杜伯海作的試驗,他整體上接近我的那些嫌疑人。”章晗很隨意地看著他,“但是問題不在這裡,大哥。你覺得那土印子為什麼會出現在衛生間牆壁上?我想問的是這個。”“我的思維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活躍了。”虞守水仍在追求最真實的表情效果,“讓我想想……最直接的解釋,應該是躲避。你覺得呢?”章晗聞到了表演痕跡,但裝得還自然:“為什麼躲避,是什麼使凶手躲避?”虞守水真的思考了一會兒,道:“我想應該是一種聲音。對——聲音!”“為什麼不能是躲避魯小北本人呢?”“絕對不會!如果是魯小北驚動了凶手,他是絕不會躲進衛生間的!至於為什麼,小晗你彆考我了。你要知道,魯小北那個時候有動靜,十有八九是解手,凶手不會和魯小北打照麵的。”章晗必須承認,這個分析虞守水是高明的。“大哥,那你認為可能是什麼聲音驚動了凶手。”虞守水道:“我不知道那房間裡有些什麼發聲物。比如電話,鬨表,再比如手機什麼的。”章晗心裡一咯噔,手機——虞守水說到了一個新的可能:手機!電話(沒有),鬨表(大致等同於壁鐘),自己卻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手機!經驗再次表現得淋漓儘致。章晗的表情這一次被虞守水捕捉到了,他相信她方才那一怔很有深意,這等於告訴了些東西給他。看來自己說到了一個關鍵。他盯著她,看她是否會告訴自己這個。“大哥,電話那套房子裡沒有安裝,鬨表沒有壁鐘倒是有一個,而且是上了弦的。”“上弦的鑰匙上肯定有指紋。”虞守水極為敏感。“是的,已經采了。但時間長了效果不一定能搞出來。”章晗此刻真的在探討問題了,“大哥,估計那指紋不是魯小北的就是李薇的。你覺得可能是鐘點聲把凶手嚇進衛生間的麼?”虞守水點頭:“我以為這種可能性是有的。但不排除譬如手機響一類情況。再說了,鐘點響你完全可以不理睬,手機響就不同了。”章晗點點頭,認為虞守水思考得非常完整,但她沒有接這句話。她記得在調查開始時沒有特彆問及這一點,理由是打手機與殺人缺少因果關係。如今回憶起來,隻有古良說過他在晚上9點半至10點之間給魯小北打過電話。其他人必須查一查!說到凶殺本身,兩個人都進入了茫然之境。跳窗逃走自然更無異議了。章晗迅速地把話題疾轉,咬住了虞守水:“大哥,我問你——你騙我我能看出來,你覺得魯小北他媽臨死前說的話,她連說了三聲‘那張紙’,大哥,你真的認為這句話沒有意義?”跟誰像誰,虞守水果然被這東一槍西一槍的問法弄得心都緊了,體驗到自己當初問彆人時的感覺。他遲疑了好一會兒,心想:臭丫頭真厲害!“我從來沒有把話說得很絕對,這一點你回憶一下看。我隻是強調當時老太太的狀態,那張紙,這沒頭沒尾的話最難以確認。”章晗動了動身子:“是呀,要是能確認,我還請教你乾嗎?可是你必需承認,這三個字非常有意味,非常容易調動人的聯想——我甚至可以假設,魯小北的死很可能和那張紙有關!”虞守水心裡感歎:是呀,我的小女孩!“你想什麼呢?”“噢,沒想什麼!”虞守水發現自己最後一刹那走神了。章晗正眯縫著那對美目凝視著他。“太晚了,睡吧。”虞守水裹著被子下床,去外屋沙發了。章晗也進入了很累的狀態。再睜開眼時已是翌日黎明,虞守水已經不辭而彆了。03所謂車座靠背上的灰土,說說可以,真查無疑是荒唐的。章晗派人出動自然不抱什麼指望,結果不出所料,一點兒結果也沒有。潘一黎的車是公車,落實凶殺那天的時間記錄,候勤車輛無一出動。郭長平的車不好檢查,因為郭長平越發的蠻橫,認為魯小北一死自己的賬也“死”了。設法看了一下,車座靠背卻是新洗後套上那種——你隻能認為可疑,卻抓不到證據。古良的車章晗親自看的,也是套上那種。