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精神錯亂的情況相當嚴重。火速趕到的槍中、忍冬醫生,和我三個人好不容易才把她帶回房間裡。可是,她還是不斷說著莫名其妙的夢話,又拚命想掙脫,醫生隻好讓她再服下鎮靜劑。這場騷動平息後沒多久後,我跟槍中為了實踐“現場百遍”的基本偵探法,再度探訪溫室。時間是下午5點多,太陽已經落山了。“她好像瞌藥了。”走在開著壁燈的大廳回廊上,槍中以沉重的聲音說,“忍冬醫生也說,她大概服用了什麼強烈的迷幻藥。”“應該是吧,不然那個樣子,隻能說她真的是瘋了。”“蘭房間裡的桌子上,不是有看似那種藥物的東西嗎?”“好像是有藥片盒吧?”“沒錯,裡麵有幾顆藥,體積非常小,是一邊大約隻有兩毫米的錐形白色顆粒。”“是LSD嗎?”“大概是。”槍中苦澀地歎了一口氣,“麥角酸二乙酰胺(LSD)的幻覺作用比大麻還要強,不過,不像迷幻藥或古柯堿那麼容易上癮。大概是因為這樣,名望才說那是‘健康的藥’吧。”“那麼榊果然瞌那種藥囉?”“嗯,他跟蘭兩個人。在這趟旅行中,也瞞著我們吃那東西。其實,我也不會怎麼去苛責這種事。”我這才想起來,昨天過中午時,一起走進餐廳的榊跟蘭,腳步都有點奇怪——好像喝醉了般搖搖晃晃——這或許也是前一天晚上瞌藥的後遺症吧。“蘭這家夥,榊死後受到打擊,想逃避這個事實,結果不但逃避不了,還引起了幻覺。”槍中皺眉咂嘴,大概是想到警察介入時的狀況,正在頭痛吧。“槍中,我要告訴你一件事。”我告訴他剛才深月說的8月28日晚上的事。“唉,那就更糟了。”槍中在回廊的轉角處——掛著霧越邸那幅畫的地方——停下腳步,右手掌貼放在額頭上,說:“也就是說,除了榊之外,蘭也可能涉及8月的那個案件。”“剛才她一直喊著‘我什麼事也沒做,我隻是在車子裡等著而已’。”“沒錯,原來是那個意思啊,”槍中的手還是貼在額頭上,用力地閉了一下眼睛,“當她知道凶手可能是鳴瀨,為了替警衛報仇才殺死榊時,她開始慌張起來,怕跟8月那個案件有關的自己也會遭到殺害。”“我有個疑問。”“什麼疑問?”“服用大麻、LSD之後,還有氣力去殺人嗎?”“你為什麼會這麼問?”“那種迷幻藥不是會讓人全身無力、對什麼事都沒興趣、什麼都不想做嗎?”“一般是這麼說的,你服用過嗎?”“一次而已。”“聽你的口氣,大概不是很興奮吧?”“聽得出來嗎?”大學畢業後,有過一次那種機會。在此,沒有必要說明是在怎麼樣的場所,不過,當時服用的是“哈吸(印度大麻)”。的確如槍中所說的,對我而言不是—個很好的經驗。“那種藥是一種神經擴張劑,會產生什麼效果,跟服用者的精神狀態及所處環境有很大的關九-九-藏-書-網係。“例如,對音樂有興趣的人,聽覺會變得異常敏銳,連平常聽不到的微小音波都可以聽得到;甚至還會有‘看聲音’、‘觸摸聲音’的感覺。喜歡繪畫的人,也會在色彩上出現同樣的感覺;如果是在充滿情欲的氣氛中服用,就會讓那種氣氛更加高漲。至於你,”槍中看著我說,“大概是感覺和體認如排山倒海般,不斷往你體內啃食;或是陷入不斷讓自己的思想變成思考對象的狀態中吧?”他說得沒錯,我記得當時的我可以感覺並思考我所感覺到的事、我所想的事,然後再置身事外去感覺、去思考……陷入那樣的無限狀態中。“這是常發生在你這種人身上的案例,我年輕時第一次服用時,情形也跟你一樣,真的很疲憊。”槍中斜嘴微笑,“所以,服用那種藥物,還是有可能引起暴力或犯罪的衝動。例如拋開了不安,變得異常樂觀等等。