沒有洗並且靠得有些臟痕,這反倒使她更吃不準。其餘如何斌者,無車。再一條線索比較重要,那就是這些人是否在凶案發生的那個時間段給魯小北打過電話。事情比較好查,隻要與電信部門要出嫌疑人的通話記錄就可以了,上邊有時間記載。章晗讓小順子去辦這件事,小順子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恐怕是西天取經的結果吧。”算“西天取經”麼,章晗想。事實上虞守水並沒有點播她任何東西,僅隨口道出了“手機”二字。想起虞守水使她臉熱了一陣子,心裡的疑點卻也同時冒出。這家夥?!小順子走後,章晗開始給名單上那些人打電話,她要聽聽這些人怎麼說,是否老實——“噢,潘處長。我是公安局小章呀,你好。我現在需要落實一件事情,請您如實回答。在魯小北被殺的那個晚上9點至零點之間,您是否給他打過電話?對,請您想一想。”潘一黎沒有立刻否認,的確想了一會兒。後來聲音陰陰地說:“沒有,我仔細回憶了一下,那前前後後我沒有打電話給他。”“謝謝,再見。”下一個是李薇。“喂,李薇麼?你是李薇麼?我是公安局章晗,你的嗓子有點啞。李薇我這是依慣例辦事,請你想一想那個晚上,對,魯小北被殺的那個晚上。我想知道你走後是否給他打過電話?對,請你想一想。”李薇很乾脆地說:“絕對沒有。”“真沒有?好,再見。”再下一個是郭長平:“郭老板,我是公安局刑警隊。對,我是章警察。喂喂,我這是公務,你不要這麼凶好不好。當然有事情。我想知道,在魯小北被殺那天晚上9點至零點之間,你有沒有給他打過電話?我再說一遍,請你把嗓門兒放低點兒好不好!”郭長平似乎也回憶了一下,繼而道:“沒打過。白天打沒打過我不敢肯定,晚上確實沒打過。”“你的話我可要記錄在案的。”“你隨便。”“謝謝,再見!”章晗的手指移到古良名字上:“喂,我找古先生。你是值班小姐麼,我是公安局……好的。”古良的聲音很快就傳了過來:“喂,你好章警官,我是古良。”“古先生,我有個事情請你回憶一下。在魯小北被殺那天,你說你9點半至10之間給他打過電話。我現在想問的是,有人給他辦公室去電話麼?請想一想。”古良沒有想:“外邊給他辦公室打電話我是聽不見的,因為我們的辦公室不在一起。至於打他的手機,我就更無從知道了。我估計沒有人打過,因為但凡有人找不到他,會馬上找我的。”“是這樣,好的,謝謝。”章晗跳過了魯小西的名字,點了點“江小露”。“喂,江小露麼,我是公安局刑警隊。不不,請彆緊張,沒有發生什麼事情。我隻是想落實一個小事,對不起,請你想一想,你丈夫魯小北出事的那個晚上,你給他打過電話麼?9點至零點這個時間段。請想一想,彆急著說。真的沒有,喂喂……”江小露不客氣地把電話掛了。於是,章晗給何斌打電話的時候,口氣已經不那麼可人了。何斌的口氣倒是挺好,說他連魯小北的電話號碼都沒有,簡單明了。完事不久小順子就回來了,拿回了一份非常有意味的結果——除了何斌,其他所有人都打過電話,統統打過。都他媽在撒謊——潘一黎手機,打給魯小北的手機,晚9點16分。李薇有繩電話,打給魯小北手機,晚10點10分。郭長平手機,打給魯小北辦公室,晚8點33分。手機,打給魯小北手機,晚10點46分。古良手機,打給魯小北手機,晚9點28分。江小露有繩電話,打給魯小北辦公室,晚9點4分。有繩電話,打給魯小北手機,晚9點6分。一清二楚。首先,這些人為什麼要撒謊,明明打了電話卻不承認。為什麼?答案幾乎不用思考——下意識地回避那一天的所有接觸。不會有第二種解釋。“要不要順這個名單找他們麵談。”小順子問。章晗想了想,道:“麵談並非不可以,但要選好時間。我估計他們肯定有非常充分的理由準備著呢,先不麵談。來,咱們先把重點劃出來。你們看,江小露是不是可以拿掉?她這兩個電話都是用家裡的有繩電話打的,分明是在找他丈夫。”“嗯,找她丈夫。”杜伯海撇撇嘴,“我看更像使用嗅覺在聞他丈夫在哪偷情呢。”“但是可以排除殺人之嫌。”小邵道,接著他指指另一個用有繩電話的,“李薇可不可以拿掉?”小順子道:“殺人之嫌對李薇來說,更趨於否定。但其它目的是否會有呢。比如那個‘同謀說’?”李薇是否同謀,的確是個焦點問題,但是在缺少實證的情況下也隻能算作假設。現在議論的是電話問題,李薇為什麼不肯承認她打過電話?“同謀嘛,當然了!”歸亞軍說。等於沒說一樣,但你無法反駁。杜伯海指著那個時間道:“你們看,10點10分。照理凶殺已經該完成了。她假如是同謀,打電話去的目的隻能是落實一下。”“假如她不是同謀呢?”章晗出其不意地問。杜伯海被問住了。小順子很快有了反應:“假如她不是同謀,這個電話恐怕更有意思了。比如說,會不會反應出她內心的某種不安?”“難道她有某種預感?”章晗心頭一跳。“可以這麼理解。”小順子看出了章晗的表情,“說不定她知道很多事情呢!你信不信。”章晗認為小順子的分析較有深度,思索少頃,他點點兩個女人的名字,道:“姑且把兩個女的暫時拿掉,現在來看看這三個男的。”“何斌不算了麼?”小邵問。“噢,當然算。不過現在分析的是這三個男的,他們在電話問題上撒了謊。”“古良沒撒謊。”杜伯海糾正道。章晗點頭:“好,著重分析一下潘一黎和郭長平。你認為呢,順子?”小順子把叼在嘴上的煙拿下來,摸一摸嘴角上的一個火泡,道:“這兩個家夥要分析起來內容就多了。至少他們到現在為止,都拿不出凶案那天所在何處的證據和證人。當然了,何斌也拿不出。”“包括古良也很不清晰,你接著說。”“就潘一黎而言,他事實上一直是我們最重點的調查對象。在七賢山莊那個案子發生後,若排除掉殺手何斌,這個姓潘的最不容忽略。他對魯家的恨、他們在白浪灘事件上不明不白的關係——可以說疑點重重。”章晗抬抬手:“說到這裡停一下。就目前的情況看,那份揭老底的材料,在老太太朱可心死後已經失去了全部意義,而近日北方集團又得到了潘一黎幫助搞的一筆貸款,情況似乎有所變化。”“我們要分析的就是這個變化。”小順子道,“利害!隊長一向掛在嘴上這兩個字確實挺深奧。”“彆提他。”章晗不高興了,“現在回到與魯小北之死有關的這個電話上。杜伯海你想說什麼?”杜伯海道:“我想說潘一黎為什麼用手機。他不是說那天晚上他在趕一份材料麼,他的手邊沒有一部電話也應該有兩三部電話呀——他為什麼偏偏用手機!”“聰明!”小順子誇杜伯海,“小杜提出這個問題極為重要!簡言之,潘一黎打那個電話的時候,無疑在一個不能打電話或者不便打電話的地方,於是用了手機。這個地方我不說你們恐怕也想得出來……當然,前提是把他作為犯罪嫌疑人——他很可能就在羅峰小區!”眾愕然,嘩聲一片。“請你們注意這個時間,9點16分——假如把李薇看作他的同謀的話,這個時間正是他最急迫想知道室內情況的時候。”“這之前,9點零6分江小露有一個電話。”小邵提醒。小順子說:“那個電話不很重要,可能李薇已出門走了。魯小北接或者沒接都意義不大。我現在關注的是潘一黎這個電話,他恐怕有些急了。”章晗能接受這個分析,但剛才還有另一種假設:“順子,剛才咱們說過,李薇若不是同謀呢?”“李薇若不是同謀——必須明確這裡指的是‘李薇若不是謀殺行為本身的同謀’,你不能排除她作了間接的工作。比如李薇約見魯小北,難保不是潘一黎的授意。李薇把魯小北約到那裡,偷情——李薇可以不是同謀,但隻要魯小北去了那裡,潘一黎就可以進入實質性謀殺了。這麼分析,李薇倒更象潘一黎的工具。”“這比較有說服力!”章晗道,“李薇事實上一直給人以被利用者的印象。你接著說。”小順子繼續道:“李約見魯小北,偷情,然後走了。