不過,也可能像蘭剛才那樣,侵襲大腦的恐懼感反而越來越劇烈,被拖入瘋狂的噩夢中。”想起剛才她在這個地方的狂態,我默默地點了點頭。“不過,我一直在想,深月所說的‘另—個人’到底是誰呢?會是我們劇團的人嗎?”“我覺得好像是。可是,她說不能確定所以不想說。”“她就是這樣的人。”槍中又開始往前走,邊低聲說,“稍後我再問她吧。”我們從大廳走到一樓的中央走廊,轉入側廊,走到儘頭,打開那扇緊連著走道的藍色門。玻璃牆壁外,雪還是在平台外燈照亮的黑暗中狂亂飛舞著。霎時,一股寒氣竄入領口,吐出來的氣也凍結了。遍及全屋子的暖氣沒有延伸到這裡,冷得讓人全身顫抖。溫室裡的燈開著;一進去,溫度急速上升。一屋子的綠、濃鬱的花香、鳥在籠子裡歌唱的聲音,讓今天早上看到的榊的屍體,又活生生地浮現在我腦海裡,於是,我又不由自主地打了一個寒噤。走進溫室後,我們先往左邊通道走去。被當成凶器的書跟皮帶散落處——褐色瓷磚地板上現在還看得出失禁的痕跡。大概是考慮到警察來時的狀況,所以一直放著沒打掃吧。皮帶跟書不在那裡,今天早上的場小姐說過,已經用塑膠袋密封起來,跟屍體一起搬到地下室去了。“凶手在這裡殺了榊,”槍中兩手插在牛仔褲褲袋中,像說給自己聽似的喃喃自語著,“然後,把兩個凶器都留在現場,隻把屍體搬到中央廣場。”“忍冬醫生說女性也可能做得到。你認為呢?”“我讚成,要把他抱起來可能很困難,可是拖就容易了。”“如果是拖,應該有痕跡吧?”“這是瓷磚地板,所以不易留下痕跡。”槍中稍微彎下腰來看看腳下,搖了搖頭。接著,我們又折回去,走向從入口延伸到中央的通道。“嗯?”他突然在圓形廣場前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對我說:“鈴藤,你看,”他指著前麵那一帶,“這些花是怎麼了?”“好慘哪。”我瞪大眼睛,“完全枯萎了。”那裡是嘉德麗蘭盆栽並排的區域。昨天到溫室來時,槍中說“很像蘭”的大朵黃色嘉德麗蘭,昨天還鮮豔地盛開著,現在卻完全枯萎了。“今天早上是這樣的嗎?”槍中問。我搖搖頭,99lib?說:“不記得,那時候哪有心情注意這種事。聽說這種花很脆弱,可是,會在一天之內就枯萎嗎?”“不知道,”槍中撫摸著下顎說,“如果要追究原因,應該是水吧。”“水?”“嗯,就是從澆水壺流出來,灑在屍體上的‘雨’,害花朵吸收了過多的水而枯萎,這也是有可能的。”“可是,就算是也未免太……”我的視線從花朵上移開,往上方移動。視線先是落在交錯成幾何圖案的黑色鐵骨以及鑲嵌其中的玻璃上,再移動到中央廣場的正上方,隨即捕捉到玻璃上的龜裂痕跡。成十字型交叉的兩條裂痕、昨天裂痕產生後的場所說的謎一般的台詞、這個房子裡到處都是我們的名字、摔壞的“賢木”煙具盒……“誰!”槍中突然對著某個方向大叫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怎麼了?”“好像有人在那根柱子後麵。”槍中走到廣場的圓桌旁。“誰在那裡?”他對著溫室深處喊,可是,沒有人回答,也沒有任何聲響。“真的有人嗎?”我慢慢走到他身邊,問,“你有看到人影嗎?”“好像有看到,”他疑惑地皺起眉頭,更往裡麵走去,“是一個穿黑衣服的身影。”我想起在禮拜堂發生的那件事,當時,我聽到背後有聲音就回過頭去看,看到一個身影消失在門後麵,那個人好像也穿著黑衣服。“如果有人就快出來……”“怎麼了?”這時候,背後有聲音打斷了槍中的叫喊。我回頭看,的場小姐正從入九_九_藏_書_網口處朝這裡走來。