潘就此開始行動。因此我們有理由認為,潘一黎當時正呆在一個隻能用手機打電話的地方,這就是羅峰小區的某個角落。他急於知道樓上的情況,甚至不排除他僅僅想聽一聽誰接電話而不吭聲。就在這個時候,李薇出來了……接下來謀殺開始——怎麼樣,這個分析應該說絲絲入扣吧。對了,我們方才提到李薇可能知道某些事情,內心不安。好極了弟兄們!你們想一想,李薇10點10分打那個電話給魯小北,恰恰可以反應她內心的不安呀!”“OK,順子,OK!”章晗非常欣賞小順子的全套分析,不管怎麼樣,這個分析挑不出什麼毛病,“你再說說郭長平,他打了兩個電話。”小順子很儘興,聲音提高了不少:“要說郭長平,我不認為他有多大的凶殺企圖。這個意思過去我也表達過。道理再明確不過了,是魯小北欠他的錢而不是他欠魯小北的錢。一般來說都是欠債者起殺心。這分析沒錯吧。說到那兩個電話,你們看,一個打給辦公室,一個打魯小北的手機。最大的可能是催債。我是這麼認為的。”章晗搖頭:“道理是合理的,但是說服力不強。如果僅僅是催債,他沒必要撒謊說沒打電話,他恰恰打了兩個!”一句話小順子就啞了。是,的確如此。郭長平那種混帳加陰損的家夥,細琢磨起來相當看不透,用一般因果關係分析不透。“除非他不是催債。”小邵說。“還可能是什麼?”杜伯海問。“假若他雇傭殺手弄死魯小北,打電話會不會是一種試探呢?”小順子道:“依然回答不了我剛才說的那個債權債務關係問題。就如你所說,除非他不是催債。”看來此人水深。“最後一個,古良。”章晗有些累了,見窗外陰了,不知道要下雨還是要下雪。“古良沒撒謊。”說這句話的又是杜伯海,“他一開始就說過,他打電話給魯小北,核實一個項目的標底。誤差在時間的準確性上,差幾分鐘。”大致分析就是這些。章晗哈欠連天地吩咐不許透露查詢電話記錄的事情,什麼時候和各嫌疑人“見麵”,再說。她現在比較重視的人有兩個,一個“可能知道不少事情”的李薇。另一個便是神秘莫測的“大哥”虞守水。女孩子心裡五味雜陳。應該設法接近其中一個,這是必須的,李薇像包在謎團外邊的一層殼,而虞守水更像罩著整個案子的一團霧。從誰下手呢?虞守水好辦,那就是李薇了。04飄的不是雨,是雪。少有的寒冷中,那雪粉無精打采地飛揚著,感覺上很難受。值班小姐明顯感到古良今天的情緒很反常,他好象跟魯總的妹妹為什麼事情發生了分歧,中午飯都沒吃。魯總的妹妹給他叫來外賣他依然不吃。那女孩子氣走了。天陰的時候他望著窗外出神,後來急急地打電話找人。再後來那個臉色晦暗的男人便在雪霧中出現了。“你沒有必要把我叫到這兒來,你這裡人多眼雜。”虞守水帶著冷氣進到室內,讓古良把們關上,開始抽煙。“那打火機是純銀的,我知道。”古良關好了門,“虞隊長,我當然想出去找你啦。可你不知道,魯小西這兩天總在我前後轉,我不想讓她知道太多的東西。”虞守水玩弄著手裡的打火機,腦子裡晃動的是章晗。他當然沒想到這打火機是純銀的,上邊的紫紅色如今看來是非常棒的琺琅質而不是漆。臭丫頭呀,唉!“你把我叫來是想談魯小西麼?”“這倒不是。”古良把身子埋進對麵的沙發裡,“她知道的事情越少越好。我是著急那東西。虞隊長,你認為那張紙還有希望找到麼?”虞守水望望天花板:“那個電話裡我不就說過了麼,既然潘一黎把貸款給你們弄出來了,足以證明東西沒回到他手裡。我覺得我說得很清楚!”“不錯,虞隊長。您的的確確說得很清楚。而且我當時像您一樣高興。可是……”古良趨身湊近一些,“可是虞隊長,我後來發現事情不一定那麼簡單。”他的表情使虞守水不得不警覺起來:“你……想告訴我什麼?”古良習慣性地看看關著的門,又湊上來一些:“我是說,從一般邏輯上講,咱們最初的分析是合理的。但是,眼前畢竟擺著一條人命!虞隊長,這明顯屬於非常時期。他們有沒有可能也以非常手段處理呢?”虞守水感到心尖子一抖。很大膽,甚至非常大膽!這屬於一種反常規思維,層次很深。虞守水死死地盯著古良的臉,良久不語。他當然明白古良的意思,那就是說:“東西”已經被潘某取回了,但為了把殺死魯小北的“印象”降到最低點,他們以一種恰恰姿態出現,比如貸款。於是,包括自己這個“老貓”(某些刑警的自謔)都迷在裡邊而不自知。會是這樣麼?“古良,”他凝視著他,“這是你琢磨出來的,還是受到了某種提示,或者……啟發?”古良倒回沙發裡,喘了口氣,道:“說不清楚,有些念頭完全是自己跳出來的。當我猛然意識到這一點時,連自己都嚇了一跳。噢,您的煙滅了。”虞守水覺得有一股很複雜的感覺在胸中彌漫著,像霧,像外邊的雪粉,像什麼實在說不清楚——古良說不清楚,自己好象也說不清楚。……把殺死魯小北的印象降到最低點……“照你這說法,我再繼續乾下去已經沒有意義了?”他點上煙,依然望著古良,“那張紙若真落到他們手裡,是絕對不會保留的。”古良的情緒顯出些衝動,看上去想站起來:“可是……可是,莫非就這樣讓他們逍遙法外,莫非真的要出現這個結果嗎!”“彆喊,冷靜一下。這僅僅是你的一種感覺,尚未有證據出現吧。退一萬步說,就算是真的,你我又有什麼辦法呢,嗯?真到了那一步,鬼都沒有辦法!”古良到底還是跳了起來:“那不行,豈能讓惡人逍遙法外。您是老警察了,我知道您的厲害!你不會沒辦法的!”“我警告你,你再以警察相稱,我馬上就走。什麼老警察新警察,破案必須要拿出證據,你有本事拿出來麼?你請我插手此案分明也是尋找犯罪證據,但照你剛才的說法,證據顯然已經不在了,我有什麼辦法!”“能不能把他們逼進絕境,”古良不知如何表達,兩隻手比劃著,“讓他們進入生死絕境,不說實話就可能死掉那種絕境!迫使他們招供……他們不是還長著嘴嗎!”“你他媽瘋了!”虞守水站起身要走。“虞隊長……”“少廢話,我要走了,躲開!”虞守水撞開古良,開了門,又回身問,“還有什麼其它情況?”“虞隊長,咱們能不能商量個可行的辦法。”古良依然想挽留他。很顯然,那個逼入絕境的想法不是心血來潮。虞守水眯著眼凝視著他:“我再問一遍,還有什麼其它情況?”古良蔫了,然後發現了走廊儘頭出現的魯小西。他揚揚手,低聲道:“章警官調查那天晚上打電話的事情,其它事情沒什麼。”虞守水點點頭,走了。沒搭理朝他微笑的魯小西,隱約聽見魯小西撒嬌的聲音:“……好了古良,我聽你的還不行麼……”外邊,雪大了。05章晗遠遠看見那個男的攔住了那個女的,女的愣了一下,繞開男的快步往前走。雪不緊不慢地下著,街麵清冷,黃昏正在降臨。章晗怕被發現,閃進了街邊的一個自選商場。透過玻璃窗,他看見那男的追上了女的。攔她又不敢攔,倒退著走。他在懇求她什麼,而那女的差不多快被懇求哭了。終於,他們停在了自選商場外邊的廊簷下。章晗真不想偷聽,這是實話。但她不可能不偷聽,這也是實話。不僅僅因為她是警察,更因為她是個人。那男的是她“大哥”,而那女的正是她也在找的李薇。她向自選商場的另一個門溜過去,那裡有一層類似於簾子似的的塑料東西與外邊那二人隔著。“你懷疑我?一樣的,我為什麼不能懷疑你呢?”這是李薇的聲音。06虞守水覺得李薇那句話像一柄無形的刀子,狠狠地捅破了他心上那塊傷口。好狠……尤其是,好突然!她說得毫不猶豫,這無疑是積鬱已久、思索已久的一句話了。恐怕從暮秋的那個難忘的晚夜,一直熬到了眼前的這個落雪的冬天。了不起的女人呀!作為老警察,虞守水不可能聽不出這句話的潛台詞。他驀然間覺得極其冷,完全是無法克製的。“我們能找個地方好好談談麼?”他說。他覺得自己底氣從來沒有這麼虛過,整個設想和計劃完全被這一句話打懵了。李薇過去在他印象裡是個聰明人,如今看來,“聰明”已經很算不得什麼了,這個女人的韌性更令他震驚!能在兩起命案麵前處亂不驚,同時把一個老辣的警察(如果自己還能算警察的話)指認作嫌疑對象,何其了得!看來自己找她算找對了。虞守水是幾經權衡才決定見一見李薇的。離開古良後他去了趟車隊,問了問近日的生意是否有。答曰生意難作,原有一批木材要從烏牛山運出來,但一入冬就不太好進山了。特彆是這場該死的雪更是要命,找不到搬木材的勞力。在車隊沙發上他迷糊了一覺,半睡半醒。那時候他的心情十分的焦慮,是古良的那個新想法弄的——殺了人,弄走了那張紙條,同時又給你搞貸款……他媽的,這可能麼!他心裡即排斥這個說法,同時又接受這說法,矛盾透了。說到底,排斥來源於這個案子對自己的意義。真的,兩起命案,兩條人命(巫林偉之死不屬於謀殺),前一起事實上已經破了,是自己很輝煌很耀眼的一筆。但是在不可思議的最後一刹那,“虞隊長”從天堂失足跌進了地獄。之所以要拚命破掉第二起命案,正是一種欲逃離地獄的心理使然。所以,他內心排斥古良的說法,不希望它是真的。但同時他又沒有任何理由不接受這個猜想。當然了,尤其重要的是,對於一個“警察”來說,尋找並緝拿凶手,幾乎是滲透在血液中的生命要求,是天職!越來越感到,這是個很厲害很老辣的對手!古良那衝動得不行的樣子在他的腦海中拂之不去,一種很熟悉很熟悉的感覺令他焦躁不安。在以往的經曆中,這種感覺的出現時常意味著一個案子來戲了,或成功,或失敗。他離開車隊的時候已經認定了李薇。必須和她談談,有些話甚至可以深入些。回憶魯小北被殺後的情景,自己第一個注意到的不就是這個李薇麼!她幾乎像八足之蟹,可以夠得著案子中的每一個男人和女人。潘一黎:貼得最緊的一個,你可以說他們不是一夥的。但貼得最緊。魯小北:不必說了。江小露:情敵。魯小西:?。郭長平:相互提防,這僅僅是外表。古良:她對他的了解,或他對她的了解,都不會如表現得那麼淺吧。何斌、老麥暫可除外。一個深不可測的女人,在充滿利害關係的一群男人和女人當中,要說她什麼都不知道,那幾乎就是撒謊的代名詞。可是就案子而言,自己除了在七賢山莊的那個“動人”一夜與她談過,此後再無正麵接觸。如今再不接觸,顯然無路可走了。然而萬萬想不到,尚未開談她先給了自己一刀,準準地捅在心中那塊傷上。“李小姐,我們到對麵那個咖啡屋慢慢談如何?”虞守水指指對麵。李薇望著他,不說去也不說不去。虞守水的目光剛剛和她觸了一下就趕忙轉開了。“虞隊長,咱們相互什麼都不問,好不好?讓一切都成為過去。”李薇的聲音輕輕的,十分動聽。虞守水卻一點也不覺得動聽,他覺得自己很像所說的一隻被彆人攥在手裡的小鳥,死活都在他人。“有些事情是過不去的,李小姐。就算咱們暫時覺得過去了,今後的日子裡說不定什麼時候又會冒出來,真的,這一點我比你有經驗。我是警察……出身。”“你好象在暗示我什麼,能不能明說。”李薇顯然很懂對麵的這個人,口氣略有收斂。虞守水摸出煙叼在嘴上,卻沒有點。他望著街上駛過的車輛道:“我隻想聽你解釋開始的那句話——你懷疑我什麼呢?嗯?”“我不想說。”“假如我一定要你說呢?”“你認為你能成功麼?”“所以我希望咱們敞開了談談。”沉默。“好吧,我知道誰殺了老太太。”李薇盯住他。“誰?”“魯小北。”“還有呢?”“我知道誰放了魯小北。”“你恐怕不會認為是我吧?”李薇死盯著他:“我希望不是你。”虞守水動了動嘴角,聲音諳啞:“不……是我。”這句話出口,虞守水突然心口豁亮了。他凝視著李薇的臉,不再畏怯:“現在該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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